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將養(yǎng)心殿的朱紅梁柱映得忽明忽暗。雍正擱下朱筆,指尖在案幾上輕叩三下,聲音清脆如更漏。他抬眼望向窗外,紫禁城的夜色濃得化不開,仿佛一池研不開的墨。
"皇上,軍機處加急密折。"太監(jiān)蘇培盛躬身入內(nèi),手捧鎏金托盤,上面躺著一封火漆密封的奏章。
雍正接過,指尖觸到漆印的剎那微微一頓。江南織造局的印記,卻用了軍機處的加急通道。他拆開細看,眉頭漸鎖,燭光在那雙銳利的眼中投下深沉的陰影。
"好一個曹寅,好一個李煦。"雍正冷笑,將奏折擲于案上,"三百萬兩白銀,就這么不翼而飛!"
蘇培盛屏息垂首,不敢接話。
"傳圖里琛。"
不多時,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圖里琛悄然而入。他身形挺拔如松,行走間卻無聲無息,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利劍。
"奴才叩見皇上。"
"起來說話。"雍正手指輕點奏折,"江南織造虧空案,你怎么看?"
圖里琛略一沉吟:"奴才以為,此事牽涉甚廣,曹李兩家與多位王爺有姻親,奴才不敢妄議..."
"正是因此,朕要親自走一趟。"雍正忽然道。
圖里琛愕然抬頭:"皇上要微服出巡?"
"朕倒要看看,這些蛀蟲是如何啃噬大清的江山。"雍正起身,明黃龍袍在燭光下流轉(zhuǎn)暗紋,"你去準備,明日五更,朕以山西鹽商'四爺'的身份離京。"
"奴才這就去安排,但奴才擔心皇上安危..."
雍正擺手:"朕自有分寸。記住,此事除你之外,不得讓第三人知曉。"
次日拂曉,一隊商旅悄然出了朝陽門。雍正著一襲靛青長衫,腰間懸一枚溫潤白玉,儼然一位儒商。圖里琛扮作隨從,另有十余名大內(nèi)高手暗中隨行。
雍正一行人行至滄州地界,忽聞前方樹林傳來打斗之聲。雍正眼神微動,圖里琛立即會意,前去查探。不多時回報:"一女子被五六個大漢圍攻,身手不凡,卻似有傷在身。"
"去看看。"雍正催馬向前。
林中空地上,一道紅色身影如蝶穿花,劍光閃爍間已放倒兩名壯漢。那女子約莫二十出頭,杏眼櫻唇,一招一式干凈利落,但左臂明顯不靈便,衣袖已被鮮血浸透。
"姑娘需要幫忙嗎?"雍正朗聲喊道。
女子聞聲回頭,這一分神,卻被一名壯漢抓住破綻,鋼刀直取她咽喉。雍正眼神一凜,圖里琛已如離弦之箭,劍鋒過處,那壯漢的刀應聲而斷。
余下幾人見勢不妙,扶起同伴迅速逃竄。
女子收劍入鞘,杏眼微瞇打量雍正:"多謝出手,不過多管閑事未必是好事。"
雍正不以為然:"姑娘傷勢不輕啊。"
"小傷而已。"她按住左臂傷口,血卻從指縫不斷滲出,臉色已有些發(fā)白,臉頰處流下幾滴汗珠,顯得楚楚動人。
"在下略通醫(yī)術(shù),若姑娘不嫌棄,可以用來敷一下..."雍正隨即從馬鞍袋中取出一個小巧藥箱。
女子挑眉:"商人隨身帶著金瘡藥出門?"
"行商在外,難免磕碰。"雍正從容應對,"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呂四娘。"她猶豫片刻,終于坐下讓雍正處理傷口。
燈火搖曳間,她挽起紅衫廣袖,一截皓腕如霜雪乍現(xiàn)。素手微抬時,月光便順著流暢的肌理滑落,在腕間那顆朱砂痣上稍作停留。半透明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淡青脈絡(luò),宛若白瓷冰裂的秘紋,袖口堆疊的褶皺正溫柔吻過她小臂優(yōu)雅的弧度。細看卻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觸目驚心。雍正憐惜輕輕抬起手臂,手法嫻熟地清洗包扎,呂四娘雖咬牙不語,額頭卻已沁出細密汗珠。
呂四娘見著對面的男子細心的包扎傷口,頓時只覺一股熱氣從頸后竄上來,耳根先燒著了,繼而兩頰騰起兩團火,燒得睫毛都微微發(fā)顫。
"傷口需靜養(yǎng)幾日。"雍正包扎完畢,"那些是什么人?為何追殺姑娘?"
呂四娘冷笑:"滄州知府的小舅子,強占民田,我壞了他的好事。"她試著活動手臂,驚訝于對方包扎的精妙,"你的醫(yī)術(shù)不像是'略通'。"
"四娘是江湖中人?"雍正不答反問。
"游方郎中罷了。"呂四娘起身,忽然身形一晃。雍正眼疾手快扶住她,四目相對,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藥草香,頓時沁人心扉,感覺有點暈?!?/p>
圖里琛輕咳一聲:"四爺,天色已晚..."
雍正回過神。
"呂姑娘有傷在身,獨行不便。"雍正沉吟,"若不嫌棄,可與在下同行一段。"
呂四娘審視他片刻,忽而一笑:"好啊,正好看看你這個神神秘秘的'四爺'到底是什么來頭。"
暮色四合,一行人向驛站行去。雍正余光瞥見呂四娘側(cè)臉,那倔強的輪廓在夕陽下鍍上一層金邊,莫名讓他想起折子上那些被貪官污吏壓榨的百姓面孔。
這個萍水相逢的女郎中,或許能帶他看見奏折之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