蘇明宇的婚禮辦在縣城的小飯店里,沒有林墨婚禮那般隆重,卻透著一股實在的熱氣。蘇念到的時候,蘇明宇正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紅著臉給長輩遞煙,看見她進來,手一抖,煙掉在了地上。
"姐。"他撿起煙,搓著衣角,聲音比蚊子還小。
蘇念點點頭,把帶來的禮盒遞過去——是給新娘的一條絲巾,她挑了很久,選了最襯膚色的米白色。
"謝謝姐。"蘇明宇接過去,手指在禮盒上捏出幾道褶子。
蘇建國站在旁邊,看著姐弟倆,眼眶有點紅。他比三年前更佝僂了,背像塊彎掉的鋼板,咳嗽時整個人都在抖。蘇念塞給他一個裝著錢的紅包,他推了兩次才收下,嘴里念叨著"你自己留著花"。
婚禮很簡單,司儀說著俗套的祝詞,臺下的人喝著廉價的白酒,笑聲鬧哄哄的。蘇念坐在角落,看著蘇明宇給新娘戴戒指時手忙腳亂的樣子,突然想起小時候。
那時候蘇明宇總愛跟在她身后,像條小尾巴。她放學回來,他會舉著顆糖跑過來,奶聲奶氣地喊"姐姐";她被母親罵時,他會偷偷把自己攢的玻璃彈珠塞給她,說"姐姐別哭"。是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
大概是從母親總說"你是家里的頂梁柱,姐姐要讓著你"開始,從父親默許他搶她的作業(yè)本開始,從整個家都把他捧成太陽,而她成了繞著太陽轉(zhuǎn)的影子開始。
宴席吃到一半,蘇明宇端著酒杯過來,臉已經(jīng)喝得通紅。"姐,我敬你一杯。"他把酒杯舉到她面前,手還在抖,"以前......對不起。"
蘇念拿起面前的果汁,和他碰了碰杯:"以后好好過日子。"
"嗯!"蘇明宇用力點頭,眼眶也紅了,"我跟我媳婦說了,以后我們自己掙錢,不跟你要錢了。爸年紀大了,以后我來照顧。"
蘇念看著他眼里的認真,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蛟S,有些錯誤,真的可以被原諒;有些關系,真的可以重新開始。
離開飯店時,蘇建國送她到路口。風很大,吹得他的衣角翻飛。"念念,"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那只手粗糙得像老樹皮,"以前......是爸對不住你。"
蘇念看著他鬢角的白霜,還有那雙渾濁卻透著愧疚的眼睛,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沒過去。"蘇建國的聲音發(fā)顫,"你媽走后,我總想起你小時候。你抱著獎狀回來,眼睛亮得像星星......是爸沒護住你。"
蘇念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這句遲了二十多年的道歉,終于還是來了。
"爸,"她反握住他的手,"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
是的,她真的很好。有自己的房子,有喜歡的工作,有能說心里話的朋友。那些曾經(jīng)扎在骨頭上的刺,雖然留下了疤痕,卻再也不會疼了。
車子啟動時,蘇念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蘇建國還站在路口,風吹得他的背更彎了,像株被霜打過的向日葵。
她突然想起陳醫(yī)生說的話:"原生家庭像土壤,有的肥沃,有的貧瘠。但種子能不能發(fā)芽,能不能開花,最終還是看自己。"
她這顆曾經(jīng)被埋在石頭底下的種子,終于還是掙開了土壤,曬到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