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追悼會上,司儀問我是否愿意接受這枚用他的命換來的勛章.我死去的前夫,
傭兵之王陸燼言,正在角落里和黑袍死神討價還價.“她收下勛章,我就得走,
不吉利. 這樣,明年,春暖花開,
我?guī)闳タ此托職g的孩子滿月酒.”死神冷笑:“陸燼言,舔狗的下場,
就是魂飛魄散.”陸燼言卻無所謂地勾了勾唇,目光落在我即將觸碰勛章的手上,
聲音輕得像要碎掉:“你懂什么,我愛她,勝過愛我的命.”與此同時,一滴滾燙的眼淚,
砸在了我冰冷的手背上.1.陸燼言死的第三個月.我心臟絞痛,在去醫(yī)院的路上,
世界一片灰白.汽車鳴笛,人聲鼎沸,所有聲音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模糊又刺耳.綠燈亮起,我卻停在路中間,動彈不得.身后傳來無數(shù)司機的怒罵:“找死啊,
站馬路中間干什么.”“喂,快走啊,想碰瓷嗎.”催促聲,咒罵聲,
像潮水一樣涌來.我卻在灼熱的空氣里,
冷得像一塊冰.因為我聽到了.我聽到了陸燼言的聲音,隔著生死的界限,
清晰地傳來.他好像在跟什么人說話,
聲音暴躁又絕望:“都他媽給老子閉嘴. 她剛死了丈夫,你們懂不懂.”那聲音,
又遠又近,攪得我天旋地轉.他的聲音,又漸漸變得無力,
充滿了頹敗:“讓她緩緩…又能怎么樣呢…”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冰冷,
沒有一絲溫度.“這是人間的規(guī)則,陸燼言. 她不是例外.”“否則,
下場就會和你一樣.”那個聲音頓了頓,吐出最殘忍的三個字.像宣判,
也像陳述.“死無全尸.”那天,突如其來的爆炸.陸燼言被炸得面目全非的身體,
和他為了推開我,留在我掌心最后一點冰冷的溫度.所有畫面,
一瞬間涌入我的腦海.一個好心的女人下車,急匆匆地向我跑來.我一動不動,
雙腿像灌了鉛.我聽到陸燼言的聲音里,帶上了哀求.“她已經(jīng)夠可憐了,
我還這么年輕就死了,我不在了,難道讓她好好傷心一段時間都不行嗎.”他的聲音很輕,
像一片羽毛,
卻在我心上劃開了血淋淋的口子.那個好心的女人扶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的嘴唇在動,
我卻什么都聽不見了.天與地,在我眼前顛倒.我看到了陸燼言焦急的臉,
和他身邊那個模糊的黑色影子.我想開口叫他.陸燼言.可我伸出手,
只抓到了一片虛無的空氣.意識,徹底沉入黑暗.2.我和陸燼言,
是兩個世界的人.我是戰(zhàn)地記者,每天追著炮火和死亡奔跑.他是傭兵之王,
是行走在刀尖上的“炎龍”,是黑暗世界里,
人人聞風喪膽的存在.我們本不該有交集.那是在敘利亞的廢墟里.我被叛軍堵在一條死巷,
他們獰笑著,舉起槍,對準我的頭.我以為我死定了.就在那時,
他從天而降.像一尊殺神.單手,擰斷了領頭人的脖子.他逆著光,渾身浴血,
側臉的線條冷硬如刀鋒.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聲音里帶著嘲諷.“記者. 膽子不小.”“在這里,你的筆,
可比不上一顆子彈.”我從沒見過那么好看,又那么危險的男人.他的眼睛,
像淬了寒冰的黑曜石.那天,
他把我從死人堆里拖了出來.我問他叫什么.他只是把一枚沾著血的軍牌,
塞進了我的手里.“拿著. 以后,有它在,沒人敢動你.”那枚軍牌上,
刻著兩個字.燼言.3.后來,我成了他的專屬戰(zhàn)地記者.我記錄下他每一次的勝利,
也包扎過他身上每一道傷口.他怕疼,怕得要死.每次處理傷口,都像個孩子一樣,
死死抓著我的手,疼得滿頭大汗,卻咬著牙一聲不吭.我問他,既然這么怕疼,
為什么還要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只是看著我,笑得像個傻子.“因為,
我要保護的東西,比我的命還重要.”他說的,是我.他從不說愛,卻把所有的溫柔和例外,
都給了我.他會為了我喜歡的一支停產的鋼筆,
跨越半個地球去找.他會在我來例假疼得死去活來時,笨拙地給我煮紅糖水,然后抱著我,
給我暖一整夜的肚子.他會把所有的財產,都轉到我的名下,說:“我的命是你的,
錢當然也是.”可就是這樣一個把我看作全世界的男人.在那場爆炸中,為了保護我,
被炸得尸骨無存.我抱著他殘缺的軍牌,在太平間里,守了三天三夜.沒有哭,
也沒有鬧.只是覺得,我的世界,空了.徹底空了.4.記憶回到現(xiàn)實.我從醫(yī)院醒來,
那個黑色的影子,就站在我的病床前.他的聲音,滄桑,古老,不帶一絲感情.“黎箏,
你想再見見陸燼言嗎.”我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他又問:“你今天,聽到他說話了,
對不對.”我干澀地點了點頭.然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撲過去,
卻只穿過了一團空氣.“求求你,告訴我,怎么樣才能再見到他.”那個影子,
沉默了很久.“人死,當入輪回. 陸燼言遲遲不肯走,是因為放不下你.”“他若不走,
時限一到,便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鬼魂滯留人間,每多一日,
便要受烈火焚身之苦.”陸燼言最怕疼了.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疼得快要窒息.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們沒做錯任何事,為什么,
要這樣對我們.”影子沒有回答.我擦干眼淚,聲音平靜得可怕.“怎樣,
才能讓他走.”“期限,又是多久.”“他要你,好好活下去. 活得幸福,快樂,
他才會安心離開.”“期限,一年.”我答應得沒有一絲猶豫.“好.”影子似乎有些意外,
他轉身要走,我卻叫住了他.“你是死神嗎. 人間這么多亡魂,你為什么,
偏偏要管我們.”影子頓住了腳步.他沒有回頭,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因為,
你快死了.”“黎箏,別再買安眠藥了.”我渾身一僵,垂下眼,
聲音很輕.“那你見過我父母嗎. 當初,
你也是這么對他們的嗎.”影子沒有回答.他像一陣風,
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5.我開始了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一場,
名為“幸?!钡谋硌?我從病床上爬起來,扔掉了所有的安眠藥.我開始化妝,
穿上漂亮的裙子,學著像個正常人一樣,去上班,去交際.我身邊,
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男人.謝尋.陸燼言生前最大的對手,
也是唯一能與他匹敵的男人.他是唯一知道我所有秘密的人.我們達成了一場交易.一場,
以婚姻為名的,復仇聯(lián)盟.我們要聯(lián)手,把害死陸燼言的那個組織,
連根拔起.我們開始頻繁地約會,在所有公開場合,表現(xiàn)得親密無間.陸燼言的那些兄弟,
都以為我薄情寡義,這么快就移情別戀.他們指著我的鼻子罵我.“黎箏,
你對得起九爺嗎. 他尸骨未寒,你竟然就找了別的男人.”我只是笑,
什么都不解釋.我看到,陸燼言的鬼魂,就站在角落里,看著我.他的眼神,痛苦,絕望,
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他對著那個黑袍死神,一遍又一遍地嘶吼.“她剛死了丈夫,
很傷心的,找個人陪陪她,有什么錯.”“新生活,很容易遇到壞人. 我是鬼,
我得看著她,不能讓她被騙了.”“再等等,等她結婚,等她有了孩子,我就走. 喜事,
多吉利啊.”現(xiàn)在,我和謝尋,真的要結婚了.陸燼言靠在墻角,
聲音輕得像嘆息.“她結婚我走,不吉利. 這樣吧,明年,風和日麗,我?guī)阋粔K兒,
去看我老婆和別人的孩子.”死神冷笑:“陸燼言,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他卻勾起唇,
目光落在我手上,那枚謝尋為我戴上的戒指,聲音無力到了極致.“你懂什么,
我最愛她了.”我的眼淚,在那一刻,決堤.6.婚禮那天,我穿著潔白的婚紗.美得,
像一場幻覺.司儀問我:“黎箏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給你身邊的謝尋先生,
無論……”我久久沒有回答.我看到陸燼言,穿過人群,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的鬼魂,
依舊是那么英俊,挺拔.他伸出手,想觸碰我的臉頰,卻一次次穿過.他放棄了,只是笑著,
眼淚卻不停地往下掉.“黎箏,快…答應啊…”他的聲音,破碎不堪.我淚流滿面,
對著話筒,說出了那三個字.“我愿意.”聽到我的回答,陸燼言的身體,
猛地晃了一下.他張了張嘴,最后,卻什么都沒說.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
轉身,對那個黑袍死神說.“走吧.”黑袍死神提醒他.“陸燼言,
你還有最后三個月.”“別催我. 我說過的.”陸燼言的背影,蕭瑟得像一片落葉,
“等她能真正地,好好生活下去,我就會走.”“她現(xiàn)在,就很好.”陸燼言抿著唇,
沒有回答,身影漸漸消失了.7.婚后,我和謝尋的表演,更加逼真.陸燼言總是在我身邊,
默默地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沉,越來越痛.黑袍死神說:“別再來了,
她過得很好.”陸燼言的聲音,壓抑到了極點,他下意識地摩挲著那枚,
也無法佩戴的軍牌.“她撒謊呢.”死神似乎有些意外:“你看出什么了.”陸燼言的目光,
落在我日漸消瘦的臉頰上,和眼底那片濃重的青黑.他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我說老頭,
你沒當過丈夫吧.”“我老婆,以前有點嬰兒肥,笑起來有兩個小梨渦,
可愛得要命.”“現(xiàn)在,她比紙還薄.”一句話,讓那個黑袍死神,
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而我,只能拼命地,咽下喉嚨口的腥甜,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我開始,
變本加厲地表演.我假裝,吃下謝尋為我準備的每一頓飯.然后,在他離開后,跑到洗手間,
吐得天昏地地.我假裝,每晚都睡得很安穩(wěn).實際上,我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直到天亮.謝尋是個很好的合作伙伴.他會貼心地為我遞上紙巾,
嘆著氣說.“別再折磨自己了.”“就當,
是為了他.”他知道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病.抑郁癥,重度的.醫(yī)生開了很多藥,
我一顆都沒吃.直到有一次,我暈倒在了浴室里.謝尋第一次,
對我發(fā)了火.他把我從地上抱起來,眼睛紅得像要滴血.“黎箏,你再敢糟蹋自己的命,
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這是我唯一的軟肋.我抓住他的袖子,
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別…謝尋,我求你,陸燼言他還在,
我不能…”“我不能讓他白死.”謝尋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經(jīng)恢復了冷靜.他把水杯和藥,
遞到我面前.“最后一次,吃藥.”從那天起,我開始配合治療.我的狀態(tài),
一天天好起來.只要陸燼言在,我就拉著謝尋,上演各種恩愛的戲碼.我看著陸燼言的鬼魂,
一次比一次更沉默,一次比一次更透明.我的心,也跟著他,一點點死去.8.期限,
快到了.那天晚上,陸燼言一個人,出現(xiàn)在了我的房間里.我假裝睡著了,手心里,
卻全是冷汗.他背對著我,坐在床邊.銀色的月光,穿過窗戶,落在他身上,
卻無法給他鍍上一絲暖意.他只是一個,冰冷的,沒有溫度的鬼魂.“黎箏,我明天,
就走了.”我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凌晨四點,
是我親自選的時間.”屋子里,安靜得能聽到我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沉重.過了很久,
陸燼言才又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老婆,我沒想到,這個世界上,
真的有比我更好的男人.”“謝尋…他把你照顧得很好.”“他真好運.”每一個字,
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我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聲音.“那個老頭,
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是偷偷跑來跟你告別的.”“按他的話說,
人家小兩口正是親熱的時候,我一個前夫的鬼魂跑過來,簡直不要臉.”我在心里,
無聲地吶喊.陸燼言,你這個笨蛋.我黎箏這輩子,只有一個丈夫.可我,不能說.眼淚,
無聲地,浸濕了枕頭.他好像沒有察覺,只是自顧自地,
回憶著我們的過去.“從在敘利亞的廢墟里,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覺得,
我那顆早就爛掉的心,好像又活過來了.”“我這輩子,打過無數(shù)場仗,殺過無數(shù)個人,
手上沾滿了血.”“我以為,我這樣的人,就該死在戰(zhàn)場上,
爛在泥土里.”“可我遇到了你.”“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干凈的東西.”“黎箏,
老婆,我這一生,不到三十年,太短了.”“短到,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地,
愛你.”深夜里,他的聲音,寂寞如荒漠里的風沙.“最后一次了,老婆,我來看看你,
不過分吧.”我哽咽著,快要無法呼吸.他還在說,聲音很低,很輕,
像怕驚擾了我的夢.“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我答應過,要給你一個家,
一個安穩(wěn)的,沒有炮火的家.”“可我食言了.”“我把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