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山，地圖上一片空白，爺爺說這里的規(guī)矩是：任何人都可以進(jìn)來，
但任何人都不能活著出去。1我叫山鬼，沒有姓。我從小就生活在這里，沒見過外面的世界。
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他教我如何在森林里生存，如何辨認(rèn)草藥，如何與野獸交流，
以及……如何處理掉那些不該進(jìn)來的人。他說，那些人，會帶來污染，
會破壞山里的“平衡”。他們死了，才能成為山的一部分，才能獲得“永生”。三年前，
爺爺死了。他把我叫到床前，給了我一把用獸骨做的斧頭，然后，用盡最后一口氣，
對我說：「山鬼，記住，守好這座山。」「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姓蘇的女人……」
「要么殺了她，要么……讓她成為新的‘我’?！刮耶?dāng)時不懂?，F(xiàn)在，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因為今天，有一支由七個人組成的探險隊，無視了山口的警告牌，
闖進(jìn)了我們守護(hù)的“禁區(qū)”。他們有最好的裝備，最強(qiáng)的火力，和最愚蠢的自信。領(lǐng)頭的，
氣質(zhì)清冷的女人，我聽到她的同伴，叫她“蘇教授”。2探險隊在山谷里扎了營。
在營地周圍撒了驅(qū)蛇蟲的藥粉，還設(shè)置了紅外線報警器。但沒用。這座山的危險，
從來都不是來自蛇蟲。夜幕降臨。山里，起了薄霧。霧氣中，
一種奇異的、帶著甜膩香氣的花，在營地周圍，悄然綻放。那花，開在藤蔓上，花盤巨大，
形狀像一張張微笑的、孩童的臉。我們叫它“笑臉花”。它的香氣，能讓人產(chǎn)生幻覺，
陷入最美好的夢境。然后，在睡夢中，被它的根須，吸干所有的生命力。
3探險隊里那個咋咋呼呼的網(wǎng)紅主播，顯然是被這奇異的景象吸引了。她不顧其他人的勸阻，
打開了直播設(shè)備，興奮地湊到一朵“笑臉花”前?！讣胰藗?，看到?jīng)]有！
神農(nóng)架深處才有的奇花！太美了！」「讓我來聞聞，它是什么味道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花香。然后，她的臉上，露出了癡迷的、幸福的笑容。
像是看到了什么絕美的幻境，
喃喃自語：「粉絲……好多的粉絲……我火了……我成世界第一網(wǎng)紅了……」下一秒。
那朵“笑臉花”，巨大的花盤，像一張嘴，猛地將她的頭，整個吞了進(jìn)去！
無數(shù)條細(xì)小的、血紅色的根須，從花盤后面伸出，像毒蛇一樣，瞬間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只聽一陣令人牙酸的“滋滋”聲。不過幾秒鐘的功夫。那個活生生的人，
就變成了一具干癟的、狀如枯柴的干尸。而那朵“笑臉花”，則變得更加嬌艷，
花盤上那張“笑臉”，也愈發(fā)燦爛。直播設(shè)備，忠實地，將這恐怖的一幕記錄了下來。雖然，
在這里，并沒有信號。4探險隊的其他成員，被這突如-來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聲，
槍聲，亂作一團(tuán)。他們對著那些“笑臉花”，瘋狂地掃射。但子彈，只能在花盤上，
打出一些汁液，根本無法阻止它們的蔓延。很快，整個營地，都被這種恐怖的植物，包圍了。
我躲在遠(yuǎn)處的樹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這是他們打破規(guī)矩的，第一個代價。
就在我以為他們要全軍覆沒的時候。那個姓蘇的女人，突然從背包里，拿出了一個信號槍，
對著天空，打出了一發(fā)燃燒彈！耀眼的火光，瞬間照亮了半個山谷！
“笑臉花”似乎很畏懼這種高溫和強(qiáng)光，迅速地收縮，枯萎，退回到了黑暗的叢林里。危機(jī)，
暫時解除了。我有些意外地看著那個女人。她看起來，是這群人里，最柔弱的一個。
卻沒想到，也是最冷靜，最果斷的一個。她救了她的同伴。也打亂了我的計劃。
5探險隊剩下的六個人，連夜轉(zhuǎn)移了營地。他們逃到了地勢更高的一片石林里。
這里視野開闊，幾乎沒有什么大型植物，看起來，比那片詭異的叢林要安全得多。
他們點起了篝火，輪流守夜。有個叫老兵的退役特種兵，用匕首在周圍的石頭上，
刻下了警戒線。他的眼神，像鷹一樣銳利，不斷掃視著周圍的黑暗。
我趴在百米開外的一塊巨石后面，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與黑夜融為一體。我知道，
他們跑不掉的。在這座山上，最危險的，從來都不是那些看得見的爪牙。6果然。后半夜，
起風(fēng)了。風(fēng)不大，帶著山林特有的，清新的草木氣息。但，我聞到了。那股隱藏在風(fēng)中，
一絲絲，一縷縷，甜膩的香氣。是“醉神散”。一種比“笑臉花”更霸道的植物。
它無色無形，只在起風(fēng)的夜晚，通過空氣傳播它的花粉。吸入者，會陷入深度昏迷，
身體機(jī)能降到最低，像死人一樣。然后，山里的清道夫——食肉螞蟻“黑金蟻”，
就會循著氣味而來，在二十分鐘內(nèi)，把一個活人，啃得只剩下一副白骨。我捂住了口鼻，
靜靜地等待。等待著，這座山，完成它的“進(jìn)餐”。篝火邊，那個一直很警惕的老兵，
眼皮開始打架。他身邊的富二代，已經(jīng)靠著石頭，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
蘇教授和另外兩個研究員，也都陷入了沉睡。7只有那個老兵，還在憑著超人的意志力，
苦苦支撐。他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猛地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甚至拿出匕首，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劃了一刀！鮮血，流了一地。但沒用。他的眼皮，
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最終，他也倒了下去。我看到，黑暗中，無數(shù)細(xì)小的，
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黑點，正從四面八方，朝著石林，匯集而來。是“黑金蟻”。它們來了。
六具新鮮的，毫無反抗能力的“食物”，正在等著它們。8我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我的任務(wù)，
已經(jīng)完成了。就在我轉(zhuǎn)身的那一刻。目光，鬼使神差地，又一次，
落在了那個姓蘇的女人身上。她靜靜地躺在那里，睡顏安詳，眉頭微蹙，
像是在做一個不太安穩(wěn)的夢。月光，灑在她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很美。
一種脆弱的讓人想保護(hù)美。爺爺?shù)穆曇?，又一次，在我腦中響起：「如果有一天，
你遇到了一個姓蘇的女人……」「要么殺了她，要么……讓她成為新的‘我’?！?/p>
心想：「殺了她?；蛘摺蔀?，我？」我看著她，心里，
第一次對闖入者產(chǎn)生了一絲憐憫的動搖。我不想她死。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9就在“黑金蟻”的先頭部隊，即將爬上那個老兵的褲腿時。我從巨石后一躍而下，
像一只矯健的獵豹，無聲無息地，沖向了那片石林。我沒有去叫醒他們。
一個人沖到營地中央，從腰間，解下一個用獸皮做的小袋子。袋子里，裝著一種白色的，
粉末。是用“鬼見愁”的根莖磨成的。這種植物，對人無害，卻是“黑金蟻”的天敵。
粉末迅速地在營地周圍撒下了一圈。那些已經(jīng)沖到警戒線前的“黑金蟻”，
在接觸到白色粉末的瞬間，像是被潑了硫酸一樣，發(fā)出了“滋滋”的聲響，然后迅速地，
蜷縮，死亡。后面的蟻群，也像是遇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立刻停下腳步，潮水般地，
退回到了黑暗中。10危機(jī)，暫時解除。我看著那六個依舊在沉睡的人，心里，一片茫然。
心想：「我……都干了什么？」「我居然在救他們。」「我違背了爺爺?shù)囊?guī)矩?！?/p>
「我背叛了這座山?！咕驮谶@時，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從我的心臟處，傳來！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我的身體里，瘋狂地啃噬著我的血肉！我悶哼一聲，單膝跪倒在地。
我低頭，看向我的手臂。只見，我的皮膚下面，有什么東西，在快速地游走，
形成一道道詭異的，黑色的紋路！是……是山的反噬！我破壞了“平衡”，山，
要懲罰我了嗎！我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渾身都在劇烈地抽搐。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11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有一雙溫暖的，柔軟的手，輕輕地，扶住了我。是蘇教授。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過來?！改恪銢]事吧？」她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
我看著她，想讓她快走，想讓她離我遠(yuǎn)一點。但我已經(jīng)，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痛苦，將我扶了起來，靠在她身上。然后，她從自己的急救包里，
拿出了一支針劑，和一瓶藥?！竸e怕，」她說，「這是強(qiáng)效鎮(zhèn)痛劑，可能會有點副作用，
但能暫時緩解你的痛苦?！顾炀毜兀瑢⑨槃?，注射進(jìn)了我的手臂。一股冰涼的液體，
順著我的血管，迅速流遍全身。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果然，減輕了不少。我靠在她懷里，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的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淡淡的，書卷的氣息。很溫暖。
像……很久很久以前，爺爺?shù)膽驯А?2「你……到底是誰？」她看著我，輕聲問，
「你為什么要救我們？」我看著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在這時，那個老兵，
也醒了過來。他看到我和蘇教授靠在一起，立刻警惕地，舉起了手里的匕首?！柑K教授！
小心！她是……」「放下！」蘇教授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她剛剛，
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老兵愣住了，他看了看周圍地上那一圈白色的粉末，
和那些死去的“黑金蟻”，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其他幾個人，
也陸陸續(xù)續(xù)地醒了過來。他們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有驚恐，有疑惑，
但……沒有了之前的敵意。我成了他們的“救命恩人”。一個……隨時可能會要了他們命的，
救命恩人。13天亮后。山的“憤怒”，似乎平息了。那些黑色的紋路，也從我的皮膚上，
漸漸退去。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只要我還留在這個女人身邊，
只要我還繼續(xù)違背規(guī)矩。山的反噬，會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探險隊決定，立刻下山。
那個網(wǎng)紅主播的死，和昨晚的驚魂一夜，已經(jīng)徹底摧毀了他們的意志。只有蘇教授，
還在猶豫。她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掙扎?！改恪灰?，跟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她試探著問。離開這里？我愣住了。從小到大，我從未想過，要離開這座山。爺爺說，
我們是山的“孩子”，離開了山，我們活不了?！肝摇埂柑K教授！」那個老兵打斷我，
語氣嚴(yán)肅，「我們不能帶上她！她太危險了！」「她不是危險！」蘇教授反駁道，
「她只是……和我們不一樣！」「她對這座山很熟悉！有她在，我們才能安全下山！」
我看著他們爭論，心里，一片混亂。14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地動山搖，突然傳來！
我們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地晃動！周圍的石林，也開始一塊塊地，往下掉落！不！
不是地震！是這座山，它，徹底怒了！它要……把我們所有人，都活埋在這里！「快跑！」
老兵大吼一聲，拉著蘇教授，就朝著下山的方向，亡命狂奔！其他人也尖叫著，跟了上去！
我也想跑。但，我的雙腳，卻像被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我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
從地底深處傳來，死死地，纏住了我！是山，在懲罰我這個“叛徒”！它不讓我走！「救命！
」我驚恐地，對著蘇教授的背影，發(fā)出了求救的呼喊！15蘇教授聽到我的聲音，
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看我。她的臉上，有掙扎和猶豫?！柑K教授！別管她了！快走！」
老兵在一旁，焦急地催促著。我看著她，眼神絕望。我知道。她會放棄我的。畢竟，
在生死面前，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只見過幾面的人，而搭上自己的性命。然而。
出乎我意料的是。蘇教授在猶豫了幾秒鐘后，竟然，甩開了老兵的手，逆著人群，朝著我，
沖了過來！16蘇教授像一只逆流而上的蝴蝶，沖破了人群的阻攔，沖破了求生的本能，
沖到了我的面前?！缸プ∥?！」她朝我伸出手，眼神堅定得像山里的巖石。我愣愣地看著她。
看著她那只干凈的、纖細(xì)的、屬于學(xué)者的手。我下意識地，也伸出了我的手。
粗糙的、布滿老繭和傷痕的、屬于獵人的手。就在我們的指尖，即將觸碰的那一瞬！
我們腳下的地面，轟然塌陷！「啊——！」在一片失重的驚叫聲中，我和她，
一同墜入了無盡的黑暗。我最后看到的畫面，是那個老兵，目眥欲裂的臉。
17我不知道我們掉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長。最終，
我們落入了一片冰冷刺骨的水潭中。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瞬間失去了意識。當(dāng)我再次醒來時，
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片潮濕的苔蘚上。旁邊，生著一堆小小的篝火。蘇教授正坐在火堆旁，
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頭發(fā)凌亂地貼在臉頰上，
看起來有些狼狽。但她的眼神，卻依舊明亮，冷靜?！改阈蚜耍俊顾煊X到我的動靜，
轉(zhuǎn)過頭來?！肝覀儭谀睦?？」我掙扎著坐起來，感覺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覆恢馈！?/p>
她搖了搖頭，「好像是一個……地下的溶洞?！刮噎h(huán)顧四周。
這里確實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頭頂是奇形怪狀的鐘乳石，遠(yuǎn)處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
我們掉下來的那個洞口，已經(jīng)在幾十米高的洞頂，只有一個臉盆那么大，透著微弱的天光。
我們被困在這里了。18「你的那些同伴呢？他們……」「不知道?！顾穆曇簦?/p>
帶著一絲失落，「可能……已經(jīng)下山了吧?！刮页聊?。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被放棄，
才是最理性的選擇?！笧槭裁?？」我看著她，忍不住問，「為什么要回來救我？」
她看著跳動的火光，沉默了很久?！肝也恢??！顾p聲說，
「我只是覺得……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那里?！埂肝铱傆X得，
我們之間……好像有什么聯(lián)系?！顾D(zhuǎn)過頭，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探究：「你，到底是誰？
或者說……你是什么？」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心想：「我是山鬼，是守山人，
是這座山的……一部分。」「但這些，又要如何對一個來自“外面世界”的人解釋？」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我的目光，無意中，瞥見了她手腕上，一個淡青色的，蓮花狀的胎記。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那個胎記！我見過！在爺爺留下的，唯一一本，用獸皮做的，
古老的“日記”里！19那本日記，我一直貼身藏著。我顫抖著手，從懷里，
掏出了那本已經(jīng)有些破損的獸皮日記。我翻到其中一頁。那一頁上，畫著一個女人的背影，
和一個嬰兒。那個嬰兒的手腕上，赫然就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蓮花胎記！而畫像旁邊，
是爺爺用古老的文字，寫下的一行小字：「蘇氏血脈，蓮花為印。既是‘鑰匙’，
也是……‘祭品’。」我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蘇教授?！改恪仗K？他們叫你蘇教授。」
我聲音沙啞地問。蘇教授愣住了，莫非真有什么聯(lián)系。「是啊，我叫蘇文瑾。你怎么……」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就看到，她手腕上那個蓮花胎記，在接觸到篝火的光芒時，
竟然……開始發(fā)出淡淡的，微弱的熒光！而我們周圍的洞壁上，那些原本不起眼的巖石，
也隨著那陣熒光，開始浮現(xiàn)出，一幅幅古老的，發(fā)光的壁畫！20那些壁畫，
像一部無聲的史詩，講述了一個，長達(dá)千年的，恐怖故事。第一幅畫，是一群衣衫襤褸的，
古代先民，為了躲避戰(zhàn)亂，逃進(jìn)了這座深山。第二幅畫，山中，爆發(fā)了恐怖的瘟疫，
先民們死傷慘重。第三幅畫，絕望之中，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像太歲一樣的，
發(fā)光的植物。他們吃了它。瘟疫，好了。但，他們也開始……發(fā)生恐怖的變異。他們的身體，
開始與山中的植物，融為一體。他們獲得了悠長的生命，也失去了……作為“人”的資格。
他們，成了這座山的，第一批“怪物”。而他們的首領(lǐng)，一個強(qiáng)大的女人，
則成為了那個“太歲”——也就是「不死藥」的，第一代“共生體”。她，
就是第一代的“守山人”。而她的名字，就叫……蘇。壁畫上，她的手腕處，就畫著一個，
蓮花狀的印記。21我看著身邊的蘇文瑾，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冈瓉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