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董寒蘇把橘子皮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咽下口中最后一瓣橘子，輕斂了斂眸：
“姑姑可找到了？”
定是找到了，否則臉色不會這般難看，眼神不會這般驚懼。
段尚宮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你隨我去見皇后娘娘?！?/p>
董寒蘇應(yīng)聲，卻又說：“姑姑，我冷得很?！?/p>
段尚宮十萬火急，火燒屁股，聞言，不耐煩地給侍立的宮女使個眼色。
宮女會意，脫下襖子給董寒蘇。
帶著宮女體溫的襖子，溫暖了董寒蘇的全身。
她感激地道謝，不再多言，跟在段尚宮的身后。
段尚宮的腳步聲很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發(fā)出輕微刺耳的響聲。
董寒蘇踩在她的腳印里，心道：這一世與上一世不同了，從這一刻起，我將改變我的命運(yùn)。
此時，除夕夜即將進(jìn)入尾聲。
入宮赴宴的客人尚未全部離開，大家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今晚皇上肯定歇在皇后的宮里，嬪妃們爭不過，也不敢爭，三三兩兩回宮休息。
皇帝和皇后，依舊坐在高位，陪客人和活力滿滿的皇子公主們盡興。
段尚宮撇下董寒蘇，匆匆入殿，在皇后耳畔悄悄說了幾句話。
皇后變了臉色，起身向皇帝告?zhèn)€罪，與她一道來到側(cè)殿。
董寒蘇低頭行至皇后面前，恭順地跪在地上，將與段姑姑說過的話，重復(fù)一遍。
皇后震怒，凌厲的視線落在董寒蘇身上，細(xì)問：“你在哪里聽到的密談？可知道是什么人密談？可還有旁人知曉此事？”
董寒蘇垂眉順目：“回皇后娘娘，奴婢是在冷宮的一處破敗宮殿外聽到的，叫不秋殿。不知是什么人，只聽到一名女子的聲音，和一名太監(jiān)的聲音。另有奴婢的同伴，金蕊也知此事?！?/p>
皇后立即道：“傳金蕊！”
董寒蘇補(bǔ)充：“金蕊是浣衣局的人?！?/p>
皇后微微驚訝，沒有多問什么，命人去浣衣局傳人。
等待的間隙，皇后方才詢問：“你身上為何有傷？可是與那密謀不軌的賊人發(fā)生沖突？”
董寒蘇便將與五個小太監(jiān)打架，又被四皇子紀(jì)徵救下的事，一一道來。
皇后錯愕，上下打量董寒蘇：“你今年多大？”
“回娘娘，奴婢今年十二歲，過了今夜，便是十三歲?！?/p>
其實(shí)，董寒蘇入宮時只有十歲，但這么小的年紀(jì)，入宮干不了什么活計，宮里是不要的，極可能被發(fā)配教坊司。
幸好她個頭竄得快，阿爹虛報十二歲，壓在入宮的最低歲數(shù)，成功入宮。
今天便是她的十一歲生辰，過了今夜，她便是十一周歲，吃十二虛歲的飯了。
皇后咚咚跳了半晌的心，此時方落回肚子，輕笑一聲：“瞧著是個伶俐的丫頭，竟知道抓著一個人打，打怕他們。來人，拿凍傷藥、金瘡藥給她?！?/p>
略作停頓，又道，“再拿一盒雪膚膏來。女孩子的一張臉面、一雙手最是要緊，仔細(xì)落下疤痕?！?/p>
雪膚膏是太醫(yī)院特制，特供宮里娘娘們的，用料珍貴，每年制出來的份量有限。
皇后的貼身大宮女烏萱，驚訝地掃一眼董寒蘇，轉(zhuǎn)頭吩咐小宮女去拿藥。
皇后預(yù)備今晚的突發(fā)狀況，命人備著常用藥，很快便有小太監(jiān)送了進(jìn)來。
董寒蘇道謝，當(dāng)場抹藥。
皇后見狀，眉眼染笑：“你叫什么名字？站起來。”
董寒蘇起身，悄悄瞥了一眼端莊清麗的皇后，輕聲道：“奴婢名寒蘇，寒冬臘月的寒，姑蘇的蘇?！?/p>
她是第一次見皇后。
前世，她先在浣衣局，當(dāng)然見不著皇后，后在冷宮，后來出宮。
等與紀(jì)徵再回宮時，皇后已被皇帝下令廢黜，入了冷宮，三兩個月便病逝了，以正二品妃子的規(guī)格下葬。
紀(jì)徵重新出現(xiàn)在臣民視野中的第一次露面，便是為廢后摔盆。
*
須臾，金蕊被坤靈宮的太監(jiān)押送過來。
她駭?shù)么髿獠桓页?，渾身癱軟，腦門磕在地上，驚慌失措，幾乎四肢著地。
皇后瞧了瞧她，又瞧了瞧一旁鎮(zhèn)定自若的董寒蘇。
“你叫金蕊？烏萱，你來審。”
烏萱應(yīng)諾福身，然后轉(zhuǎn)向金蕊，居高臨下問：“金蕊，你今日可是與寒蘇一起去冷宮送膳？”
金蕊抖成一團(tuán)，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竟鬧到皇后娘娘面前，頭抬也不敢抬一下，忙應(yīng)道：
“是?！?/p>
“從冷宮出來，可是經(jīng)過了不秋殿？”
“不秋殿？不，不知道，奴婢不識字?！?/p>
聽到這兒，皇后又瞧一眼董寒蘇——她識字，這可不一般。
董寒蘇只垂著頭，做恭順狀。
烏萱描述了一下不秋殿。
金蕊連連點(diǎn)頭：“是，有那座殿。”
“你們經(jīng)過不秋殿時，可聽到殿中有動靜？”
金蕊的臉一陣白一陣紅：“不......不敢......不敢欺瞞皇后娘娘，的確有動靜?！?/p>
烏萱忙問：“什么動靜？”
金蕊咬唇，吞吞吐吐道：“殿中有男女，不，有女子與太監(jiān)，偷青的動靜?！?/p>
董寒蘇聽到這兒，眨了眨眼，似恍然大悟了什么，忙地垂下眼。
殿中的氣氛陷入一片死寂。
烏萱輕咳一聲：“他們可有對話？說了什么？”
金蕊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那太監(jiān)夸那女子，胸......呃，好大。沒了，后來，嗯嗯呀呀的，風(fēng)大，聽不清楚?！?/p>
皇后便看向董寒蘇。
董寒蘇為難道：“回娘娘，奴婢走在靠墻的那側(cè)，奴婢聽見了他們說的話。請娘娘明察?！?/p>
金蕊豁然抬頭，驚駭?shù)乜聪蚨K：“董寒蘇！你，你怎么在這里？你到底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言亂語了什么？”
董寒蘇不會是來告狀的吧？
烏萱叱責(zé)：“放肆！皇后娘娘面前，豈有你質(zhì)問的份兒！”
金蕊嚇得魂不附體，忙又驚慌地磕頭：“娘娘饒命，奴婢不敢！”
皇后沉吟，瞥向段尚宮呈上的“罪證”：三千兩銀票，一封求開門的書信。
她信董寒蘇。
“拖下去，關(guān)起來?！?/p>
“諾?！睘踺鎽?yīng)聲，命太監(jiān)們堵了金蕊的嘴，把她拖走。
皇后這才不緊不慢起身，出了側(cè)殿的門，突地腳步驚慌起來，匆匆入了宴客的主殿，把罪證交給皇帝，掩袖耳語道：
“皇上，今夜有人作妖，有人將這些藏在段尚宮的寢房，要陷害她?！?/p>
滿宮皆知，段尚宮是皇后的人，陷害段尚宮，就是陷害皇后。
皇帝蹙了蹙眉，知曉皇后素來有分寸，不會在這種時刻，爆出什么丑聞。
底下可有一干宗室子弟，和番邦使臣、世子王子呢。
說明這件事，不僅重要，而且迫在眉睫。
他正要看“罪證”，四皇子紀(jì)徵帶人沖進(jìn)來，直奔皇帝，拉起皇帝的手，笑嘻嘻道：
“父皇，兒臣有份新年大禮送給您！請跟兒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