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鎮(zhèn)的青石板路被夏日曬得發(fā)燙，林奇挑著兩桶井水往菜田走，桶沿的水珠“滴答”落在地上，瞬間就被蒸發(fā)成淡淡的白氣。他剛把陽糯田澆完水，就聽見秋生在院門口喊：“師弟！師父讓你去堂屋，說有貴客來！”
“貴客？”林奇擦了擦額角的汗，把水桶往籬笆邊一放。最近義莊倒是熱鬧，前陣子四目師叔剛走，怎么又有客人？
走進堂屋時，只見九叔正陪著一位身著藍色道袍的道長說話。那道長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眉宇間帶著股肅殺之氣，腰間懸著柄青銅劍，劍鞘上刻著繁復(fù)的雷紋——林奇認出這是茅山的“雷法劍”，只有精通雷符的道長才能佩戴。
“這位是你千鶴師叔，掌管茅山在西北的分舵?！本攀褰榻B道，“千鶴師弟，這是我新收的徒弟林奇，懂些草木之道。”
“見過師叔?！绷制孚s緊行禮，指尖的泥土還沒來得及洗去。
千鶴道長目光如電，掃過他的手時微微一頓：“手上有靈氣，還帶著草木清氣，倒是個養(yǎng)靈植的好料子。”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二師兄，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幫個忙?！?/p>
九叔示意他坐下說，自己則給千鶴倒了杯涼茶：“師弟但說無妨?！?/p>
千鶴道長喝了口茶，眉頭卻鎖得更緊：“我那分舵在西北鹽堿地，種啥死啥，連畫雷符的‘雷荊草’都長不起來。沒有雷荊草，雷符威力大減，最近那邊邪祟橫行，弟子們快頂不住了?！?/p>
林奇心里一動——鹽堿地？這不是他穿越前研究的重點嗎？他主攻的藜屬植物抗逆性基因，就是為了改良鹽堿地種植環(huán)境。尤其是藜（灰灰菜），天生就能在含鹽量高的土壤里扎根，根系還能分泌有機酸中和鹽分。
“師叔，”林奇忍不住開口，“您說的鹽堿地，是不是土面泛著白霜，澆水后會結(jié)硬塊？”
千鶴道長愣了愣，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你怎么知道？”
“我……我以前見過類似的土地?！绷制婧?，心臟“砰砰”直跳，“有種叫‘藜’的野草，說不定能在那種地里生長，還能改良土壤?！?/p>
“野草？”千鶴道長皺起眉，顯然不信，“我那分舵的土地，連耐旱的沙棘都活不成，野草能有這本事？”
“這藜不一樣?！绷制婕钡?，“它耐鹽堿、耐干旱，根須能分泌東西中和土里的鹽分。只要種上它，再配上‘改土草’，不出三個月，鹽堿地說不定就能變良田?！?/p>
他說的“改土草”，其實是現(xiàn)代培育的耐鹽牧草，只是在這個世界只能找類似的野草替代。玉佩傳來一陣溫?zé)?，他能“聽”到院角的藜根在歡呼：“我們能行！我們在石頭縫里都能長！”
九叔看著林奇篤定的樣子，沉吟片刻：“千鶴師弟，林奇的草木本事確實有些門道，不如讓他試試？”
千鶴道長猶豫了半晌，最終點了點頭：“也好。反正那地已經(jīng)荒了半年，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若是真能成，我必有重謝?！?/p>
三日后，林奇跟著千鶴道長踏上了前往西北分舵的路。他們騎著兩匹瘦馬，沿著官道一路向西，越走地勢越荒涼——原本的良田漸漸變成戈壁，草木越來越稀疏，最后只剩下貼著地面生長的駱駝刺，葉片上還裹著層細沙。
“前面就是分舵了。”千鶴道長勒住馬韁，指著遠處一片低矮的土坯房。那些房子孤零零地立在荒原上，院墻都被風(fēng)沙磨得斑駁，門口的旗桿歪歪扭扭，上面的茅山旗早已褪色。
進了分舵才發(fā)現(xiàn)，里面比外面看著更蕭條。弟子們穿著打補丁的道袍，臉上帶著倦容，見了千鶴道長只是有氣無力地行了禮。院子里的藥圃更是慘不忍睹——土地泛著白花花的鹽堿，幾株雷荊草蔫得像曬干的柴禾，根須周圍的土硬得像石塊。
“師叔，這土鹽堿化太嚴重了?！绷制娑紫律?，指尖捻起一撮土，土粒粗糙刺手，還帶著股苦澀味，“得先測測鹽分濃度?！?/p>
“測鹽分？”千鶴道長不解，“用符咒嗎？”
林奇搖搖頭，從包袱里掏出個粗瓷碗，舀了些土進去，又倒了些水?dāng)噭颍骸暗瘸恋砹丝纯础！边@是他在路上想的土辦法——鹽水蒸發(fā)后會留下白霜，能大致判斷鹽堿度。
果然，一碗泥水沉淀后，碗底結(jié)了層細密的白霜，像撒了把鹽。他“聽”到土里的微生物在哀嚎：“鹽太多了……活不下去了……”“根須碰一下就像被火燒……”
“這土含鹽量至少超過千分之三，普通植物根本活不了?！绷制嬲酒鹕恚睦镆延辛擞嬢^，“師叔，能給我找些藜種子嗎？就是那種灰綠色葉子、莖稈帶紅紋的野草?！?/p>
千鶴的弟子面面相覷，最后一個年輕道士跑回房，抱來個布包：“林師弟說的是灰灰菜吧？這東西在荒原上到處都是，我們平時都當(dāng)雜草除?！?/p>
林奇打開布包，里面果然是藜的種子，黑褐色，像細小的月牙。他能“聽”到種子在喊：“好熟悉的鹽堿味……我們能長！”“快把我們埋進土里……”
“就是它?！绷制嫜劬σ涣粒霸僬倚╀z頭和水桶，我們現(xiàn)在就種?！?/p>
種藜的過程比想象中更艱難。鹽堿地硬得像鐵板，鋤頭下去只留下個白印，震得林奇虎口發(fā)麻。千鶴的弟子們起初不情不愿，覺得種野草是瞎折騰，可看著林奇揮汗如雨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偷懶，跟著一起翻地。
“得把土塊敲碎，不然種子扎不了根?！绷制嬉贿呌娩z頭砸土，一邊解釋，“藜的根須雖然能穿石，但太硬的土還是會傷根?！?/p>
他讓弟子們把土耙成細粒，又按現(xiàn)代種植經(jīng)驗，在地里挖了淺溝——鹽堿地澆水后會返鹽，溝種能減少鹽分聚集。撒種子時，他特意用引氣術(shù)在指尖凝聚了點靈氣，混在種子里：“這樣能提高發(fā)芽率?！?/p>
千鶴道長站在田埂上看著，眉頭始終沒松開：“這野草真能活？我之前種過苜蓿、沙棘，都沒撐過一個月?！?/p>
“藜不一樣?！绷制娌亮税押梗菩谋讳z頭磨出了血泡，“它的根能分泌有機酸，像醋一樣中和鹽分。您看這荒原上野生的藜，不都長得好好的？”
他指著遠處的沙丘，果然有幾叢藜貼著地面生長，灰綠色的葉片在風(fēng)中搖曳，透著股倔強的生機。
種完藜，林奇又讓人收集了些耐鹽的“改土草”種子——這種草其實是當(dāng)?shù)氐膲A蓬，根系能吸收土壤中的鹽分。他把堿蓬種在藜田四周，形成一圈“隔離帶”：“讓它們先吸收些鹽分，減輕藜的負擔(dān)?！?/p>
千鶴的弟子們聽得半懂不懂，只覺得這新來的小師弟比師父還能折騰——又是挖溝又是分區(qū)，種個野草比畫雷符還講究。
接下來的日子，林奇幾乎泡在了藜田里。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澆水，他發(fā)現(xiàn)鹽堿地的水不能直接澆，得先在太陽下曬半天（聽藜種子說“冷水會刺激根須”）；中午太陽最烈時，他會用樹枝給幼苗搭遮陽棚，避免高溫灼傷葉片；傍晚則蹲在田埂上，聽藜苗“匯報”生長情況：
“這土還是太咸……根須有點疼……”
“旁邊的堿蓬搶營養(yǎng)……能不能讓它們遠點？”
“今天的陽光正好……再多點就好了……”
林奇一一照辦。他讓弟子們把堿蓬往外圍移了移，又用引氣術(shù)凝聚陽氣，順著根須注入土壤——這是他新摸索的“調(diào)鹽術(shù)”，用陽氣中和土壤中的咸味，效果比單純澆水好得多。
千鶴道長每天都會來看進度，從最初的懷疑，到后來的驚訝，再到如今的期待。他看著藜苗一天天長高，葉片從淡綠變成深綠，連土壤的白霜都淡了些，終于忍不住問：“你這法子，是從哪學(xué)的？茅山典籍里可沒記載過?！?/p>
林奇笑著說：“是觀察野草學(xué)的。您看荒原上的藜，下雨時會把根扎得更深，避開表面的鹽堿；天旱時會把葉片卷起來，減少水分蒸發(fā)。它們自己就懂怎么在鹽堿地活，我只是幫了點小忙?！?/p>
這話半真半假。他確實借鑒了野生藜的生存智慧，卻也融入了現(xiàn)代植物學(xué)的“抗逆性培育”理論——比如通過控制澆水頻率，誘導(dǎo)根系向深層土壤生長，避開表層高鹽區(qū)；通過調(diào)整光照時間，促進葉片積累抗鹽物質(zhì)。
一個月后，藜田已經(jīng)長得郁郁蔥蔥，灰綠色的葉片覆蓋了大半土地，遠遠看去像鋪了層綠毯。更神奇的是，藜根周圍的土壤竟然泛出了黑色——那是有機質(zhì)增加的跡象，說明土壤正在被改良。
“可以種雷荊草了。”林奇蹲在田埂上，捏起一把土聞了聞，“鹽分降了不少，夠雷荊草扎根了。”
千鶴道長半信半疑，讓人從藥圃取來雷荊草幼苗。林奇特意選了幾株根系健壯的，在藜根之間挖了坑，還往坑里摻了些腐熟的藜葉（聽藜說“它們的枯葉能改土”）。移栽時，他用引氣術(shù)在雷荊草根系周圍畫了個小圈，將鹽堿擋在圈外。
雷荊草的生長速度遠超預(yù)期。原本在藥圃里蔫蔫的幼苗，種在藜田后竟像喝了仙水，十天就長到半人高，莖稈粗壯得能當(dāng)拐杖，葉片上還泛著淡淡的雷光——這是雷靈氣充足的跡象，用這樣的草畫雷符，威力至少能提升三成。
千鶴道長看著雷荊草，激動得胡子都在抖。他當(dāng)場取了片葉子，蘸著朱砂在黃紙上畫了道雷符，符成的瞬間，堂屋的梁柱都“嗡嗡”作響，窗外甚至閃過一道細小的雷光。
“成了！真成了！”千鶴的弟子們歡呼起來，幾個年輕道士當(dāng)場就給林奇鞠了一躬，“多謝林師弟！以后我們終于有雷荊草畫符了！”
千鶴道長握著林奇的手，眼神里滿是感激：“林奇師侄，大恩不言謝！你這‘種田術(shù)’，該記進茅山典冊！說吧，想要什么謝禮？只要我千鶴有的，絕不吝嗇！”
林奇想了想，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師叔，我不要別的，就想要您分舵里的《靈木圖譜》。我想多學(xué)點靈植知識?！?/p>
《靈木圖譜》是茅山記載靈植特性的典籍，據(jù)說里面還記錄了不少已失傳的培育方法，林奇早就想一睹為快。
千鶴道長愣了愣，隨即大笑：“好！有求知欲是好事！這圖譜你拿去看，看完了送回來就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是以后培育靈植遇到難題，隨時來西北找我，分舵的弟子任你調(diào)遣！”
離開西北分舵前，林奇特意采集了些改良后的土壤和藜種子。千鶴道長派了兩個弟子護送他，還備了輛馬車，車上裝滿了西北的特產(chǎn)——耐旱的沙棗、抗寒的羊絨，還有一把淬煉過雷靈氣的小鋤頭（說是“給師侄種靈植用”）。
回程的路上，林奇翻開《靈木圖譜》，只見里面用蠅頭小楷記錄著各種靈植的特性，還畫著精致的插圖。其中一頁正好講藜：“藜，又名灰灰菜，性耐逆，可生鹽堿、砂石之地，根能化煞，葉可入藥……上古有草木仙師，以藜為網(wǎng)，疏通靈脈……”
林奇心里一動，摸了摸手腕的玉佩。玉佩上的紋路，不正是藜根的形狀嗎？難道自己與藜的緣分，從穿越前就已注定？
他拿出從西北帶回來的藜種子，放在掌心。玉佩傳來一陣溫?zé)?，他仿佛聽見無數(shù)藜的聲音在歡呼：“回家了……終于回家了……”“要種遍神州大地……讓所有鹽堿地都變綠……”
馬車碾過荒原，留下兩道車轍。林奇望著窗外漸漸繁茂的草木，忽然明白，千鶴師叔的鹽堿地不是終點，而是起點——他要用藜的抗逆性，改良更多貧瘠的土地，讓靈植生長在每一寸需要生機的地方。
回到義莊時，已是半個月后。秋生和文才早在門口等著，見他下車就圍了上來。
“師弟！你可回來了！”文才接過他手里的布包，眼睛瞪得溜圓，“這就是《靈木圖譜》？聽說里面有能讓人長生的仙草！”
秋生則翻著他帶回來的藜種子：“這不是野草嗎？你帶它回來干啥？喂兔子??？”
“別小看它?！绷制嫘χf，“這草能在鹽堿地生長，還能改良土壤，千鶴師叔的分舵全靠它才能種出雷荊草?！?/p>
九叔從堂屋走出來，看著他曬黑的臉，眼里帶著欣慰：“回來就好。千鶴師叔那邊，都辦妥了？”
“嗯，雷荊草長得很好，師叔還送了我《靈木圖譜》。”林奇把圖譜遞給九叔，“師父，我想在義莊周圍也種些藜，試試改良附近的荒地?！?/p>
九叔翻了翻圖譜，指著“藜可通脈”那句說：“這草不簡單。你想種就種吧，正好義莊西邊那片荒地空著，就當(dāng)是試驗田?！?/p>
接下來的日子，林奇果然在義莊西邊的荒地上種滿了藜。他按照西北的經(jīng)驗，結(jié)合任家鎮(zhèn)的氣候，調(diào)整了種植密度和澆水頻率。沒過多久，那片荒地就變成了綠油油的藜田，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文才看著藜田，忽然說：“師弟，你說這藜能不能吃啊？看著跟青菜差不多?！?/p>
林奇愣了愣，想起現(xiàn)代的灰灰菜確實能吃。他摘了片嫩葉嘗了嘗，有點澀，卻帶著股清甜味：“能吃，用開水焯一下，拌上蒜泥就行?！?/p>
那天晚飯，文才果然做了盤涼拌藜葉。秋生本想挑食，嘗了一口就停不下來：“嘿，這野草還挺好吃！比你種的青菜有嚼勁！”
九叔看著他們搶菜的樣子，喝了口酒，忽然說：“林奇，你可知千鶴師叔為何如此看重雷荊草？”
林奇搖搖頭。
“西北邪祟多屬陰寒，需雷符克制?！本攀宸畔戮票?，“沒有雷荊草，雷符威力大減，百姓就要遭殃。你改良鹽堿地，看似是種靈植，實則是在護佑一方生靈?！?/p>
林奇心里一震，終于明白自己做的事有多重要。他不再是單純的“種菜”，而是在用草木之道，守護這個世界的安寧。
夜里，林奇躺在木板床上，借著月光翻看《靈木圖譜》。書頁上的藜插圖旁，有行小字：“藜，五行屬土，可通地脈，聚散靈氣，乃草木中‘鋪路石’也?！?/p>
他摸了摸手腕的玉佩，玉佩的紋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見，與圖譜上的藜根一模一樣。窗外的藜田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根須在土壤中蔓延，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
林奇忽然有種預(yù)感，這看似普通的藜，或許藏著更大的秘密——關(guān)于草木仙師，關(guān)于玉佩的來歷，甚至關(guān)于他穿越的真相。而這個秘密，正隨著藜的生長，一點點浮出水面。
他合上書，望著窗外的月光。月光灑在藜田上，泛著淡淡的銀光，像一層流動的水銀。林奇笑了笑，不管秘密是什么，他都會繼續(xù)種下去——種出更多的藜，改良更多的土地，讓生機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因為他知道，這是屬于他的道，一條用草木鋪就的，通往天地靈脈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