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要送小括的禮物裝好準備下班。結果被徐老師叫上急救出車。
繁星巷出了一起惡性傷人事件，受害者被銳器刺中腹部，流血不止。
趕到的時候我看到小括蜷縮在血泊中。1我和小括分手了。
起因是一周前她來急救中心接我下夜班?；丶业穆飞嫌袀€醉漢歪歪扭扭往公路上走，
如果不制止會非常危險。我把醉漢拉到路邊，卻被他一拳打倒在地，擦破了手肘。
因為這段時間急救中心工作太多，被我忽視的傷口引發(fā)了炎癥。休息日，
小括沉默不語地給我消毒上藥。她不高興的時候就會這么沉默，于是我像往常一樣安撫她。
"這可是光榮的勛章！要不然又得多出一趟車啦！"我歪著頭觀察小括的情緒，
"那就沒辦法陪你啦！""我知道你總愛幫人解難，
"她停下手里的動作："但是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好嗎？""沒事啦！
這小傷口兩天就好啦！""萬一下次就不是簡單的擦傷了怎么辦？！
"看著她嚴肅認真的面容，我感覺這次沒這么容易蒙混過關。"小括，
你不能總對一切冷眼旁觀，你得融進社會。"所以我也決定真心對待。每次我這么說，
小括就會沉默妥協(xié)。但這次她反駁了："我不認為我有錯，
而且我也不會再讓你做這么危險的事情。""所以你寧愿養(yǎng)一只全身都是寄生蟲的蛞蝓，
也不愿意對別人伸出援手嗎？"我想起了小括在小區(qū)綠化帶里撿到瀕死掙扎的蛞蝓，
身上沾滿惡心的粘液。但是小括給它精心準備了陰暗潮濕的窩，蛞蝓還生了一堆米粒樣的卵。
最后在我強烈抗議下，她才把蛞蝓清走。"可它當時快死掉了！
""人命在你眼里還不如一只蟲子嗎？"我心寒地反問她。"可這會讓你受傷！
就為了一個陌生人！""你養(yǎng)的那些該死的爬蟲才會讓我受傷！
它們渾身上下都是毒液和寄生蟲！"雖然我并沒有被它們真實傷害過。話一說出口，
我就知道太重了。
氣上心頭的我說出了更殘忍的話："你知道為什么你同學可以進研究室而你只能進養(yǎng)豬場嗎？
不就是因為你的人際關系一團糟！"小括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項鏈?？吹剿难蹨I，
我的理智瞬間恢復。我伸出手想要擦干凈小括的淚水，但被她躲開了。她跑進廁所，
打開花灑，在里面待了很久。第二天我值完夜班回來，小括和她的捕鳥蛛都沒在家。
我知道她是回場里，每次爭吵后，她都會通過工作調(diào)理好情緒然后打電話跟我道歉。
可是這回差兩個小時就半個月了，她還沒有聯(lián)系我。我百無聊賴地打掃起衛(wèi)生，
結果在混亂的餐桌上發(fā)現(xiàn)她走時留給我的紙條。"對不起，我先走了。"到這為止，
我還沒有失去小括的實感。我總覺得只要我耐心等待，她就會自己回來，然后跟我和好。
她總是擅長自己哄自己。2二十天過去了，小括依然沒有給我發(fā)任何消息。
我甚至開始想念她的蜘蛛、角蛙還有一堆讓人恐懼的節(jié)肢動物。以前她就像寫日記的小學生，
每天向我匯報這些小生命的長勢。她管這些叫做"活力補充劑"，不過當時我聽得很敷衍。
而現(xiàn)在沒有了她的"活力補充劑"，閑暇的日子就像是被嚼過的泡泡糖一樣被無限拉長。
于是我開始替同事值班，每次出車都把自己精力用盡。這樣休息的時候我就只會呼呼大睡。
終于！電話響了！我欣喜若狂地接起電話。"喂！孟懷！我是陳杰林！
下周末社團聚會把時間空出來啊！"電話那頭是大學時期昆蟲協(xié)會會長咋咋呼呼的聲音。
當時為了與小括更好地相處，
我加入了昆蟲協(xié)會"我看看…"我看著周末那天我排休的值班表，"周末我要…值班呢。
"除了工作，我現(xiàn)在實在提不上勁做別的。"可小蛞蝓說她有空啊？你們不在一起嗎？
"我一個激靈翻起來，趕緊問了時間地點。周末聚會那天，我稍微花了點時間打理自己。
但是那天聚會小括并沒有來。最終，我主動給她打了電話?？啥淅镏挥?用戶忙"。
"小括姐沒辦法來了嗎？"問我話的是學妹余思思。
我尷尬地把手機揣進兜里："好像是臨時加班，不過你怎么認識小括？"在我印象里，
小括在社團里只和陳杰林說過幾句話，余思思更是就遠遠見過一面。
余思思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括姐姐算我的戀愛導師啦！要不是她我還泡不到杰林學長呢！
"我確信她認錯了人，小括怎么可能有興趣管別人的閑事呢？簡直是無稽之談！
"要說她是蟑螂的戀愛導師我還信一點！"我大笑起來。
去年小括從場周圍抓了兩只大蟑螂回來，大半夜不睡覺指導蟑螂交配。
最后蟑螂連帶卵鞘一起被我用開水送走。為此她四個小時沒和我說話。"你說誰蟑螂呢？
"余思思緊皺眉頭。我摸出手機，翻出一張小括紅著眼睛和八爪魚的合照："你說的是她嗎？
"八爪魚是小括在水產(chǎn)市場買的，她養(yǎng)了半年，從一個巴掌大養(yǎng)到十個巴掌大。
在被我變成爆炒八爪魚之前，小括說她想給八爪魚留個紀念。
于是哭唧唧地讓我拍下這張照片，搞得我爆炒的時候油溫都不好意思太高。"那當然啦！
"余思思的回答非常堅定。誒？小括可完全沒跟我說過這事！
"你和小括認識是什么時候的事？""就是社團招新的時候，小括姐不也在嗎！
"小括和我不是一個學校，當時社團招新我為了讓她能夠多和人交流，所以讓她來幫忙。
在我印象里，她和余思思就是在招新的時候短暫見過一面。"所以你們之后還見過面？
""當然啦！我當時進社團是色迷心竅！其實我很怕蟲子的！""得了吧！
我們上山野采的時候你最有干勁了！""那都是小括姐姐的功勞啦！
剛進社團的時候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里全是杰林學長養(yǎng)的雨林蝎。
""我夢里也全是小括和她養(yǎng)的那些小玩意兒！"我感同身受地附和。
"杰林學長說'如果你不能愛上蝎子，那我也沒辦法愛上你。'""還挺矯情。
"我想起跟小括告白的時候，小括拒絕我的理由是"你腦袋里的弓形蟲對貓來說很危險。
""哈哈！所以我在社團門口猶豫是否退出的時候，就被小括姐發(fā)現(xiàn)啦！""哈？"。
"小括姐說她可以幫我愛上蝎子，就是她送了我第一只雨林蝎。""你取名叫熒光那只？
"我記得她最寶貝那一只，誰都不能碰。"沒錯！小括姐姐為了克服我的恐懼，
讓我從熒光出生到長大每一個過程都有參與哦！蝎蝎真是最可愛的寶貝了，
我以前怎么會害怕呢？"她臉上浮現(xiàn)滿足笑容。"不會是長壽的崽吧？
"長壽是小括養(yǎng)的雨林蝎。長壽之前生了一打，小括想要送我一只，被我以學業(yè)繁忙婉拒了。
"沒錯！當時好多人找小括姐姐要幼崽呢！我撿漏到了最后一只！"余思思滿臉驕傲。
留下來那只本該是我的，我突然有點后悔了。"切！一只蝎子而已！
""你當然不會覺得稀奇啦！小括姐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寶貝！真羨慕你啊！
"所謂那些稀奇古怪的寶貝，在我們同居之后就消失了，
就連我唯一能接受的捕鳥蛛也跟著小括一起離開了。"那你們現(xiàn)在還聯(lián)系嘍？"我試探地問。
"沒有啦！因為小括姐說她不喜歡回消息。"她遺憾地說："我本來很珍惜這次見面機會的。
""下次啦！我保證下次一定把她帶來見你！"我信心滿滿地安慰她。
"本來你進門前一分鐘她還回我消息說馬上就到的。"我聽了這話立馬跑出去，
雖然我知道已經(jīng)來不及了。看著外面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我找不到我的小括。
3我失魂落魄地回家了，比參加聚會前更覺得時光難耐。
腦袋里一直浮現(xiàn)出小括告訴我長壽生崽時她神采奕奕的笑容。當時我在意的是我的實習。
我一直在向終身從事急救的父親靠近，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樣把更多的人從生死關頭拉回來。
但卻忽略了小括，我甚至都不知道余思思這么喜歡她。
還自以為是地覺得我是唯一一個愿意接納她的人，甚至覺得自己是她的救世主。
我再次撥通了小括的電話，依舊是"用戶忙"。凌晨三點，我穿上外套敲響了陳杰林的門。
"求你了！把你的手機借給我！"我對著睡眼朦朧的陳杰林乞求。
他不解但還是把手機遞給我。我立刻打給小括，終于接了。我突然鼻頭發(fā)酸，說不出話。
"陳杰林？"她的聲音清脆悅耳。我忍不住嗚咽出聲："別掛小括，求你了。"她沒再說話，
但我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對不起小括，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握緊電話。
"不用道歉，我也在反思我跟外界的相處方式。"她的語氣是那么真誠。"你不用反思！
是我的錯！真的！"我的眼淚不亞于一場特大暴雨。"我不能總是依賴你，
等我變得更好我們再見面吧！"小括輕快地掛掉了電話。她似乎不懂我有多傷心，
也并不生氣我之前說的渾話，只把和我的分開當做一場歷練。
我抱著手機蜷縮在沙發(fā)上哇哇大哭。陳杰林憐憫地遞給我一包紙，
于是我抱著他哭得毀天滅地。自交往以來，這是爭吵后我第一次主動跟小括道歉，
以失敗告終。4第二天值完夜班后，我決定去豬場找小括當面再道歉。這還是我第一次來，
并不是我想象中又臟又臭的豬場?？墒切±ú辉冢犝f是休年假，去哪里沒有說。
她的同事聽說我是她男朋友，問我："那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啊…搞急救的，
工作太忙了。"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你們真般配，小括在場里也算搞急救了。
""為什么？""小括啥都懂，大家出問題了全找她，她也悶頭就干了。
"同事毫不掩飾對小括的贊賞。"我們小括最棒了。"我像炫耀厲害玩具的小孩。
"可惜不愛說話，也沒說她有對象，我還想把我表弟介紹給她呢！
"同事的遺憾也是毫不掩飾。"您多慮了。"我的語氣多少帶點酸澀。沒找到小括，
我只好請兩天假。我從相冊里翻出她身份證上的地址，
之前為了方便幫她處理瑣事就一直留著。也許她回老家休假呢？
我一想到這就馬不停蹄趕過去。小括的家鄉(xiāng)四面環(huán)山，從市里過去需要六個小時，
她不止一次告訴我那里是野采的風水寶地。交往三年，我從沒有為她請過一次假，
她也從沒要求我為她做什么。她的家一棟獨棟小樓，敲了幾次門都沒人應。
可看門前綠茵茵的草地和蔥郁的大樹也不像是沒人打理。
我索性靠在大樹邊邊等邊思索見到小括該怎么才能表現(xiàn)出我的歉意。差不多等了一個小時，
只等來一個提著桶的陌生女孩。我連忙拍干凈衣服上的灰塵，跟她打招呼："你好，
我是小括男朋友，名字叫孟懷。"女孩驚訝地放下桶，桶里飄出強烈的氨氣味道。
"小括出事了嗎？"她著急地問。"沒有沒有。"我有些發(fā)懵："我是來這里找她的。
""嚇死我了！"她放下心來，"她自從上大學就沒回來過了，在這里找不到她的。
""過年也不和家人一起嗎？"女孩從桶里舀出肥料澆在綠植根部："她父母都去世了，
走之前她把家送給我啦！""什么？"我張大嘴巴。
之前逢年過節(jié)我都叮囑她要給父母發(fā)節(jié)日祝福，這是基本的孝道。
她也總是調(diào)皮地說："知道啦！大孝子！"她從來沒有告訴我父母離世。工作第一年，
她說她想去我家過年，拜訪我的父母。我卻擅作主張買了一堆禮品讓她帶回自己家，
并且跟她說："以后結婚了有的是機會，趁現(xiàn)在還沒開始忙工作多陪陪叔叔阿姨。
"現(xiàn)在想來她當時的笑根本不是感動，而是無奈和尷尬。6挑糞的女孩叫周鳴，
她澆完肥料后讓我進門坐坐。客廳里貼著許多昆蟲和植物的鉛筆畫，周鳴說都是小括畫的。
我問是否可以去小括的房間看看。"還是經(jīng)過小括同意再去好啦！"周鳴拒絕了我的請求。
"你和小括關系很好嘛，房子都送你了。"我邊看畫邊問她。"沒有啦，
小括已經(jīng)四年沒有聯(lián)系過我了，她不喜歡和人交流。""對嘛！還是要多交點朋友才好！
"我發(fā)自內(nèi)地感嘆，這是我一直鼓勵小括的事。
周鳴聽了后卻搖搖頭："以前因為小括的名字，大家都叫她鼻涕蟲，
順帶一提小括最討厭蛞蝓！"小括全名叫括瑜，我第一次聽見她名字也馬上聯(lián)想到了蛞蝓。
"而且那時候小括家里有個小型養(yǎng)豬場，身上多少都有點臭哄哄。
""所以就成了大家排擠和欺負的目標。"小括從來沒有給我講過她的過去。這一天，
我認真聽周鳴講小括的過去，一句話都沒說。7小括五歲時，母親重病去世，
家里還欠了一屁股債。父親的養(yǎng)豬場好不容易走上正軌，一場流行性腹瀉讓一切歸零，
豬場垮了，小括的父親在水盆里溺亡。小括讀大一時唯一的奶奶也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