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董寒蘇如墜冰窟,前世的酷刑令她落下心理陰影。
盡管知曉皇后會保她,但面對這些隨口打殺宮婢的高位者,仍心存恐懼。
重生,謀算金蕊的性命,這些并不能讓她一下子脫胎換骨,完全擺脫奴性。
也不能讓她自以為掌握先機,預(yù)知未來,便輕看這些掌握她生殺大權(quán)的人。
皇后不耐煩因玉妃背叛,突然沒了腦子的皇帝。
董寒蘇這里,始終查不到那對男女,確實有些蹊蹺,但董寒蘇,必須要保。
于是,皇后附耳道:“皇上,寒蘇姓董,是董則明最小的孫女。”
皇帝臉色微變。
腦袋頂上的綠光,似乎在聽見董則明三個字時,壓縮下去一半。
他眼神復(fù)雜,看著惶恐跪在地上的董寒蘇,半晌冷冷道:
“滾下去!別再讓朕看見你!”
“謝皇上饒命,謝皇后娘娘饒命,奴婢告退!”
董寒蘇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忙不迭退下。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她腦子眩暈,腳下漂浮,如踩在云里霧里。
原來,祖父的案子,真的有隱情!
前世,皇帝見過她幾次,眼神隱含羞愧。
她上茶時,打翻了他的茶盞,他也不曾怪過她,她便察覺出他的態(tài)度奇怪。
當(dāng)時以為,那是對紀徵的寬仁。
后來細細琢磨,方才覺得,可能與她祖父有關(guān)。
這一回冒險,也有試探皇帝的意思。
這回,可沒有紀徵橫插其中。
皇后耳語時看她,唇語分明是“董則明”。
祖父是冤死的!
而她阿爹阿娘,還有大伯父一家,仍在流放之地受苦!
董寒蘇攥緊掌心,眼眶濕潤。
壓在心頭多年,那塊稱為罪孽的大石,終于挪開了。
從前,她被這塊石頭壓著,挺不直脊梁做人。
而今后,她不僅要做個人,還要做個堂堂正正的人!
當(dāng)年爹娘不告訴她實情,大抵是怕她去查真相,怕她遭遇災(zāi)禍,因此什么都沒對她說過,只囑咐她好好活著。
可是,有這石頭壓著,她連人都做不了,又怎能好好活著?
祖父的案子,必須要查。
只是,連皇帝都無法為祖父翻案,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又該怎么查呢?
董寒蘇抬頭望向面前的宮殿。
層云萬里下,紅墻碧瓦的皇宮銀裝素裹,巍峨而莊嚴。
這里是天下權(quán)力的中心。
擁有權(quán)力,方能傾覆這瓦檐上的雪,露出雪下掩埋的真相。
是誰,害死了祖父?
*
這一世,有皇后盡力安撫、降火,皇帝不如前世震怒,只殺了主犯,有嫌疑的人發(fā)配去干臟活累活。
溫玉妃暫時關(guān)押進冷宮,元宵之后處死。
牽涉進案子中的無辜之人,皇帝沒殺,只不想再看見他們,隱晦地向皇后表達了一番,便裹挾著怒火,回他自己的乾蒼殿。
方到宮殿門口,朱有福火急火燎稟告道:“皇上!玉妃被宮正司扣下了,四皇子殿下鬧著去見玉妃娘娘!”
皇帝始才記起四皇子紀徵,龍目陰郁。
芳盈宮宮女的話,一句句浮現(xiàn)在腦海里。
【玉妃與未婚夫早已定情。】
【玉妃與王侍衛(wèi)暗中往來多年?!?/p>
【每年的除夕、元宵、端午、中秋,宮中宴客,后宮與前廷之間的宮門互通,玉妃便抓緊機會,與情郎私會。】
【玉妃對溫家強逼她入宮一事,懷恨在心。】
【玉妃嫌棄皇上年紀大?!?/p>
【玉妃多次表達不愿為皇上生孩子,常食寒涼之物?!?/p>
【......】
一句句,如千萬根針,扎得皇帝鮮血淋漓。
算算時間,紀徵是三月出生的,應(yīng)當(dāng)是五月懷上的,莫非就是前一年的端午,玉妃與那侍衛(wèi)私通懷上的?
皇帝越聯(lián)想,越怒不可言,冷冷道:“他既這般想見他母妃,連自個兒身子骨都不顧,別攔著,把他挪去冷宮,與溫氏相伴!”
玉乃高潔之物,水性楊花的溫氏,根本不配“玉妃”這個稱號!
朱有福不料皇帝會這般冷酷,驚慌失措地朝許順安看去。
許順安沖他搖了搖頭。
朱有福噤若寒蟬,垂下頭應(yīng)諾,半句話不敢問,忙安排人將四皇子挪去冷宮。
他心中不由感慨,這宮里,皇上的寵愛瞬息萬變。
前一刻,皇上還抱著四皇子哄他,是世上最愛兒子的慈父,轉(zhuǎn)眼便翻臉無情,要把四皇子打入冷宮。
許順安擦擦額頭冷汗。
挪走也好,免得皇帝不知今晚去哪兒睡。
之前純惱,還好意思去一去皇后的宮里,如今是羞惱,查出溫玉妃的心根本從未在皇帝這兒,皇帝連皇后那里都不好意思去了。
*
四皇子紀徵一覺醒來,天塌了。
他竟比預(yù)知夢中,早八天被打入冷宮。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抱著乾蒼殿裹著他一道送來的被子,無聲地哭泣。
為什么會這樣?
他明明費盡心思,見到了父皇,差一點就見到了母妃,為什么還是母妃賜死,他入冷宮的結(jié)局?
既然不能改變結(jié)局,做預(yù)知夢又有什么意義?
送飯的太監(jiān)來了。
是夢里的那個太監(jiān)。
將他好一頓臭罵。
“......野種......”
與夢里所罵的詞,相差無幾。
紀徵這回沒有與他對罵,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只縮在墻角哭泣。
太監(jiān)叉腰呸了一聲:“賤皮子,孬種!罵了你半天,你沒一句回應(yīng),你是耳朵聾了嗎?晚膳還吃不吃?”
紀徵怎么可能吃得下?
他搖搖頭,眼淚滾滾。
太監(jiān)怒從火起,一腳踹翻飯食,罵道:“老子費勁巴拉給你送過來,累死老子了,你竟不吃!”
他知道紀徵正病著,怕他死了,牽連自己,不敢打他,罵罵咧咧一陣便離開了。
“罵皇帝兒子,真他爹的爽!”
紀徵垂目落淚,眼睛滾燙得快看不清東西。
“父皇,母妃......你們不要我了嗎?”
*
董寒蘇一覺醒來,雪晴了。
寒風(fēng)簌簌,日光料峭。
段尚宮在浣衣局的花名冊上,劃掉她的名字,將她的名字寫進坤靈宮的花名冊。
從今天起,她便要去坤靈宮吃香喝辣,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了。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統(tǒng)理六宮,坤靈宮的宮人走出去,都比別宮的宮人腰桿子直一截。
董寒蘇走出上輩子的噩夢地宮正司,迎著陽光,腰桿筆直,走路帶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