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和劉雨煙最終還是像喪家之犬一樣被趕出了那套豪華公寓。物業(yè)經(jīng)理帶著保安,掐著下午六點整出現(xiàn)在門口,態(tài)度強硬。方哲試圖撒潑耍賴,甚至想動手,被保安毫不客氣地制服。在絕對的規(guī)則和力量面前,他所謂的憤怒和兇狠不堪一擊。
兩人僅有的幾件值錢首飾和名牌衣服被胡亂塞進兩個大行李箱,像垃圾一樣被扔出了大門。他們拖著箱子,茫然地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看著公寓樓那冰冷的玻璃幕墻在夕陽下反射著刺眼的光。無處可去。
最后,是方哲一個早已疏遠、混跡在社會底層的遠房表叔,在城郊結合部的破舊城中村里,收留了他們一晚。狹窄、骯臟、散發(fā)著霉味和劣質煙草味的小單間,讓習慣了奢靡的兩人幾乎窒息。劉雨煙抱著膝蓋蜷縮在唯一的破舊沙發(fā)上,一夜無眠,耳邊是隔壁夫妻的爭吵聲和老鼠在墻洞里窸窸窣窣的聲音。巨大的落差帶來的屈辱感,啃噬著她的神經(jīng)。
方哲則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餓狼,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整夜都在陰暗的角落里用表叔那臺破舊的二手筆記本電腦瘋狂地搜索著什么,眼神里閃爍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光芒。
“錢……必須弄到錢……”他喃喃自語,嘶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瘆人。
第二天一早,方哲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用表叔的手機撥通了一個他偷偷記下的、極其隱秘的電話號碼。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一個懶洋洋的、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男聲傳來:“喂?誰???”
“刀哥?是我,小哲,方哲?!狈秸艿穆曇魩е桃獾挠懞煤图逼?,“強子介紹的那個……對,對!刀哥,我……我這邊遇到點急事,需要筆錢周轉,利息好說!您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打火機點煙的聲音,然后是不緊不慢的回應:“哦,強子介紹的啊。行,規(guī)矩都懂吧?九出十三歸,先扣砍頭息,按周滾。借多少?”
方哲的心沉了一下,這利息簡直是要人命!但他別無選擇。“二……二十萬!刀哥,就二十萬!我很快就能還上!”
“二十萬?”刀哥嗤笑一聲,“小哲啊,口氣不小嘛。抵押呢?你拿什么押?”
“我……我……”方哲語塞,他現(xiàn)在身無分文,連身份證都快被債主堵門要走了。
“沒抵押?”刀哥的聲音冷了下來,“那免談。刀哥我放的是錢,不是做慈善。掛了?!?/p>
“別!別掛!刀哥!”方哲急得聲音都變了調,額頭上冷汗直冒,他猛地看向角落里形容枯槁的劉雨煙,一個惡毒的念頭閃過,“有抵押!有!我女朋友!她……她以前是擎天集團王浩民的未婚妻!她值錢!她可以……”
劉雨煙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方哲,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絕望。他竟然想用她做抵押?!
電話那頭,刀哥似乎來了點興趣,聲音拉長了:“哦?王浩民的女人?有點意思……行吧,看在這個名頭的份上,給你個機會。帶著人,下午三點,‘夜色’酒吧后巷,只帶她一個人來。規(guī)矩,你懂的?!闭f完,電話被掛斷。
方哲如釋重負,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扭曲的笑容,看向劉雨煙的眼神,再無半分情意,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用。
“不……阿哲……我不去!你不能這樣……”劉雨煙驚恐地后退,搖著頭,淚水奪眶而出。
“不去?”方哲猛地站起來,臉色猙獰地逼近她,“不去我們拿什么還債?拿什么吃飯?拿什么住酒店?你想一輩子待在這個老鼠窩里嗎?!劉雨煙,這是你欠我的!要不是你,我會落到這個地步?!”他一把抓住劉雨煙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下午跟我走!敢不去,我打斷你的腿!”
劉雨煙看著他眼中瘋狂的光芒,徹底絕望了。她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被方哲拖著,在下午三點,來到了那個彌漫著劣質酒精和尿騷味的昏暗后巷。
刀哥是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彪形大漢,身后跟著兩個流里流氣的小弟。他叼著煙,瞇著眼,像打量貨物一樣上下打量著瑟瑟發(fā)抖的劉雨煙,那目光讓她遍體生寒。
“嘖,模樣倒是不錯,就是這臉色,跟死人一樣?!钡陡缤鲁鲆豢跓熑?,語氣輕佻,“行吧,既然是王浩民玩剩下的,也算有點‘名人效應’。二十萬,九出十三歸,先扣三萬砍頭息,實際到手十七萬。一周后還二十三萬。拿不出錢……”他嘿嘿一笑,露出焦黃的牙齒,“后果你知道的。簽吧?!?/p>
一個小弟遞過來一張打印好的借條和一份內容不堪的抵押協(xié)議。
方哲看也沒看具體條款,抓起筆就要簽。
“不……不能簽……”劉雨煙微弱地掙扎著,那是賣身契!
“閉嘴!”方哲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毫不猶豫地在借條和抵押協(xié)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刀哥滿意地收起文件,從鼓囊囊的皮包里掏出幾捆現(xiàn)金,數(shù)出十七沓,隨意地扔在方哲腳下:“數(shù)數(shù)。下周這時候,二十三萬,一分不少。不然……”他陰冷的目光掃過劉雨煙,“你懂的?!?/p>
方哲像狗一樣蹲下去撿錢,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扭曲笑容:“謝謝刀哥!謝謝刀哥!一定還!一定還!”
劉雨煙看著地上散落的鈔票,看著方哲那貪婪丑陋的嘴臉,看著刀哥和他手下那不懷好意的目光,只覺得一陣陣反胃,眼前陣陣發(fā)黑。她最后的尊嚴和人身安全,也被方哲為了這十七萬現(xiàn)金,徹底抵押給了魔鬼。
方哲揣著錢,拖著麻木的劉雨煙離開了那條骯臟的后巷。他立刻在城中村附近找了個廉價的小旅館開了間房,迫不及待地開始打電話聯(lián)系他那些所謂的“人脈”。
“喂,張總?我,方哲!對對對!上次跟您提的那個項目,我找到大投資了!對,絕對靠譜!您那邊關系疏通一下,只要批文下來,利潤翻倍不是夢!前期打點需要點費用……對對!越快越好!”
“李哥!好消息!那個工程有戲了!關鍵人物我已經(jīng)搭上線了!就差臨門一腳!兄弟我這邊資金到位了,你那邊趕緊準備材料!咱們一起發(fā)財!”
方哲沉浸在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中。他覺得這筆高利貸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翻身的資本!只要用這筆錢打通幾個關鍵環(huán)節(jié),運作起一兩個項目,很快就能賺大錢,不僅能還上高利貸,還能東山再起,狠狠打王浩民的臉!
他把大部分錢都轉了出去,用于所謂的“打點”和“項目啟動”。劉雨煙看著他瘋狂的樣子,心中只有無盡的冰冷和絕望。她知道,這不過是飲鴆止渴。方哲所謂的“項目”,她以前就聽他吹噓過,全是些空中樓閣,漏洞百出。這筆錢,只會像丟進無底洞,連個響都聽不到。
幾天后,方哲的瘋狂投入果然石沉大海。他聯(lián)系的那些“張總”、“李哥”,要么拿了錢就玩失蹤,電話再也打不通;要么就是敷衍推諉,項目毫無進展。十七萬現(xiàn)金,像水一樣蒸發(fā)得干干凈凈,只換來幾張空頭支票和更加絕望的處境。
高利貸的還款日,如同懸在頭頂?shù)腻幍?,一天天逼近。刀哥催債的電話,也從開始的“提醒”,變成了惡毒的咒罵和赤裸裸的威脅。
方哲徹底慌了。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在狹小骯臟的旅館房間里焦躁地踱步,頭發(fā)被抓得像雞窩,雙眼布滿紅血絲。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越收越緊。還不上錢,刀哥真的會把他和劉雨煙拖去賣器官,或者更慘……
“錢!錢!必須再弄到錢!”他神經(jīng)質地念叨著,目光再次落到了縮在角落里、眼神空洞的劉雨煙身上。一個更瘋狂、更惡毒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了出來。
擎天集團頂層,王浩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蕓蕓眾生。他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面顯示著加密文件夾里最新的監(jiān)控截圖——方哲在城中村小旅館附近徘徊的照片,以及他和一個綽號“刀哥”的高利貸頭目模糊的通訊記錄(內容被技術手段截取還原)。旁邊,還有一份方哲簽下的那份高利貸借條和抵押協(xié)議的掃描件。
陳鋒站在他身后,低聲匯報:“王總,方哲借的高利貸明天就是還款日。他借的十七萬,幾天內就被他所謂的‘項目’騙光了?,F(xiàn)在刀疤那邊催得很緊,方哲已經(jīng)走投無路。”
王浩民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輕輕敲擊。獵物已經(jīng)被逼到了懸崖邊緣,恐懼和絕望正在吞噬他們。是時候,拋出那根壓垮駱駝的、裹著蜜糖的毒稻草了。
“給方哲發(fā)個信息。”王浩民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討論天氣,“用那個匿名海外號碼。告訴他,他以前在‘鑫茂’做業(yè)務員時,經(jīng)手過的那個‘東湖灣’項目,還有一筆‘活動經(jīng)費’的尾款沒處理干凈,數(shù)額大概五十萬左右,賬目有點模糊。如果他有辦法‘平掉’這筆賬,把資金‘合理’地周轉出來,作為‘辛苦費’,他可以拿走其中的……三十萬。提醒他,機會只有一次,過期不候?!?/p>
陳鋒眼神一閃,瞬間明白了老板的意圖。鑫茂公司是擎天集團幾年前收購的一家小型地產(chǎn)公司,早已完成整合。那個“東湖灣”項目更是早已結束,所有賬目都封存歸檔。所謂的“尾款”和“模糊賬目”,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老板這是要誘使方哲去挪用(或者說虛構挪用)公款!五十萬的標的額,足夠他進去蹲幾年了!
“明白,王總。我立刻去辦?!标愪h躬身應道,迅速離開。
王浩民依舊站在窗前,眼神幽深。他端起旁邊水晶杯里琥珀色的威士忌,輕輕晃動。冰塊撞擊杯壁,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劉雨煙崩潰的臉,方哲絕望的眼神,在他腦海中閃過,沒有激起絲毫漣漪,只有一種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快意。
毒餌已經(jīng)拋下。貪婪和絕望,會驅使他們自己跳進地獄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