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的山道上,一隊(duì)車馬緩緩前行。溫瓊?cè)A倚在鋪了軟墊的車廂內(nèi)。
車內(nèi)熏著安神的沉水香,瓊?cè)A半倚在軟枕上,纖長的手指輕輕揉著太陽穴。這幾日寺廟清修本該養(yǎng)神,卻因那夜的黑衣人攪得她心神不寧。
“姑娘,再有兩個(gè)時(shí)辰就到京城了。”流螢輕聲稟報(bào),將一杯溫?zé)岬膮⒉柽f到她手中。
溫瓊?cè)A剛要接過,馬車突然一頓,參茶險(xiǎn)些潑灑。外頭傳來車夫勒馬的吆喝聲和一陣嘈雜。
“怎么回事?”碧桃掀開車簾一角。
只見前方路上橫著一輛損壞的馬車,三個(gè)小廝模樣的人正圍著車輪忙活。其中一人見溫家馬車停下,急忙上前行禮:“驚擾貴人了!我家公子醉得不省人事,偏生馬車軸斷了,這天色將晚......”
流螢皺眉:“讓路便是,與我們何干?”
那小廝連連作揖:“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怕公子醉臥荒野出意外,求貴人行個(gè)方便,能否捎我家少爺一程?!?/p>
瓊?cè)A本不欲理會(huì),卻在掀簾的瞬間瞥見那輛壞掉的馬車上懸掛的謝家徽記。她指尖微微一頓,目光在那枚青鸞家徽上停留片刻。
“讓他上來吧?!彼溃曇衾锉娌怀銮榫w?!白竺婺禽v車?!?/p>
小廝千恩萬謝地退下。不多時(shí),兩名仆役攙著個(gè)紅衣男子晃晃悠悠地走來。那人身形修長,一襲艷麗的紅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大片如玉的胸膛。烏黑的長發(fā)用金帶隨意束著,幾縷碎發(fā)垂在額前,隨著踉蹌的步伐輕輕晃動(dòng)。
“我不要坐后面的破車.....”紅衣男子突然甩開仆役,醉醺醺地指向瓊?cè)A的馬車,“我.....我要坐這輛!這輛漂亮!”
說著竟不由分說地往瓊?cè)A車上爬。流螢和碧桃大驚失色,正要阻攔,卻見自家小姐輕輕擺了擺手。
紅衣男子跌跌撞撞地鉆進(jìn)車廂,帶進(jìn)一股濃烈的酒氣。瓊?cè)A以帕掩鼻,美眸微蹙。那人卻渾然不覺,歪倒在對(duì)面座位上,迷迷糊糊地抬起臉來——
一張美艷近妖的面容猝不及防撞入眼簾。
瓊?cè)A呼吸一滯。她自詡貌美,卻從未見過如此攝人心魄的皮相。那人膚色如雪,眉如墨畫,鼻梁高挺,唇若涂朱。最勾人的是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眼尾一顆淚痣如點(diǎn)睛之筆,襯得整張臉既妖且艷。此刻因醉酒而泛著薄紅,更添幾分風(fēng)流韻味。只是那雙眼睛,竟覺得莫名的熟悉。
“仙女......”紅衣男子癡癡地望著她,聲音帶著醉酒的沙啞,“我這是......到了月宮嗎?”
“我是溫瓊?cè)A?!杯?cè)A平靜道,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你是謝家大公子吧?”
紅衣公子——謝臨淵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清明,轉(zhuǎn)瞬又被醉意掩蓋。他拖長聲調(diào),帶著七分醉意三分戲謔:“原來是溫~大~小~姐~啊~好巧...好巧...”
他故意將“溫大小姐”四個(gè)字念得百轉(zhuǎn)千回,尾音上揚(yáng),帶著說不出的輕浮。
瓊?cè)A不再搭理他,閉目養(yǎng)神。謝臨淵討了個(gè)沒趣,也懶洋洋地靠回車壁,一雙鳳眼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duì)面的少女。
瓷白的肌膚幾乎透明,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顯然沒休息好。頸側(cè)有一道傷痕已經(jīng)結(jié)痂,像雪地上的一道瑕疵,刺眼得很。
馬車緩緩前行,車廂內(nèi)一時(shí)只有謝臨淵不成調(diào)的哼唱和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響。瓊?cè)A雖閉著眼,卻能感覺到對(duì)面那道如有實(shí)質(zhì)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流連。她忽然有些后悔讓這個(gè)浪蕩子上車。
馬車忽然又是一震。
“嗖——”
破空聲驟然響起,緊接著是箭矢釘入木板的悶響。
“有刺客!保護(hù)小姐!”外面頓時(shí)亂作一團(tuán),兵器碰撞聲、呼喝聲此起彼伏。
瓊?cè)A依舊閉著眼,連睫毛都沒顫一下。謝臨淵卻猛地一縮,竟直接躲到了她身后,雙手還作勢要抓她衣袖:“救、救命!有壞人!”
瓊?cè)A終于睜開眼,不可思議地轉(zhuǎn)頭看他。
這位謝大公子如受驚的兔子般竄到她身側(cè),整個(gè)人幾乎要縮進(jìn)她懷里。那張妖孽臉上寫滿驚恐,活像只受驚的兔子,哪還有半分方才的輕佻?
溫瓊?cè)A:“......”
她面無表情地扯回袖子:“謝公子,請(qǐng)自重?!?/p>
謝臨淵不依不饒地又貼上來:“溫小姐,外面刀劍無眼......”
“謝公子,”她慢條斯理地抽回袖子,“溫家的護(hù)衛(wèi)訓(xùn)練有素,你大可放心。”
謝臨淵卻抖得更厲害了:“人家...人家害怕嘛......”
瓊?cè)A定定看著他,忽然傾身向前。兩人距離驟然縮短,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謝臨淵呼吸一滯,下意識(shí)往后仰,卻被車壁擋住。
“謝公子,”瓊?cè)A的聲音輕柔如羽毛拂過耳畔,“你身上酒氣熏天,嘴里卻無半點(diǎn)酒味。”
她指尖輕輕點(diǎn)在他胸口,“而且心跳平穩(wěn),毫無醉漢該有的急促...真有意思?!?/p>
謝臨淵瞳孔微縮。
“更巧的是,”溫瓊?cè)A繼續(xù)道,“瓊?cè)A雖不常出門,卻鮮少遇刺。今日剛與謝公子同車,就......”
外面的打斗聲戛然而止。流螢在車外稟報(bào):“小姐,刺客已處理干凈,活口押送大公子處審問了。”
瓊?cè)A淡淡“嗯”了一聲,重新靠回軟枕,仿佛剛才的刺殺不過是場無關(guān)緊要的插曲。她看向仍縮在角落的謝臨淵,唇角微勾:“謝公子還要裝到幾時(shí)?”
車廂內(nèi)一時(shí)寂靜。謝臨淵卻往她身后縮了縮:“我這是為了躲酒才灑的衣服嘛!”聲音依舊輕佻,卻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意味“至于刺客.....人家也是第一次遇見,怕死了呢.....”
最后一個(gè)字尾音上揚(yáng),帶著刻意的嬌嗔。瓊?cè)A差點(diǎn)被氣笑,這人......好厚一張皮!
“幸虧遇到溫小姐~”謝臨淵突然湊近,那張妖孽臉在瓊?cè)A眼前放大,“溫小姐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瓊?cè)A一巴掌拍在他額頭上,將他推遠(yuǎn):“謝公子若再靠近,我不介意讓你真的'怕死'。”
謝臨淵捂著額頭,委屈巴巴地縮回去:“溫小姐好兇喲.....”嘴上這么說,眼中卻閃過一絲興味。這位溫家千金,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