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絲斜斜地織著,將青石板路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水痕。沈念禾蹲在灶臺前,
小心翼翼地往灶膛里添著柴禾,火光映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忽明忽暗。
鍋里燉著的老母雞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濃郁的香氣混著潮濕的水汽在狹小的廚房里彌漫開來?!澳詈?,火別太旺了。
”蘇晚卿端著一摞剛洗好的碗走進來,發(fā)間還別著朵新鮮的梔子花,
那是今早她在屋后的籬笆上摘的。她的聲音像山澗里的清泉,
總能輕易撫平沈念禾心中所有不好的情緒。沈念禾抬頭朝她笑了笑,
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知道了,這不是想讓你早點喝上雞湯補補身子嘛?!彼斐鍪直常?/p>
輕輕蹭了蹭蘇晚卿的臉頰,指尖有些粗糙,帶著柴禾的木火香氣,卻透著滿滿的溫柔。
蘇晚卿臉頰微紅,嗔怪地拍開他的手:“都快當爹的人了,還這么不正經。
”她低頭用抹布擦著碗沿,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淺淺的陰影。
沈念禾望著她的側臉,心里像揣了個暖爐。六年前,他還是個四處漂泊的貨郎,
在一次暴雨中暈倒在蘇家門前,是蘇晚卿背著他進屋,喂他喝姜湯,給他換衣裳。那時的她,
雖然身上衣裳破舊,頭發(fā)也是用破布隨意扎著,眼睛卻亮得像星星?!巴砬?,
”沈念禾忽然開口,聲音有些低沉,“等秋收了,我就去鎮(zhèn)上給你買支銀簪子。
”蘇晚卿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了:“買那玩意兒干啥,浪費錢。
還不如給我扯塊花布,做件新衣裳呢?!鄙蚰詈桃残α?,伸手將她攬進懷里。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響,鍋里的雞湯香氣愈發(fā)濃郁,窗外的雨還在下著,
一切都顯得那么安寧祥和。然而,這份安寧并沒有持續(xù)太久。那天,沈念禾正在田里割稻子,
忽然看到村口來了幾個穿著官服的人。他們騎著高頭大馬,神情肅穆,
在泥濘的小路上格外顯眼。沈念禾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放下鐮刀,
快步朝村里走去。還沒走到家門口,就看到那幾個官員站在他家院子里,蘇晚卿正站在門口,
臉色蒼白,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角?!澳憔褪巧蚰詈蹋俊睘槭椎哪莻€官服人看到他,上前一步,
語氣嚴肅地問道。沈念禾點點頭,心里七上八下的:“小人正是。不知官爺找我有何貴干?
”那官員從懷里掏出一卷明黃色的卷軸,展開來,朗聲念道:“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鎮(zhèn)北侯沈毅之子沈念禾,即刻隨朕欽使回京,承襲王爵。欽此。
”沈念禾整個人都懵了,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鎮(zhèn)北侯沈毅?
那不是他從未謀面的父親嗎?他不是早就戰(zhàn)死沙場了嗎?怎么會突然冒出個王爵讓他承襲?
“官爺,您是不是搞錯了?”沈念禾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
“我就是個普通的莊稼漢,從來沒聽說過什么鎮(zhèn)北侯,更別說承襲王爵了?!薄昂撸?/p>
”那官員冷哼一聲,收起卷軸,“沈公子,陛下金口玉言,豈會有錯?
您的父親鎮(zhèn)北侯沈毅乃是國之棟梁,為國捐軀,陛下感念其功績,特邀回京。
您還是趕緊收拾收拾,隨我們回京吧?!鄙蚰詈踢€想說什么,卻被蘇晚卿拉住了衣角。
他回頭看她,只見她眼圈通紅,嘴唇微微顫抖著,卻什么也沒說。那一刻,
沈念禾忽然明白了。不管他愿不愿意,這個王爵他都必須承襲。他看著蘇晚卿,
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龍?zhí)痘⒀?,是是非之地。他可以去?/p>
但他不能讓晚卿跟著他冒險?!肮贍?,”沈念禾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地說,
“我可以跟你們回京,但我有一個條件?!薄笆裁礂l件?”那官員皺了皺眉。
“我妻子懷有身孕,經不起長途跋涉,我想讓她留在這里,等我在京城安頓好了,再來接她。
”沈念禾看著蘇晚卿,眼神里充滿了不舍和愧疚。蘇晚卿猛地抬頭看他,
眼里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念禾,我跟你一起去?!薄巴砬洌犜?。
”沈念禾伸手替她擦去眼淚,聲音溫柔卻不容置疑,“京城不比鄉(xiāng)下,人心險惡,
我怕護不住你。你在這里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相信我?!碧K晚卿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那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嗯,我一定會的。
”沈念禾緊緊地抱了抱她,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當天下午,
沈念禾就跟著那幾個官員離開了。他騎在馬上,不停地回頭望著那個小小的院落,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后不久,
一個穿著道袍的陌生老者出現在了蘇家門前。那道士鶴發(fā)童顏,手里拿著一把拂塵,
眼神深邃地看著蘇家的院子,嘴里念念有詞:“好命格,好命格啊。此女命格高貴,
有鳳儀之相,若能占之,必能福澤后代,富貴綿延。
”這話恰好被路過的蘇晚卿的嫂子聽到了。她心里一動,
趕緊跑回家告訴了蘇晚卿的父母和哥哥。蘇家本就是貪慕虛榮的人家,
一聽蘇晚卿有如此高貴的命格,頓時起了歹心。他們覺得蘇晚卿既然已經嫁給了沈念禾,
那她的命格就應該屬于沈念禾,而不是他們蘇家??伤麄冇稚岵坏眠@么好的命格,
于是便和村里的富豪張大戶勾結在了一起。那張大戶早就對蘇晚卿垂涎三尺,
一聽有這等好事,立刻答應了下來。那天晚上,蘇晚卿正在燈下縫補沈念禾的衣服,
忽然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她剛想出去看看,門就被一腳踹開了。
她的父母和哥哥帶著張大戶和幾個家丁闖了進來,一個個面目猙獰。“爹,娘,
你們這是干什么?”蘇晚卿嚇得后退了幾步,雙手緊緊地護著自己的肚子?!巴砬?,
別怪爹娘心狠?!彼哪赣H臉上露出一絲貪婪的笑容,“誰讓你有這么好的命格呢?
這命格與其便宜了沈念禾那個窮小子,不如留給咱們蘇家?!薄澳銈儻偭耍?/p>
”蘇晚卿驚恐地看著他們,“那道士的話怎么能信?”“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張大戶愿意出高價買你的命格?!彼母赣H冷漠地說,“晚卿,
就當是為了家里做點貢獻吧?!闭f著,那幾個家丁就撲了上來,將蘇晚卿死死地按住。
蘇晚卿拼命地掙扎,哭喊著,可她一個弱女子怎么敵得過幾個壯漢?
她的父母和哥哥站在一旁,冷漠地看著,仿佛眼前被折磨的不是他們的親人,
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張大戶走上前,緩緩解開衣裳,蘇家人知道張大戶要做什么,
卻只是走到門外背過身。張大戶伸手摸了摸蘇晚卿的臉,結果卻被其狠狠咬住了手,
好不容易掙開后,已經是滿手鮮血。蘇晚卿對上張大戶憤怒的眼神,朝他啐了口口水。
張大戶氣急敗壞,從懷里拿出一把鋒利的刀,
臉上露出一絲殘忍且憤怒的笑容:“給你三分臉面,你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蘇晚卿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她仿佛看到了沈念禾,看到了他溫柔的笑容,
聽到了他說一定會回來接她??伤僖驳炔坏剿?。慘叫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很快又歸于平靜。此時,那道士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院內,
手里握著一把泛著詭異光澤的青銅匕首,匕首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
他瞇著眼打量著倒在血泊中的蘇晚卿,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時辰正好,此等鳳格,
需以特殊之法分割,方能完整取其命格?!碧K父顫巍巍地遞上早已備好的陶甕,
陶甕上同樣畫著奇怪的符咒。道士接過陶甕,用匕首在蘇晚卿身上比劃著,口中念念有詞,
那些咒語晦澀難懂,像毒蛇吐信般嘶嘶作響?!跋热∑湫?,心為命之根本,藏主魂。
”道士的聲音毫無溫度,匕首精準地刺入,鮮血噴涌而出,濺在他潔白的道袍上,
像綻開了一朵朵妖異的紅梅。他小心翼翼地將那顆還在微弱跳動的心臟放入第一個陶甕,
蓋緊蓋子時,甕中傳來一陣細微的異響,似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掙扎。“再取其骨,
骨為格之載體,承氣運?!彼謸]起匕首,將蘇晚卿的四肢骨骼一一剔出,
動作熟練得讓人不寒而栗。每一根骨頭都被仔細擦拭干凈,按照順序放入不同的陶甕,
骨頭接觸到甕底的瞬間,竟發(fā)出細碎的碎裂聲,仿佛有看不見的力量在侵蝕?!白詈笕∑溲?,
血為運之流動,續(xù)福澤。”道士用一個玉碗接住不斷流淌的鮮血,那血液在碗中打著旋,
漸漸變成了暗紅色。他將血液分別倒入各個陶甕,隨著血液的注入,陶甕上的符咒開始發(fā)光,
隱隱有血色在符文中流轉。蘇家人站在一旁,早已嚇得面無人色,雙腿抖得像篩糠,
卻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張大戶也收起了之前的貪婪,眼神中充滿了恐懼,雙手緊緊抓著衣角,
指節(jié)都泛了白。道士將分好的陶甕一一蓋好,
遞給蘇父:“分埋于村東老槐下、村西石橋底、村南井中、村北墳地,切記不可混淆,
七日之后,命格自會轉移。”蘇父顫抖著接過陶甕,那些陶甕入手冰涼,
仿佛握著一塊塊寒冰,還隱隱傳來震動,像是里面有什么活物在掙扎。他不敢多想,
和蘇母、蘇兄還有張大戶一起,趁著夜色將陶甕一一埋下。每埋一個地方,
周圍的空氣就似乎冷了幾分,連蟲鳴聲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們沉重的腳步聲和喘息聲。
而這一切,遠在京城的沈念禾一無所知。沈念禾到了京城之后,
才發(fā)現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原來他的父親鎮(zhèn)北侯沈毅確實是戰(zhàn)死沙場了,
但他留下了一支強大的軍隊,這支軍隊是沈家的,不認虎符,因而成了各方勢力爭奪的對象。
皇帝之所以讓他承襲王爵,就是想利用他來穩(wěn)住這支軍隊。沈念禾一個在鄉(xiāng)下長大的莊稼漢,
哪里懂得朝堂上的爾虞我詐?當初他的父親正是深知朝廷黑暗,才和母親和離,
留下錢財讓母親和他離開京城。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誤入狼群的羔羊,處處小心謹慎,
如履薄冰。他每天都在思念蘇晚卿,恨不得立刻回到她身邊。可他知道,
自己現在還沒有能力保護她,只能忍辱負重,努力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他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
才終于在京城站穩(wěn)了腳跟。他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和過人的膽識,
不僅穩(wěn)住了父親留下的軍隊,還得到了朝中一些大臣的支持。皇帝見他如此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