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燈籠被夜風吹得劇烈搖晃,沈寒舟黑袍下的手緊緊攥著繡春刀,指節(jié)泛白。她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四個金吾衛(wèi)從拐角沖出,手里的長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瞬間將顧惟之圍在中央。
“顧惟之,束手就擒吧?!鄙蚝鄣穆曇粝翊懔吮澳阋詾閼{你和這只貓,能對抗整個金吾衛(wèi)?”
顧惟之將千界往懷里緊了緊,右眼的紅霧中,那根纏在沈寒舟后心的霧絲正微微顫動,像條蓄勢待發(fā)的毒蛇?!吧蚺罚汶y道沒覺得不對勁嗎?”他突然笑了笑,聲音里帶著種詭異的平靜,“你后心的位置,是不是總覺得發(fā)寒?”
沈寒舟的動作猛地一頓,握著刀的手不自覺地往后背探去。這些天她確實總覺得后心發(fā)涼,夜里還會做些被霧纏繞的噩夢,原以為是勞累所致,此刻被顧惟之點破,心頭突然涌上股寒意。
“你什么意思?”她的聲音里多了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意思就是,你和那些失蹤的人一樣,都被霧母盯上了?!鼻Ы鐝念櫸┲畱牙锾匠鲱^,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盯著沈寒舟,“那根霧絲再纏上三日,你的魂魄就會被拖進壁畫里,變成畫皮的一員?!?/p>
沈寒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是被人兜頭澆了桶冰水。她想起那些被發(fā)現(xiàn)的畫皮,后背的寒意更甚,握著刀的手竟有些發(fā)軟。
“現(xiàn)在,你還要抓我們嗎?”顧惟之往前邁了一步,目光掃過圍上來的金吾衛(wèi),“還是說,你想等自己變成畫皮,再讓你的手下把你當邪物斬了?”
金吾衛(wèi)們面面相覷,握著刀的手都有些猶豫。他們都是沈寒舟一手提拔的,自然知道她最近的異樣,此刻被顧惟之點破,難免心生忌憚。
“都愣著干什么!”沈寒舟厲聲喝道,可聲音里的底氣卻弱了許多,“他在妖言惑眾!”
就在這時,西市方向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銅鈴聲,和伽巴爾在聚寶閣搖響的鈴鐺聲一模一樣。那鈴聲穿透夜色,帶著種蠱惑人心的力量,聽得人頭暈目眩。
“是伽巴爾!”千界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琥珀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警覺,“他在召集鬼市!”
顧惟之的心猛地一跳。鬼市通常只在朔月之夜開張,今夜既非朔月也非望日,伽巴爾突然召集鬼市,定然沒安好心。
“我們得去看看?!彼麎旱吐曇魧ηЫ缯f,眼角的余光瞥見沈寒舟正盯著西市的方向,眉頭緊鎖。
千界會意,突然對著金吾衛(wèi)的方向發(fā)出聲尖銳的嘶鳴。那聲音像是根無形的針,刺得人耳膜生疼。金吾衛(wèi)們下意識地捂住耳朵,陣型瞬間亂了。
“走!”顧惟之趁機拽著沈寒舟的手腕往巷外沖去。
沈寒舟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個踉蹌,等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跟著顧惟之沖出了包圍圈。“你干什么!”她怒喝一聲,想甩開顧惟之的手,卻被他死死攥著。
“想活命就跟我走!”顧惟之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伽巴爾在鬼市設壇,肯定是想利用朱鏡碎片做什么。你若不想變成畫皮,就得跟我們聯(lián)手。”
沈寒舟看著他緊攥著自己的手,那只手的指尖還帶著未愈的傷口,鮮血蹭在她的腕上,帶來點灼熱的溫度。她回頭看了眼追上來的金吾衛(wèi),又看了看西市方向越來越響的銅鈴聲,最終咬了咬牙,不再掙扎。
三人一貓穿過錯綜復雜的巷弄,很快就來到西市的入口。與白日的繁華不同,此刻的西市被層淡紫色的霧氣籠罩著,街道兩旁的店鋪都掛起了黑燈籠,燈籠上畫著詭異的符號,在風中搖曳。
鬼市果然開了。
往來的“人”大多面目模糊,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還有的腦袋歪在一邊,顯然都不是活人。他們像被銅鈴聲牽引著,朝著西市最深處的酒肆走去,正是上次懸掛黑鐵籠的那家。
酒肆前的空地上,伽巴爾正站在一個臨時搭起的高臺上,手里握著那瓣朱鏡碎片,對著臺下的“人”念念有詞。高臺周圍插著八根黑色的幡旗,幡旗上用鮮血畫著看不懂的符咒,正隨著霧氣微微晃動。
“他在獻祭!”千界的聲音里帶著驚恐,“那些不是普通的鬼魂,是被霧母篩選過的‘純魂’,用他們的靈力能暫時激活朱鏡碎片!”
顧惟之的右眼突然劇痛起來,紅霧中,他看到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從那些鬼魂體內(nèi)飄出,匯入伽巴爾手中的鏡碎片。碎片越來越亮,邊緣竟開始滲出淡紫色的霧氣,與周圍的忘川霧融為一體。
“沈女史,你的碎片呢?”顧惟之低聲問,眼角的余光瞥見高臺東側(cè)的陰影里,站著幾個穿黑衣的人,為首的正是沈寒舟的副手,手里似乎還捧著個錦盒。
沈寒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沉了沉:“我讓副手先帶碎片過來探探情況,沒想到他竟真的敢把碎片帶上臺。”
話音剛落,伽巴爾突然舉起手中的碎片,對著臺下大喊:“諸位!今夜,就讓我們見證奇跡!只要將三瓣碎片合一,就能打開朱鏡門,獲得永恒的生命!”
臺下的鬼魂發(fā)出一陣歡呼,聲音里帶著非人的嘶吼。沈寒舟的副手果然捧著錦盒走上高臺,將里面的鏡碎片遞給伽巴爾。
“不好!”顧惟之低呼一聲,“他要拿到第二瓣碎片了!”
千界突然從他懷里跳出來,化作一道墨色閃電沖向高臺?!皵r住他!”它的聲音在夜空中炸開,帶著股震懾人心的力量。
高臺周圍的幡旗突然劇烈晃動起來,符咒上的鮮血像是活了過來,順著旗桿往下流,在地上匯成一個個詭異的圖案。伽巴爾冷笑一聲,舉起手中的銅鈴猛地搖晃,刺耳的鈴聲讓千界的動作瞬間遲滯。
“區(qū)區(qū)界使,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伽巴爾的眼睛里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他將兩瓣碎片湊在一起,碎片的邊緣竟開始相互吸引,發(fā)出淡淡的銀光。
就在這時,沈寒舟突然拔出繡春刀,朝著高臺沖去?!百ぐ蜖?,你的死期到了!”她的聲音在夜風中回蕩,刀光如練,直取伽巴爾的咽喉。
伽巴爾顯然沒料到沈寒舟會突然反水,倉促間舉起銅鈴抵擋?!爱敗钡囊宦暣囗懀C春刀與銅鈴碰撞,迸出無數(shù)火星。伽巴爾被震得后退半步,手中的兩瓣碎片差點脫手。
“就是現(xiàn)在!”顧惟之右眼的紅霧突然爆發(fā),他看到自己藏在柱子后的那瓣碎片正微微發(fā)亮。他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拔出碎片就往高臺上扔去。
碎片在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正好落在兩瓣碎片之間。三瓣碎片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瞬間合在了一起!
“嗡——”
劇烈的嗡鳴聲在空地上響起,合三為一的朱鏡碎片爆發(fā)出刺眼的光芒,將整個鬼市照得如同白晝。高臺周圍的鬼魂在光芒中發(fā)出痛苦的尖叫,身體一點點消散,化作無數(shù)光點匯入鏡中。
顧惟之在光芒中看到,鏡背原本模糊的紋路漸漸清晰起來,浮現(xiàn)出一行古老的篆字:
“以血為墨,以魂為睛,門開一瞬,萬魂皆寂。”
千界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是……是霧母的咒語!”
顧惟之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千界蜷縮在地上,渾身的毛都炸開了,額間的銀勾黯淡無光,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懼色。這是顧惟之第一次看到千界露出如此害怕的神情,仿佛那行篆字是什么洪水猛獸。
“這……這是什么意思?”顧惟之的聲音發(fā)顫,手心的冷汗浸濕了衣襟。
“意思是……”千界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打開朱鏡門的代價,是獻祭一萬個魂魄。門開的瞬間,所有魂魄都會灰飛煙滅,包括……包括阿硯的?!?/p>
顧惟之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看著那行古篆,又想起紅霧中阿硯被紫霧吞噬的畫面,突然明白了千界的恐懼。
伽巴爾顯然也看到了那行篆字,他的臉上露出瘋狂的笑容:“好!好!好一個萬魂皆寂!只要打開朱鏡門,我就能成為新的霧母,統(tǒng)治陰陽兩界!”
沈寒舟的臉色也變得慘白,她看著鏡碎片上的古篆,又看了看自己后心的位置,突然一把抓住顧惟之的胳膊:“我們必須毀掉它!不能讓伽巴爾得逞!”
顧惟之點了點頭,握緊了袖中的朱砂筆。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害怕的時候,他必須阻止伽巴爾,必須救阿硯,必須改變那個可怕的未來。
光芒中的朱鏡碎片還在不斷吸收著鬼魂的靈力,鏡背的古篆越來越亮,像是要從鏡中跳出來一樣。伽巴爾張開雙臂,對著碎片膜拜起來,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進行某種邪惡的儀式。
“動手!”沈寒舟低喝一聲,率先沖向伽巴爾。
顧惟之緊隨其后,右眼的紅霧凝聚到極致,他能清晰地看到伽巴爾周身纏繞的霧絲,那些霧絲正源源不斷地將鬼魂的靈力輸送給朱鏡碎片。
千界也從地上爬起來,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它對著顧惟之低吼一聲,化作一道墨色閃電,朝著伽巴爾的眼睛撲去。
一場決定長安命運的戰(zhàn)斗,在鬼市的光芒中,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