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義莊后院的菜田就已經(jīng)有了動靜。林奇蹲在田埂上,手里攥著一把剛從土里刨出來的草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草根上帶著的濕潤泥土。泥土的腥氣混雜著露水的清冽,順著鼻腔鉆進(jìn)肺里,讓他想起大學(xué)實驗田的清晨——那時他總說,泥土的味道是植物在“呼吸”,被導(dǎo)師笑稱是“給草木寫情詩的研究員”。
“喂,新來的,發(fā)什么呆?”秋生叼著根狗尾巴草從柴房鉆出來,肩上扛著把銹跡斑斑的鋤頭,鋤刃上還沾著去年的泥漬。他把鋤頭往地上一杵,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師父讓你把東邊那片荒地開出來,說要種點蘿卜過冬?!?/p>
林奇回過神,順著秋生指的方向看去。菜田東側(cè)那片荒地確實夠“荒”的——半人高的藜和苦苣瘋長,紫紅色的莖稈在晨風(fēng)中搖搖晃晃,根系在土里盤成一團(tuán)亂麻,連石頭縫里都鉆出幾株野蒿子,把地面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他蹲下身,指尖剛觸到泥土,手腕的玉佩就傳來一陣熟悉的溫?zé)幔o接著,無數(shù)細(xì)碎的聲音像潮水般涌進(jìn)腦海:
“這土太瘦了!全是石塊和草根,扎不下去根!”(是藜的聲音,帶著點被踩的不滿,估計是剛才秋生跺腳震到它了)
“底下有層硬殼,水滲不下去,上次下雨積的水,過了三天還沒干呢!”(苦苣的抱怨像磨牙,聽得人牙酸)
“要是能把那些爛葉子埋進(jìn)去就好了……去年掉在地上的槐樹葉,爛了之后特別肥……”(野蒿子的聲音怯生生的,像個怕被欺負(fù)的小孩)
林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計較。這是典型的土壤板結(jié)加肥力不足,在現(xiàn)代農(nóng)村,解決辦法簡單直接:深翻、碎土、堆肥。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得費不少力氣。
“秋生,借鋤頭用用?!彼跀[弄符咒的秋生喊道。秋生手里正轉(zhuǎn)著張黃符,聞言挑眉:“你會用?別把鋤頭掄飛了砸到腳,到時候還得師父費心給你畫療傷符?!弊焐想m調(diào)侃,還是把鋤頭扔了過來,扔得又快又準(zhǔn),正好落在林奇腳邊。
林奇接住鋤頭,掂量了下重量。鋤頭比他想象的沉,木柄被磨得光滑,握在手里很趁手。他爺爺是老農(nóng)民,小時候跟著下地干過活,翻地的手藝沒丟。只見他弓步彎腰,鋤頭刃穩(wěn)穩(wěn)切入土中,借著腰腹的力量向后一拉,一大塊土疙瘩應(yīng)聲翻起,連帶草根都被帶了出來,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濕土。
“嘿,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兩下子!”秋生吹了聲口哨,湊過來看,“比文才那小子強,他翻地能把自己絆倒,上次還磕掉半顆牙。”
文才正好端著早飯過來,聞言臉一紅,耳根都透著粉色:“誰說的!我那是被石頭硌了腳!”他把碗筷放在田埂上,粗瓷碗里盛著紅薯和玉米粥,“先吃飯吧,師父蒸了紅薯,還熱乎著呢?!?/p>
紅薯的甜香順著風(fēng)飄過來,林奇確實餓了。三人坐在田埂上,剝開焦黑的薯皮,金黃的瓤冒著熱氣,咬一口甜得燙嘴,淀粉的綿密在舌尖化開,帶著陽光曬透的醇厚,比城里超市賣的蜜薯更有滋味。
“阿奇,你真打算在這兒種菜?”文才咽下嘴里的紅薯,指了指那片荒地,“這地荒了兩年,去年我試著種過豆子,收上來的全是癟粒,煮不熟還硬得硌牙。”
“能種好?!绷制嬷噶酥阜鸬耐翂K,土塊邊緣能看到細(xì)密的裂痕,“就是得費點勁。你們家有沒有廢棄的菜葉、雞毛、豬糞?越多越好?!?/p>
秋生一口紅薯差點噴出來,嗆得直咳嗽:“你要那玩意兒干啥?埋地里臭死了!到時候別說種菜,估計連蚊子都繞著飛?!?/p>
“做肥料。”林奇解釋道,“把這些東西堆在一起發(fā)酵,能讓土變肥。就像……就像給土地喂?fàn)I養(yǎng)品,吃了才能長壯實。”他盡量不用“有機(jī)質(zhì)”“氮磷鉀”這些現(xiàn)代詞匯,怕露餡。
九叔不知何時站在籬笆外,手里拿著個紫砂壺,壺嘴冒著淡淡的熱氣。他聞言淡淡道:“古法漚肥確有此法,用枯枝敗葉混合禽畜糞便,密封發(fā)酵后可壯地力,只是氣味難聞,很少有人用。”他呷了口茶,茶沫沾在胡須上也沒在意,“你要做便做,缺什么工具跟文才說,讓他去鎮(zhèn)上買?!?/p>
得到九叔首肯,林奇來了勁。吃完早飯就拉著文才去收集“原料”:灶房的爛菜葉、菜根(文才平時都扔去喂豬,今天被林奇攔了下來)、雞窩的雞毛(雞剛換過毛,攢了滿滿一筐)、鎮(zhèn)上屠夫給的豬內(nèi)臟(用草木灰裹著防臭,不然能把義莊的黃鼠狼招來),甚至把義莊角落堆了半年的枯枝敗葉都清了出來,枯枝上還掛著去年的蛛網(wǎng)。
秋生嫌臭,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卻在林奇挖坑時遞過來一把新磨的鐵鍬:“給,用這個快。你那鋤頭挖不動底下的硬土,我昨天剛磨過刃?!?/p>
林奇在菜田邊角挖了個兩米見方、半米深的深坑,把收集來的“廢料”一層層鋪進(jìn)去:底層鋪枯枝敗葉(碳源),中間夾豬糞雞毛(氮源),最上面蓋層厚土,澆了些淘米水(促進(jìn)微生物活動)。他邊鋪邊“聽”著坑里的動靜——
“這枯枝太干了,得再濕點!”(是最底層的槐樹葉在喊)
“這豬糞味太沖了!離我遠(yuǎn)點!”(上層的白菜葉在抗議)
“這樣堆著會發(fā)熱嗎?去年我在柴火堆里待過,熱得很舒服……”(一片干玉米葉好奇地問)
林奇按它們的“要求”調(diào)整,往枯枝層多澆了些水,把豬糞和樹葉拌得更均勻。忙活了一上午,才把坑填滿,最后在上面壓了塊大石頭,防止黃鼠狼之類的東西扒拉。
“這就行?”文才捏著鼻子,眉頭皺得像包子褶,“真能變肥料?我咋聞著還是臭的。”
“得等半個月?!绷制媾牧伺氖?,掌心沾著黑褐色的泥土,“等它發(fā)酵發(fā)熱,殺死病菌蟲卵,就成好肥料了。到時候拌在土里,保準(zhǔn)菜長得旺,葉子綠得能反光。”他想起現(xiàn)代堆肥的C/N比理論,特意多放了些枯枝調(diào)節(jié)比例——雖然這世界沒人懂這些,但植物不會騙他。
果然,坑底的藜根“喊”起來:“這配比不錯!碳氮比合適,腐爛時不會太臭,還能長不少好菌子!”“那小子懂行??!比以前來義莊化緣的老農(nóng)夫還懂!”
接下來的日子,林奇幾乎泡在了菜田里。每天天不亮就去翻地,把土塊敲碎,撿出石塊草根;中午太陽最烈時,他不歇著,而是帶著文才在菜田四周挖排水溝——
“你看這地勢,中間低兩邊高?!绷制嬗脴渲υ诘厣袭嬍疽鈭D,樹枝劃過泥土,留下清晰的痕跡,“下雨時水會往中間聚,不挖溝排掉,菜根會爛。就像人腳總泡在水里會爛一樣?!?/p>
“溝要挖成‘人’字形,這樣水能順著坡度流出去,不會積在田里。溝寬一尺,深半尺就行,太深了浪費力氣。”
“溝底得撒層碎石頭,不然下雨會把土沖垮,到時候還得重挖?!?/p>
文才聽得連連點頭,手里的鋤頭也跟著勤快起來。他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對田地里的事有種天然的直覺,知道林奇說的在理。秋生偶爾來幫忙,嘴上抱怨“種菜比畫符還累,畫符只費腦子不費力氣”,卻在看到林奇用樹枝量行距時忍不住問:“種個青菜還得量?差不多就行唄,哪那么多講究。”
“不行。”林奇很認(rèn)真,手里的樹枝量得一絲不茍,“株距太近會爭陽光,葉子都長不大;太遠(yuǎn)浪費土地,劃不來。二十厘米一棵正好,既能通風(fēng),又能長開,結(jié)的菜也大?!边@是現(xiàn)代蔬菜栽培學(xué)的基礎(chǔ)數(shù)據(jù),適用于大多數(shù)葉菜類,他在實驗田驗證過無數(shù)次。
他一邊干活,一邊“聽”著土里的動靜:
“這里有塊大石板,足有臉盆大,根繞不過去!”(是剛?cè)鱿氯サ那嗖朔N子在土里“喊”,它們的芽尖碰到了硬物)
“這處的土太黏了,下雨會板結(jié),得摻點沙子!”(蘿卜幼苗的聲音帶著點嬌氣,它喜歡疏松的土壤)
“晨露里的靈氣最足,早上澆水最好!日頭出來后澆水,會燙著根的!”(韭菜的葉子在晨光里舒展,語氣很篤定)
林奇一一照做:用鐵鍬撬走石板,石板下還壓著幾只冬眠的蚯蚓,被他小心地移到菜田另一角;從河邊挑來細(xì)沙改良黏土,沙子金燦燦的,混在黑土里像撒了碎金;每天天不亮就提著水桶,用帶露水的井水澆菜,水桶沿的水珠滴在地上,濺起細(xì)小的泥花。
他的動作越來越熟練,手掌磨出了厚繭,曬得黝黑的胳膊上能看到清晰的血管,再也看不出半點城里學(xué)生的樣子。文才有時會盯著他的手看:“阿奇,你的手跟我剛學(xué)劈柴時一樣,全是繭子?!绷制嬷皇切πΓ睦飬s明白,這是他在這個世界扎根的證明。
九叔每天都會來看一眼菜田,有時站著看半晌,有時會問幾句:“為什么要把豆子和玉米種在一起?豆子喜光,玉米長得高,會擋著它。”
“豆子能幫玉米找養(yǎng)分?!绷制嬷钢姑绺?,那里肉眼可見有細(xì)小的根瘤,“它們的根上長著小疙瘩,能把空氣里的‘氣’變成養(yǎng)分,玉米就喜歡吃這個。它們倆是好搭檔,種在一起都長得好,比分開種多收三成?!边@是現(xiàn)代間作套種技術(shù),利用豆科植物的根瘤菌固氮,提高產(chǎn)量。
九叔沒再追問,只是摸著胡須點頭,眼里帶著贊許。有一次,林奇聽到他跟文才說:“林奇這孩子,身上有種‘土氣’,不是粗鄙的土氣,是跟土地親的氣,難得?!?/p>
半個月后,堆肥坑冒出了熱氣,隔著土都能感覺到溫度。林奇掀開表層土,里面的廢料變成了黑褐色的疏松物質(zhì),聞著有股泥土的腥甜,再沒有當(dāng)初的惡臭。他抓一把在手里,輕飄飄的,捏碎后像粉末,還能看到細(xì)小的蚯蚓在里面鉆動。
“成了!”林奇興奮地鏟起一捧堆肥,黑得發(fā)亮,“文才,幫我把這些拌到菜畦里!”
兩人把腐熟的堆肥均勻撒在翻好的土地上,用鋤頭拌勻。原本板結(jié)的黃土變成了深褐色,抓一把能感覺到疏松的質(zhì)感,還能看到白色的菌絲——那是有益微生物在活動,它們會幫植物分解養(yǎng)分。
撒種那天,林奇特意選了個晴天。他把白菜、蘿卜、青菜的種子分門別類,泡在帶晨露的井水里(聽種子說這樣能“喚醒活力”),然后按不同的行距播下去,覆土厚度都用手指量好:小粒的青菜種子蓋半指厚,大粒的蘿卜種子蓋一指厚。
“你種個菜比師父畫符還講究?!鼻锷自谔锕∩?,手里拋著個稻草人,稻草人是他用麥稈編的,穿著秋生淘汰的破褂子,腦袋是個小南瓜,插著兩根紅布條當(dāng)辮子,看著有點滑稽,“我給你編了個這個,能嚇鳥。上次文才種的谷子,全被麻雀啄了?!?/p>
稻草人做得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認(rèn)真勁。林奇看著它,突然想起實驗室里的基因測序儀,一個用最原始的材料守護(hù)作物,一個用最精密的儀器解析生命,忍不住笑了——原來跨越時空的“守護(hù)”,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
種子發(fā)芽那天,文才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早上去挑水,路過菜田時瞥了一眼,突然僵住,手里的水桶“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阿奇!發(fā)芽了!全發(fā)芽了!”他扯著嗓子喊,聲音能傳到鎮(zhèn)口,驚飛了院角老槐樹上的麻雀,“密密麻麻的全是綠芽,比去年的豆子芽壯多了!”
林奇和秋生跑過去,只見原本光禿禿的菜畦里,翡翠般的幼苗頂破泥土,有的頂著種殼,像戴了頂小帽子;有的已經(jīng)展開子葉,嫩得能掐出水,陽光灑在幼苗上,連葉脈都看得清清楚楚,像用綠寶石雕成的。
“真能長出來啊……”秋生喃喃道,他一直覺得林奇是瞎折騰,沒想到真成了。他蹲下身,想碰又不敢碰,手指懸在半空,“這芽咋這么嫩?跟豆腐似的?!?/p>
“這才剛開始?!绷制娑紫律?,指尖輕輕碰了碰幼苗,能感覺到葉片上細(xì)密的絨毛,“它們說想要更多陽光,還得松松土,不然土板結(jié)了喘不過氣?!?/p>
文才現(xiàn)在對他的“感覺”深信不疑,立刻拿起小耙子小心地松土,耙齒像梳子一樣劃過土壤,生怕碰傷幼苗。秋生也湊過來幫忙,笨手笨腳地把長得太密的幼苗拔掉一些(間苗),嘴里還念叨:“別怪我啊,是你們長得太擠了,留幾個壯實的?!?/p>
接下來的日子,菜苗長得飛快。在林奇的照料下——該間苗時按“植物要求”拔掉弱苗,保證每株菜有足夠的空間;該追肥時撒上草木灰(聽青菜說“喜歡鉀元素的味道,能讓莖稈變粗”);該澆水時挑來曬過的井水(避開正午高溫,防止根系受刺激)——原本瘦弱的幼苗噌噌往上長,葉片舒展得像小扇子,顏色濃綠得發(fā)黑,看著就有精神。
一個月后,第一茬青菜就能吃了。林奇割了滿滿一籃子,綠油油的透著水光,菜梗粗壯,葉片厚實,看著就讓人有胃口。他特意多割了些,讓文才給鎮(zhèn)上的王掌柜送了些——上次王掌柜家鬧鼠患,林奇幫他找到了鼠洞,王掌柜一直想道謝。
晚飯時,堂屋的方桌上擺著一盤清炒青菜、一碗蘿卜排骨湯(蘿卜是之前窖里存的),還有蒸紅薯。青菜剛下鍋時還在冒熱氣,油星濺在翠綠的葉片上,閃著光。咬一口脆嫩多汁,帶著自然的清甜,沒有一點苦澀味,連九叔都多夾了幾筷子,平時他吃飯很克制,很少這樣。
“這菜比鎮(zhèn)上買的好吃?!蔽牟抛炖锶脻M滿的,臉頰鼓鼓的像只松鼠,“水分足,還甜,我能就著吃兩個紅薯?!?/p>
“那是,也不看是誰種的?!鼻锷鷵屩f,好像他也出了多大力,“明天我去鎮(zhèn)上換點肉,咱燉菜吃,用阿奇種的青菜燉肉,肯定香?!?/p>
九叔放下筷子,看著林奇:“你這本事,確實有用。義莊往后的菜田,就徹底交給你了?!彼D了頓,從懷里摸出一本線裝書,“過幾日教你畫‘催生符’,或許能幫上你的忙。這是《符菉基礎(chǔ)》,你先看著,不懂的問我?!?/p>
林奇心里一喜,接過書。書皮是深藍(lán)色的,邊角已經(jīng)磨破,里面的紙頁泛黃,用毛筆寫著密密麻麻的字,還有幾幅符圖,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催生符!這可是道術(shù)??!他趕緊點頭:“謝謝九叔!我一定好好學(xué)!”
夜里,林奇躺在木板床上,借著月光看書。堂屋里靜悄悄的,只有九叔打坐的呼吸聲,和窗外草木生長的細(xì)微聲響。他能“聽”到菜田的青菜在“哼歌”,葉片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蘿卜在“伸懶腰”,根須在土里鉆動的聲音很輕;連田埂上的野草都在說“這地變肥了,真舒服,比以前長得快多了”。
他摸了摸手腕的玉佩,感覺它比剛來的時候更溫潤了,那些像根系的紋路,仿佛和菜田的根須連在了一起,能清晰地感覺到土壤的濕度和溫度。他想起穿越前導(dǎo)師說的話:“植物不會說謊,它們的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根須,都在告訴你真相。”當(dāng)時他只當(dāng)是學(xué)術(shù)名言,現(xiàn)在才明白,這或許是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密鑰——植物不會欺騙,它們的需求直白而純粹,正如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看似玄幻,實則也有跡可循。
幾天后的一個清晨,林奇正在菜田摘豆角(他特意選了早熟品種,藤蔓順著竹竿爬得飛快,掛滿了翠綠的豆莢),文才急急忙忙跑過來,手里拿著張黃紙,紙角被風(fēng)吹得卷了起來。
“阿奇,快!師父讓你去堂屋,說要教你畫催生符!”文才跑得急,額頭上全是汗,說話時還喘著氣,“我剛路過堂屋,聽見師父在念叨你的名字,估計是要正式教你本事了。”
林奇心里一緊,手忙腳亂地把摘滿的豆角放進(jìn)竹籃,跟著文才往堂屋跑。竹籃晃悠著,豆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噠噠”聲,像在為他加油。他的心跳得飛快,既興奮又緊張——這是他第一次接觸真正的道術(shù),那些只在電影里見過的符咒,很快就要親手畫出來了。
堂屋里,九叔已經(jīng)擺好了畫符的家伙:黃紙裁得方方正正,疊在供桌上;朱砂研得細(xì)膩,盛在白玉碟里;狼毫筆泡在清水里,筆尖柔軟;旁邊還有一碗清水,冒著淡淡的熱氣,應(yīng)該是無根水(晨露收集的水)。香爐里插著三炷香,青煙裊裊地飄向三清像,在神像前打了個旋。
“過來?!本攀逯噶酥腹┳狼暗钠褕F(tuán),聲音平靜,“畫符講究‘心誠則靈’,先凈手?!?/p>
林奇按九叔的吩咐,用清水洗手,水流過掌心的繭子,有點癢。擦干后跪在蒲團(tuán)上,膝蓋硌得有點疼,但他不敢動。九叔拿起狼毫筆,在清水里涮了涮,蘸了點朱砂,手腕懸空,在黃紙上寫下一道符。他的動作行云流水,手腕轉(zhuǎn)動間,朱砂在黃紙上拖出彎彎曲曲的符紋,像極了林奇在顯微鏡下看到的植物維管束,充滿了生命力。
“催生符,用于加速草木生長,需默念口訣:‘天地生氣,草木速生’。”九叔把筆遞給林奇,符紙放在他面前,上面的朱砂還沒干,隱隱有微光流動,“你來試試?!?/p>
林奇接過筆,手有點抖。狼毫筆比他想象的軟,筆尖在紙上輕輕一碰,就暈開一小團(tuán)朱砂。朱砂的腥味鉆進(jìn)鼻子,混合著檀香的味道,形成一種奇特的氣息。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九叔的動作,在黃紙上畫了起來。可他平時拿慣了移液槍和鉛筆,握毛筆的手不聽使喚,畫出來的符歪歪扭扭,符紋斷斷續(xù)續(xù),像條掙扎的蚯蚓,和九叔畫的那張簡直天差地別。
“心不靜?!本攀鍝u搖頭,拿起他畫的符,對著光看了看,“畫符不是描字,是要把意念注入其中。想著你種的菜,想著它們破土、展葉、結(jié)果的樣子,讓靈氣順著筆尖流進(jìn)符紙?!?/p>
林奇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菜田的景象:青菜頂著露珠舒展葉片,豆角藤蔓纏繞著竹竿向上攀爬,蘿卜在土里悄悄膨大,根系在黑暗中探索延伸……手腕的玉佩突然熱了一下,一股暖流順著手臂傳到指尖,筆尖仿佛有了生命。
他再次提筆,這次筆鋒穩(wěn)了許多。雖然符紋還是不夠流暢,轉(zhuǎn)折處有些生硬,但隱隱有了點靈氣流動的感覺,不再是死氣沉沉的墨跡。畫完最后一筆,他深吸一口氣,默念口訣:“天地生氣,草木速生?!?/p>
黃紙沒有任何變化,既沒有發(fā)光,也沒有靈氣波動。
“正常?!本攀迨掌鹚嫷姆?,和自己那張放在一起,對比鮮明,“初學(xué)畫符,十張能成一張就不錯了。多練,用心去畫,什么時候覺得筆和手成了一體,符就成了?!?/p>
林奇點點頭,心里卻不沮喪。他知道,無論道術(shù)還是植物學(xué),都沒有捷徑可走。就像種菜,得一天天澆水、施肥、除草,才能等來收獲;畫符也一樣,得一遍遍練習(xí),才能掌握其中的訣竅。
走出堂屋時,陽光正好。菜田里的青菜在風(fēng)中搖晃,葉片上的露珠像碎鉆,閃著光,像是在向他招手。林奇笑了笑,轉(zhuǎn)身往菜田走去——比起畫符,他現(xiàn)在更想看看,今天的豆角又長了多少,那些剛種下去的蘿卜,是不是已經(jīng)扎穩(wěn)了根。
畢竟,無論是哪個世界,腳踏實地種下的希望,總能結(jié)出最甜的果實。他低頭看了看手腕的玉佩,陽光透過玉佩,在地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那些像根系的紋路,仿佛在說:慢慢來,我們都在陪著你。
菜田的盡頭,老槐樹的影子落在地上,像個溫暖的擁抱。林奇加快了腳步,竹籃里的豆角還在輕輕晃動,帶著清晨的露水和生機(jī)。他知道,屬于他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