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成婚三載,夫君嫌我睡覺打呼,一紙休書將我趕出了門。新科狀元沈懷瑾有潔癖,
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要的妻子,是行走的話本,是完美的畫卷,需行坐有風(fēng),
言語有度,就連睡夢中,也該吐氣如蘭。顯然,我不是。他不知道,我的呼嚕聲,
是天底下最神奇的安眠藥。和離后,他夜夜睜眼到天明,熬得雙目赤紅,官途萎靡。而我,
拿著他那筆不菲的“補(bǔ)償金”,在他府邸隔壁,買下了一座小小的宅院。更巧的是,
我宅子的另一邊,新搬來一位晝夜顛倒、貌美體虛的王爺。他發(fā)現(xiàn),只要隔壁的我睡著了,
開始打呼,他就能安然入夢,睡得比誰都香。于是,這位王爺,
開始天天變著法兒地給我送安神湯、助眠香,眼巴巴地盼著我早點(diǎn)睡。直到沈懷瑾終于醒悟,
瘋了似的跑來砸我的門,嘶吼著求我回去。王爺?shù)氖绦l(wèi)一夫當(dāng)關(guān),將他死死攔在門外,
聲如寒鐵:“沈大人,請回吧。王妃的呼嚕聲,乃是王府御用,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1“林晚,簽了它。”沈懷瑾將一紙和離書推到我面前,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溫度,
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盀楹危俊蔽覇?,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覺得意外。他身后的母親,
我的前婆婆,迫不及待地開了口,語氣尖酸刻薄:“為何?林晚,你還好意思問為何?
你入我沈家三載,無所出是其一;身為女子,夜間鼾聲如雷,粗鄙不堪,毫無儀態(tài),是其二!
懷瑾如今是狀元郎,是圣上欽點(diǎn)的翰林院修撰,他未來的妻子,該是名門貴女,
而不是你這種商賈之女!”原來,是嫌我丟人了。我懂了。三年前,沈家還未發(fā)跡,
沈懷瑾只是個窮秀才。我爹看中他的才學(xué),不顧他家貧,以十里紅妝將我嫁了過去。
我用我的嫁妝,供他吃穿,供他筆墨,助他上京趕考。如今他金榜題名,一步登天,
我這個上不了臺面的糟糠妻,便成了他華美袍子上的一粒飯粘子,扎眼得很。我捏著那張紙,
指尖微微泛白?!镑暼缋祝俊蔽逸p笑出聲,看向沈懷瑾,“沈大人,你我同床共枕三載,
我的鼾聲你夜夜都聽,怎么早不嫌,晚不嫌,偏偏中了狀元才嫌?
”沈懷瑾的眉頭蹙得更緊了,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我以往是念及情分,多番忍讓。但如今,
我每日在朝堂勞心費(fèi)力,夜里只想安神歇息。林晚,你的確……讓我不堪其擾。
”“不堪其擾?”我重復(fù)著這四個字,心口像是被針細(xì)細(xì)密密地扎了一遍。這么多年,
他睡得比誰都沉,雷打不動,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真是可笑?!昂??!蔽也辉俣嘌裕?/p>
拿起筆,蘸了墨,在和離書的末尾,端端正正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沒有哭鬧,沒有糾纏。
沈懷瑾和我婆母都愣住了,似乎沒料到我如此干脆。我將筆放下,站起身,
目光掃過這間我住了三年的屋子,曾經(jīng)以為是家的地方。“我的嫁妝,我會盡數(shù)帶走。另外,
”我看向沈懷瑾,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這三年,我林家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銀錢,
助你青云直上,想必沈大人心里有數(shù)。我不求你連本帶利地還,但總得給我些補(bǔ)償吧?
”“你!”婆母氣得跳腳,“你這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之女!就知道錢!”“是啊,
”我坦然承認(rèn),“若不是我爹唯利是圖,沈大人如今還在哪個角落里苦讀呢!談錢傷感情,
可我們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沒感情了嗎?”沈懷瑾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他許是從未見過我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最終,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給你五千兩。
”五千兩,買斷三年的情分和恩義。也罷?!俺山??!蔽腋纱嗬涞卣f,“銀貨兩訖,
從此你我,再無瓜葛?!蔽肄D(zhuǎn)身離去,身后是我忠心耿耿的丫鬟春桃。她扶著我,
氣得渾身發(fā)抖。走出沈府大門的那一刻,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塊“狀元府”的燙金牌匾,
陽光下刺眼得厲害。沈懷瑾,你會后悔的。我心中默念。你現(xiàn)在嫌我的鼾聲吵,總有一天,
你會發(fā)現(xiàn),聽不見我的鼾聲,你連覺都睡不著。2我沒有回娘家。我爹娘疼我,
若知道我被休棄,定要鬧得天翻地覆,說不定還會影響我爹的生意。我不想讓他們?yōu)槲也傩摹?/p>
揣著沈懷瑾給的五千兩銀票,外加我豐厚的嫁妝,我如今也算是個小富婆。第一件事,
就是買宅子。春桃不解:“小姐,咱們?yōu)楹尾蝗コ悄现卯a(chǎn)?那邊的宅子清凈,也便宜些。
”我搖搖頭,指著牙行老板圖紙上的一個位置:“不,就這兒。”那是一座小小的三進(jìn)院落,
位置不能說不好,也不能說太好。因為,它的隔壁,就是狀元府。另一邊,
是個空置了許久的王府別苑。春桃大驚失色:“小姐,您這是何苦?
日日與那對狗男女做鄰居,豈不是給自己添堵?”我笑了:“堵?誰給誰添堵,還不一定呢。
”我要讓他們?nèi)杖湛粗x了他們沈家,我林晚,過得是何等瀟灑恣意。
買宅子的過程很順利,牙行老板見我出手闊綽,服務(wù)得殷勤備至。不過半日,
房契地契便都到了我手上。搬家的那天,動靜不小。我故意請了城里最好的工匠,敲敲打打,
修葺院墻,改造花園。婆母大概是聽到了動靜,派人出來打探。
當(dāng)?shù)弥锣従泳故潜凰麄冓s出門的我時,氣得在府里大罵我是“陰魂不散”。我聽了,
只覺得痛快。我將小院收拾得雅致溫馨,種滿了從花市淘來的奇花異草,
又在院里搭了個秋千架。春桃看著我忙里忙外,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小姐,
您好像比在沈家的時候,開心多了。”是啊,開心多了。不用再看人臉色,
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維持那所謂的“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晚上,我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
換上最寬松柔軟的寢衣,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新床上。“春桃,今晚誰也別來打擾我,
我要睡個昏天黑地!”“好嘞!”那一夜,我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夢里,
我好像聽到了我那熟悉的、均勻的、富有節(jié)奏感的呼嚕聲。那聲音,讓我覺得無比安心。
3與我的安然入睡截然相反,隔壁的狀元府,徹夜燈火通明。沈懷瑾失眠了。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眠。沒有了林晚在身邊,屋子里空蕩蕩的,安靜得可怕,
連窗外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都清晰可聞。他翻來覆去,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會兒是朝堂上的紛爭,
一會兒是同僚間的算計,一會兒又是皇帝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以往,只要林晚在身邊,
她一睡著,那均勻的鼾聲便會響起。起初他覺得煩躁,可不知從何時起,
那聲音竟成了他隔絕外界紛擾的屏障。只要聽著那聲音,他所有的焦慮和煩悶都會被撫平,
很快就能沉沉睡去??涩F(xiàn)在,屏障沒了。他睜著眼睛,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二天上朝,
他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好幾次在朝會上走了神,被御史參了一本。下朝后,
他母親心疼地為他端來安神湯?!拌獌?,怎么了?昨晚沒睡好?
”沈懷瑾煩躁地擺擺手:“沒什么,許是剛?cè)氤?,還不適應(yīng)?!彼^不會承認(rèn),
這與林晚的離開有關(guān)。在他看來,他休了林晚,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他堂堂狀元郎,
怎能有一個打呼嚕的妻子?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他只是……需要一點(diǎn)時間來適應(yīng)這份安靜。對,就是這樣。接下來的幾天,
沈懷瑾的失眠愈發(fā)嚴(yán)重。他試了各種方法,點(diǎn)安神香,喝安神茶,請京城最有名的郎中來看,
開了一堆名貴的藥材??扇紱]用。夜越深,他越清醒。白日里,他精神恍惚,
在翰林院屢屢出錯,原本看好他的上司也漸漸對他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變得易怒,暴躁,
府里的下人稍有不慎就會遭到他的責(zé)罵。婆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也束手無策。
她開始念叨:“真是邪了門了,自打林晚那喪門星走了之后,我們家就沒順過!
”她卻不知道,不是林晚走了家門不幸,而是她兒子把自己的“安眠藥”給親手扔了。
4我對此一無所知,也毫不關(guān)心。我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白天,我?guī)е禾夜浣质校?/p>
買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或者去茶樓聽聽說書。我以前在沈家,恪守本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如今想來,真是浪費(fèi)了大好光陰。京城真是個好地方,繁華熱鬧,什么都有。
我甚至還動了重操舊業(yè)的心思。我爹是江南有名的皇商,我從小耳濡目染,
對經(jīng)商一道也頗有心得。我在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看好了一個鋪面,
準(zhǔn)備盤下來開一家綢緞莊,專賣江南最新款式的錦緞。為了考察市場,
我?guī)缀豕浔榱司┏撬械木I緞莊和成衣鋪?zhàn)?。這日,
我正和春桃在一家名為“云錦閣”的鋪?zhàn)永锟戳献樱┘衣氛?,竟碰上了沈懷瑾的母親。
她身邊還跟著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姑娘,看那親密的模樣,
想來就是她為沈懷瑾物色的新媳婦人選,吏部尚書家的千金,王婉兒。婆母一看見我,
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像見了什么臟東西似的?!皢?,我當(dāng)是誰呢,
這不是被我們家休出門的林氏嗎?怎么,還有閑錢來這種地方逛?”她陰陽怪氣地說道。
王婉兒也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眼神里帶著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我懶得理她,
對掌柜的說:“這匹云霞錦,我要了?!蹦钦乒竦恼ト?,卻被婆母攔下。“慢著!
”她揚(yáng)著下巴,“這匹料子,王小姐也看上了?!毖韵轮?,是要我讓出來。我笑了。“哦?
真不巧。”我看向那掌柜,“掌柜的,凡事都講個先來后到吧?這料子,是我先看上的。
”掌柜的一臉為難,看看我,又看看那邊一臉倨傲的尚書千金,不敢得罪。
王婉兒嬌滴滴地開口了:“這位姐姐,我實在是喜歡這料子,下個月是我生辰,
想用它做件新衣。姐姐就不能割愛嗎?”她嘴上說著“姐姐”,眼里卻沒有半分尊敬。
我還沒開口,婆母就幫腔道:“林晚,你聽見沒有?王小姐何等金枝玉葉,
你一個被休棄的下堂妻,穿這么好的料子給誰看?趕緊讓出來,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這話,
可真是戳到了我的肺管子。我冷笑一聲,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票,直接拍在柜臺上:“掌柜的,
這鋪?zhàn)永锼械脑葡煎\,我全要了?!币徽ィ僬f也要上百兩。我這一張,
是一千兩的銀票。所有人都驚呆了。婆母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你……你哪來這么多錢?
”“這就不勞您費(fèi)心了。”我慢悠悠地說道,“我穿給誰看,也與您無關(guān)。我高興,我樂意,
我拿它來擦桌子,那也是我的事。”“你!”“對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轉(zhuǎn)向王婉兒,
笑得意味深長,“王小姐,有句話我得提醒你。沈家那門檻,可不好進(jìn)。尤其是沈大人的床,
更不好睡。你可得當(dāng)心了,別像我一樣,睡著睡著,就把自己給睡出門了。
”我的話半真半假,卻足以讓王婉兒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她大概是聽說了我被休的緣由,
此刻被我當(dāng)眾點(diǎn)出來,又羞又怒。我不再看她們鐵青的臉色,
吩咐掌柜的把料子送到我的新宅,然后帶著春桃,揚(yáng)長而去。身后,
傳來婆母氣急敗壞的咒罵聲。春桃解氣極了:“小姐,您剛才真是太威風(fēng)了!”我心情大好,
路過點(diǎn)心鋪?zhàn)樱€特地買了我最愛的桂花糕。回家的路上,我注意到,
隔壁那座空置許久的王府別苑,似乎有了動靜。有仆人進(jìn)進(jìn)出出,正在打掃庭院。看來,
是要有新鄰居了。5我的綢緞莊“錦繡閣”很快就開張了。開業(yè)那天,我沒請什么達(dá)官貴人,
只請了舞獅隊,熱熱鬧-鬧地放了一掛鞭炮。京城的貴婦小姐們都愛俏,
我鋪?zhàn)永锏牧献佣际菑慕线\(yùn)來的最新花色,做工精良,獨(dú)一無二。很快,
我的生意就紅火了起來。我每日在鋪?zhàn)永锉P盤賬,看看貨,或者跟來往的貴婦們聊聊天,
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活。我整個人都變得容光煥發(fā),比在沈家時,不知美了多少倍。這些事,
自然也傳到了沈懷瑾的耳朵里。他聽著下人匯報,說林晚開了家鋪?zhàn)樱馀d隆,
說她日日笑靨如花,過得比誰都好。他心里,竟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是嫉妒嗎?
還是不甘?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失眠已經(jīng)到了一個恐怖的境地。他已經(jīng)連續(xù)半個月,
沒有合過眼了。他的身體和精神都處在崩潰的邊緣。面色蠟黃,眼窩深陷,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再不復(fù)從前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狀元郎模樣。朝堂之上,
他已經(jīng)成了同僚間的笑柄。人人都說,沈狀元怕是“文曲星下凡”,不需要睡覺的。這日,
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府中,剛進(jìn)門,就看到他母親正拉著王婉兒的手,親熱地說著話。
他母親一見他,立刻喜笑顏開地迎上來:“瑾兒,你回來啦!快看,婉兒來看你了!
”王婉兒嬌羞地站起身,對他行了一禮:“懷瑾哥哥?!鄙驊谚粗菑埻恐ǚ鄣哪?,
只覺得一陣煩躁。他現(xiàn)在沒有心情應(yīng)付這些。“母親,我累了,想自己待會兒。
”他冷冷地扔下一句,便徑直往自己的書房走去。王婉兒的笑容僵在臉上,十分難堪。
婆母連忙打圓場:“哎,這孩子,就是太累了。婉兒你別介意啊?!钡韧跬駜鹤吆?,
婆母找到書房,對著沈懷瑾就是一通埋怨:“瑾兒,你怎么回事?婉兒好心來看你,
你怎么能對人家那個態(tài)度?吏部尚書家的千金,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呢!你可別犯糊涂!
”“夠了!”沈懷瑾猛地一拍桌子,雙目赤紅地吼道,“我不想娶什么尚書千金!
我誰也不想娶!你們都給我出去!”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婆母被他嚇了一跳,
愣愣地看著他,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開口:“瑾兒,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是不是還想著林晚那個狐貍精?”林晚。聽到這個名字,沈懷瑾的心猛地一顫。
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林晚的笑臉。不是在沈家時那溫順而壓抑的笑,
而是那天在云錦閣,她神采飛揚(yáng),懟得他母親和王婉兒啞口無言的模樣。那樣的她,鮮活,
明亮,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煩躁地?fù)]揮手:“你別胡說!我跟她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你出去,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婆母被他吼得不敢再言語,只好退了出去。書房里,
又只剩下沈懷瑾一個人。死一般的寂靜。他痛苦地抱住頭,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zhuǎn)。
他真的,快要瘋了。6我隔壁的王府別苑,終于迎來了它的主人。搬家那天,陣仗不大,
但十分精銳。一隊身著黑甲的侍衛(wèi),護(hù)送著一輛低調(diào)而奢華的馬車駛?cè)搿?/p>
春桃好奇地趴在墻頭看:“小姐,您說這新鄰居,會是什么人?。靠粗糜袣馀?。
”我正坐在秋千上,悠哉地看著我的賬本,隨口道:“管他什么人,只要不來煩我,
就是好鄰居?!比欢闊┖芸炀驼疑祥T了。不是來自新鄰居,而是來自我的貓。
我養(yǎng)了只叫“元寶”的橘貓,是我從街上撿回來的,胖乎乎的,特別能吃。這日午后,
我打了個盹兒的功夫,元寶就不見了。我和春桃找遍了整個院子,
最后在墻角下發(fā)現(xiàn)了它的爪印。這小東西,居然跳墻跑到隔壁去了。我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隔壁那戶人家一看就不好惹,萬一元寶沖撞了貴人,可就麻煩了。我只好硬著頭皮,
帶著春桃,去敲響了鄰居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面容冷峻的黑衣侍衛(wèi),眼神像刀子一樣。
“何事?”他言簡意賅。我連忙陪著笑臉:“這位大哥,實在不好意思。我家的貓,
不小心跳到貴府院子里了,能否行個方便,讓我進(jìn)去找找?”侍衛(wèi)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似乎是去請示。過了一會兒,他出來了?!斑M(jìn)來吧。
我家主子說了,動靜小點(diǎn),別擾了他休息?!薄耙欢ㄒ欢ǎ 蔽疫B連點(diǎn)頭。
我跟著侍衛(wèi)走進(jìn)院子,這才發(fā)現(xiàn),這別苑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也雅致得多。院中假山流水,
亭臺樓閣,顯然是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的。一個身著月白長袍的年輕男子,正坐在亭子里,
背對著我們。他看上去很清瘦,長發(fā)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束著,透著一股病弱的美感。
他似乎正在假寐,一動不動。我不敢多看,連忙低下頭,小聲地呼喚著我的貓。
“元寶……元寶……”很快,我就在假山后面,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橘色身影。
元寶正蹲在那兒,好奇地盯著亭子里的男人。我松了口氣,連忙跑過去,一把將它抱進(jìn)懷里。
“你這小東西,嚇?biāo)牢伊?!”我嗔怪地拍了拍它的屁股。我抱著貓,?zhǔn)備向主人道謝后離開。
就在我轉(zhuǎn)身的瞬間,亭子里的男人,忽然動了。他緩緩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我。四目相對。
我愣住了。那是一張怎樣驚為天人的臉。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很薄,顏色卻很淡,
顯得有些蒼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得像一潭古井,卻又帶著揮之不去的倦意,
仿佛承載了萬千心事。他看著我,或者說,看著我懷里的元寶,
眼神里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連忙低下頭,抱著貓,
快步走到侍衛(wèi)面前?!岸嘀x大哥,貓找到了,我們這就走。”說完,
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座別苑?;氐郊?,我的心還在砰砰直跳。春桃一臉花癡相:“小姐,
您看見沒?咱們的新鄰居,長得可真好看!比……比沈大人還好看!
”我瞪了她一眼:“好看能當(dāng)飯吃?以后少提那個人。”話雖如此,那男子蒼白而倦怠的臉,
卻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樣子。7這位神秘又好看的鄰居,
便是當(dāng)朝的景安王,蕭澈。他是先帝最小的兒子,當(dāng)今圣上的親弟弟。少年成名,
曾率軍在北境大破敵軍,立下赫赫戰(zhàn)功。但也正是在那場慘烈的戰(zhàn)爭中,他身受重傷,
還落下了一個旁人不知的毛病——失眠。不是普通的失眠,而是極為嚴(yán)重的,長達(dá)數(shù)年,
幾乎夜夜無法入睡。戰(zhàn)場上的廝殺聲、哀嚎聲,像夢魘一樣糾纏著他。閉上眼,
就是血流成河的場景。他遍請?zhí)煜旅t(yī),試過無數(shù)偏方,都無濟(jì)于事。漸漸地,
曾經(jīng)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被折磨成了一個病弱蒼白、性情孤僻的王爺。
他搬到這座別苑,也是為了清靜。可他沒想到,清靜沒求來多少,卻意外地,
收獲了一夜好眠。就在我抱著元寶回家的那個下午,他在亭子里小憩,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是他幾年來,第一次在白天睡著。雖然只睡了短短一刻鐘,但醒來后,他覺得神清氣爽,
久違的輕松感讓他幾乎要熱淚盈眶。他以為是巧合。然而,到了晚上,奇跡再次發(fā)生。深夜,
萬籟俱寂,正是他最痛苦的時候。輾轉(zhuǎn)反側(cè)間,他忽然聽到隔壁,
隱隱約舍地傳來了一陣……奇特的聲音。那聲音,初聽有些粗魯,但仔細(xì)一聽,
卻帶著一種極為平穩(wěn)、安詳?shù)墓?jié)奏。一呼,一吸。一高,一低。像海浪拍打著沙灘,
像晚風(fēng)拂過麥浪。蕭澈聽著聽著,眼皮越來越沉,腦海中那些血腥的畫面,竟慢慢地淡去了。
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等他再睜眼,窗外已經(jīng)大亮。他躺在床上,
愣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夜。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他立刻叫來自己的貼身侍衛(wèi),也就是給我開門的那個冷面大哥,馮一?!榜T一,去查。隔壁,
昨晚,有什么動靜?”馮一領(lǐng)命而去,很快就回來了。他神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王爺……屬下查了。隔壁住的,是前不久被新科狀元沈懷瑾休棄的林氏。
昨晚……并無任何異常動靜。”“不可能!”蕭澈皺眉,“我明明聽到了聲音。
”馮一的表情更古怪了:“王爺……您聽到的……會不會是……林夫人的……鼾聲?
”蕭澈:“……”鼾聲?那個抱著胖貓,看上去溫婉可人的女子,睡覺竟然會打鼾?
他有些難以置信,但除此之外,似乎又沒有別的解釋。為了驗證這個猜測,蕭澈決定,
再觀察一晚。8第二天一早,我剛打開門,就看到馮一站在門口。
他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傲址蛉??!彼€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我家主子說,
感謝您昨日幫忙尋回他的……咳,他的貓。這是些薄禮,不成敬意?!蔽毅蹲×?。
元寶什么時候成他家的貓了?但我沒傻到去戳破,只是笑著接了過來:“舉手之勞,
不必客氣?!贝蜷_食盒一看,里面是幾樣精致的點(diǎn)心,還有一小盅熬得極好的燕窩粥。
春桃嘖嘖稱奇:“小姐,這位鄰居可真實在。這得值不少錢呢!”我嘗了口點(diǎn)心,
味道確實不錯。我本著鄰里和睦的原則,下午親手做了些桂花糕,讓春桃送了過去,
算是回禮。馮一收下了,還特地轉(zhuǎn)達(dá)了他主子的話:“我家主子說,林夫人的手藝很好。
”我只當(dāng)是客氣話,沒放在心上。然而,從這天起,
我?guī)缀趺刻於寄苁盏絹碜愿舯诘摹巴段埂薄=裉焓且换@子新鮮的水果,
明天是一盒上好的茶葉,后天又是一盅據(jù)說能靜心安神的蓮子羹……送禮的理由也千奇百怪。
“我家主子說,今天天氣好,宜分享?!薄拔壹抑髯诱f,這茶是他友人從南邊帶來的,
自己喝不完。”“我家主子說,聽聞林夫人最近咳嗽,這雪梨膏潤肺?!蔽掖_實因為換季,
有兩聲輕咳,沒想到他耳朵這么尖。春桃已經(jīng)從最初的驚喜,變成了現(xiàn)在的見怪不怪。
“小姐,這位王……這位公子,該不會是看上您了吧?”我哭笑不得:“你這丫頭,
胡說什么。我們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再說了,人家那樣的身份,什么樣的大家閨秀找不到,
怎么會看上我一個被休棄的婦人。”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也覺得奇怪。這位鄰居,
實在熱情得有些過頭了。尤其是,他送來的東西,十有八九都是安神、助眠、滋補(b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