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碰到捕獸夾冰冷粗糙的鐵齒，那刺骨的寒意讓柳青凍得麻木的手猛地一縮。但他沒有絲毫退縮，眼神反而更加堅定。他再次用力搓了搓雙手，哈了幾口熱氣，然后屏住呼吸，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禁錮著白狐生命的兇器上。
“忍著點…小家伙…” 他低聲安撫，聲音在風(fēng)雪中顯得格外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他雙手緊緊抓住捕獸夾兩側(cè)冰冷堅硬的鐵臂，用盡全身力氣向外掰！那鐵夾不知在風(fēng)雪中凍了多久，又銹得厲害，紋絲不動。柳青咬緊牙關(guān)，額角青筋微微凸起，瘦弱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再次發(fā)力！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銹蝕的鐵夾終于被撼動，極其緩慢地張開了一條縫隙！白狐的后腿瞬間從壓迫中解放，但劇烈的疼痛讓它渾身劇烈一顫，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哀鳴，琥珀色的眸子猛地睜大，充滿了痛苦。
柳青的心也跟著一揪，但他不敢停手。他死死撐開鐵夾，直到那縫隙足夠大，才小心翼翼地、用最輕柔的動作，將白狐那條血肉模糊的后腿從冰冷的鐵齒間抽離出來。
鮮血立刻涌出更多，染紅了他的手指。白狐的身體軟軟地癱在雪地上，連嗚咽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微弱的喘息，眼神渙散，仿佛隨時會熄滅。
“不行！得止血！” 柳青心急如焚。他環(huán)顧四周，除了茫茫白雪和呼嘯的寒風(fēng)，一無所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濕透、單薄的青布棉袍上。
沒有絲毫猶豫！
他猛地扯開自己前襟的盤扣，抓住里層相對還算干燥的棉襯衣下擺，用力一撕！
“嗤啦——！”
一聲布帛撕裂的脆響在風(fēng)雪中格外清晰。他撕下了一大塊還算干凈的里襯布條。刺骨的寒風(fēng)瞬間灌入他敞開的衣襟，冰冷的空氣像刀子一樣刮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激得他渾身一顫，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但他顧不上這些，迅速將布條折疊成厚厚的一疊，小心翼翼地、盡量輕柔地按壓在白狐后腿那猙獰的傷口上。
“嗚…” 白狐痛得又是一陣抽搐，但這一次，它似乎連掙扎的力氣都耗盡了，只是用那雙蒙塵的琥珀色眸子，茫然地、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看著這個在風(fēng)雪中撕開自己衣服、凍得嘴唇發(fā)紫卻專注地為它包扎的人類。
柳青用凍得僵硬的手指，笨拙卻極其認(rèn)真地用布條將傷口緊緊裹住、打結(jié)。做完這一切，他已是滿頭冷汗（瞬間又被寒風(fēng)吹冷），嘴唇凍得烏青，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好了…好了…血…應(yīng)該能止住一些…” 他喘著粗氣，聲音都在發(fā)抖。看著白狐依舊氣息奄奄的樣子，他想起自己懷里那僅剩的半塊雜糧餅子。
那是他今天唯一的食物，也是支撐他走回家的最后一點能量。
他毫不猶豫地逃了出來。那餅子又冷又硬，在寒風(fēng)中像塊石頭。柳青將它湊到嘴邊，用盡力氣咬下一小塊，在口中費力地咀嚼、呵氣，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將它暖化、軟化一些。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將這一小團(tuán)溫?zé)岬?、帶著他氣息的食物，遞到白狐緊閉的嘴邊。
“吃…吃點東西…才有力氣…” 他輕聲哄著，手指輕輕碰了碰白狐冰涼濕潤的鼻尖。
白狐似乎聞到了食物的氣息，又或許是感受到了那一點微弱的暖意。它極其艱難地、微微張開了嘴。柳青立刻將那一小團(tuán)食物塞了進(jìn)去。白狐的喉嚨微弱地動了一下，極其緩慢地吞咽了下去。
柳青心中一喜，如法炮制，將剩下的半塊餅子一點點嚼碎、暖化，耐心地喂給白狐?？粗稽c點艱難地吞咽，柳青自己腹中的饑餓感如同火燒，但他渾然不覺，眼中只有白狐那微弱卻持續(xù)的生命跡象。
喂完最后一點食物，柳青看著白狐。它依舊虛弱得無法動彈，但眼神似乎不再那么空洞絕望，多了一絲微弱的、難以言喻的依賴和茫然。然而，風(fēng)雪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天色反而更加昏暗。帶著這樣重傷垂危的白狐，根本不可能在暴風(fēng)雪中跋涉回家。
柳青抬頭望向風(fēng)雪彌漫的來路，又低頭看看懷中這脆弱的小生命，眼神中閃過一絲掙扎，隨即化為決然。
“不行…這樣下去，我們都得凍死在這里…” 他喃喃自語，目光掃視四周，努力回憶著進(jìn)山砍柴時曾短暫避過雨的一個小山洞。
“撐住…我?guī)阏覀€地方避避…” 他不再猶豫，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背上那捆沉重的柴禾徹底丟棄在雪地里。然后，他極其小心地，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將渾身冰冷、微微顫抖的白狐抱了起來，緊緊摟在自己同樣冰冷的懷中。
他用自己的胸膛貼著白狐冰冷的身軀，試圖傳遞一點微薄的體溫。敞開的衣襟讓寒風(fēng)毫無阻礙地侵襲著他，凍得他幾乎失去知覺，但他雙臂卻收得更緊，用身體為白狐擋住最猛烈的風(fēng)雪。
“別睡…千萬別睡…” 他一邊在深雪中艱難跋涉，尋找記憶中的山洞，一邊不停地對著懷中的白狐低語，聲音在寒風(fēng)中破碎不堪，“活著…活著就好…”
風(fēng)雪如怒，天地蒼茫。一個瘦弱的書生，敞著衣襟，在沒膝的深雪中踉蹌前行，懷中緊緊護(hù)著一只染血的白狐。他用自己單薄的身體，為這瀕死的生靈，在絕境中撐起了一方小小的、搖搖欲墜的避風(fēng)港。那丟棄在雪地里的柴禾，是他舍棄的“溫暖”，而他此刻懷中所護(hù)的，是他心中更重要的“生命”。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柳青感覺自己快要凍僵倒下時，一個被積雪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終于出現(xiàn)在視線里。
希望，就在前方那個小小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