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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和親公主死遁后 卡里多斯 30285 字 2025-08-13 03: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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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佛凝固了。

當鋪里安靜得可怕。

只有老朝奉粗重的喘息聲。

他死死地瞪著我。

像要把我生吞活剝。

我毫不退縮地回視著他。

手心全是汗。

后背也濕透了。

但我不能退。

退一步。

就是萬劫不復(fù)。

終于。

老朝奉像泄了氣的皮球。

肩膀垮了下來。

眼神里充滿了肉痛和不甘。

但貪婪最終壓倒了風(fēng)險。

他狠狠地一拍柜臺。

“好!一百兩就一百兩!死當!立字據(jù)!拿了錢趕緊滾!以后這東西是死是活,跟你再無半點關(guān)系!”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聲音帶著顫抖。

“好?!蔽逸p輕吐出一個字。

懸著的心。

落下一半。

剩下的一半。

依舊高懸。

我知道。

更大的麻煩。

可能才剛剛開始。

老朝奉哆哆嗦嗦地拿出當票。

龍飛鳳舞地寫著。

“蟲吃鼠咬,光板無毛,破玉一塊……”

嘴里念念有詞。

把成色往死里貶低。

然后。

他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

還有一張蓋著“恒昌記”大印的五十兩通兌銀票。

“給!五十兩現(xiàn)銀!五十兩銀票!收好了!出了這門,概不負責!”他把東西一股腦推到我面前。

像在扔燙手山芋。

我飛快地抓起布袋和銀票。

沉甸甸的銀子。

輕飄飄的銀票。

此刻都重若千鈞。

我把它們緊緊攥在手里。

塞進懷里最貼身的地方。

然后。

頭也不回。

快步走出了“恒昌記”當鋪的大門。

陽光有些刺眼。

我瞇了瞇眼。

感覺像剛從陰冷的墳?zāi)估锱莱鰜怼?/p>

回到破院子。

老婦人和小女孩看到我懷里那個沉甸甸的布袋。

眼睛都直了。

“這……這……”老婦人激動得說不出話。

“錢?!蔽已院喴赓W。

拿出那個布袋。

解開。

嘩啦一聲。

白花花的銀錠倒了出來。

在破院子骯臟的地面上。

閃耀著誘人的光芒。

旁邊還有那張五十兩的銀票。

老乞丐也驚得坐直了身體。

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小女孩更是張大了嘴巴。

小手捂都捂不住。

“一百兩?!蔽艺f。

“嘶——!”

老婦人倒抽一口冷氣。

差點暈過去。

“一百兩?我的老天爺??!”她撲過來,顫抖著手想去摸那些銀子,又不敢。

“婆婆,”我把銀子重新裝好,拿出一個十兩的銀錠,塞到她手里,“這十兩,您拿著。一份是給那幫地頭蛇的‘份子錢’,剩下的,您和小囡囡買點吃的穿的。”

老婦人捧著那錠銀子。

像捧著燒紅的烙鐵。

眼淚嘩啦啦就下來了。

“這……這怎么使得……太多了……”

“拿著。”我語氣堅決。

我又拿出五兩銀子。

遞給那個一直沉默的老乞丐。

“老伯,這個給您。”

老乞丐渾濁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沒說話。

默默接了過去。

攥得很緊。

剩下的八十五兩(五十兩銀票加三十五兩現(xiàn)銀),我仔細收好。

“婆婆,這地方不能待了?!蔽铱粗齻儯澳怯衽逄?,當鋪的人可能會起疑心。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云州城。”

“離開?去哪兒?”老婦人抱著銀子,又喜又憂。

“去南邊?!蔽以缇拖牒昧耍罢覀€安穩(wěn)的小鎮(zhèn),買個小房子,做點小營生?!?/p>

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

最穩(wěn)妥的出路。

用這筆橫財。

徹底隱姓埋名。

安頓下來。

老婦人看著懷里的孫女。

又看看我。

用力地點點頭。

“好!聽你的!丫頭!老婆子我……我替囡囡謝謝你!你是我們的大恩人!”

她拉著小女孩就要給我跪下。

我趕緊攔住她們。

“別這樣??焓帐皷|西吧。我們得在天黑前出城?!?/p>

我們沒什么家當。

幾件破衣服。

一點干糧。

很快就收拾好了。

趁著天還沒黑。

我們?nèi)耍ɡ掀蜇ぶx絕了同行的提議,他說習(xí)慣了這里)混在出城的人流里。

低著頭。

順利地通過了城門盤查。

踏上了通往南邊的官道。

離開云州城十幾里。

天色漸晚。

我們找了個背風(fēng)的樹林休息。

生了堆火。

老婦人拿出白天用銀子買的熱乎乎的白面饅頭。

還有一小包鹵肉。

香氣四溢。

我們圍著火堆。

默默地吃著。

這是這些天來。

吃得最踏實。

最飽的一頓飯。

夜里。

我靠在樹干上。

望著跳躍的篝火。

懷里揣著剩下的銀子。

沉甸甸的。

卻感覺不到多少暖意。

離開云州。

只是暫時的安全。

那塊玉佩……

像一顆不定時的炮仗。

隨時可能炸響。

還有王府……

他們真的會相信一個“死”了的和親公主嗎?

追捕……

會不會還在繼續(xù)?

接下來的日子。

我們一路向南。

盡量避開大城鎮(zhèn)。

專走鄉(xiāng)間小路。

速度不快。

但很小心。

老婦人姓張。

小女孩叫招娣。

招娣很懂事。

不再那么膽怯。

偶爾會露出屬于孩子的笑容。

張婆婆也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臉上有了血色。

話也多了些。

經(jīng)常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們以前的事。

我很少說話。

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地趕路。

或者警惕地觀察四周。

銀子省著花。

主要是買干糧。

偶爾在農(nóng)家借宿。

給點銅錢。

張婆婆很節(jié)省。

一個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招娣也很乖。

從不吵著要東西。

走了大概半個多月。

進入了一個叫“清河縣”的地界。

這里山清水秀。

民風(fēng)看起來還算淳樸。

我們都很疲憊了。

尤其是張婆婆和招娣。

腳上都磨出了厚厚的繭子。

這天傍晚。

我們走到了一個叫“柳溪鎮(zhèn)”的地方。

不大。

依山傍水。

青石板路。

白墻黛瓦。

一條清澈的小溪穿鎮(zhèn)而過。

很安靜。

很祥和。

夕陽的余暉灑在屋頂上。

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丫頭,”張婆婆看著眼前安寧的小鎮(zhèn),眼里充滿了向往,“我看……就這兒吧?挺……挺好的?!?/p>

招娣也怯生生地拉著我的衣角。

大眼睛里滿是渴望。

“姐姐……這里……有魚……”

她指著那條在夕陽下波光粼粼的小溪。

我打量著這個小鎮(zhèn)。

遠離大城。

交通不算特別便利。

民風(fēng)看起來也平和。

確實是個適合藏身的地方。

我緊繃了多日的心弦。

終于稍稍松弛了一點。

“好。”我點點頭,“就這里?!?/p>

我們在鎮(zhèn)子邊緣。

靠近溪水的地方。

找到了一處要出售的小院。

不大。

三間正房。

一個小院子。

院墻有些斑駁。

但還算完整。

院子里有棵老槐樹。

枝葉繁茂。

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開價四十兩銀子。

經(jīng)過一番不算太艱難的討價還價。

最終以三十五兩銀子成交。

我用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付了錢。

找回了十五兩散碎銀子。

房主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戶。

急著用錢給兒子娶媳婦。

拿到錢。

歡天喜地地走了。

留下了房契和鑰匙。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看著屬于我們自己的小院。

張婆婆激動得老淚縱橫。

“囡囡……我們有家了……有家了!”

招娣也高興地在院子里跑來跑去。

摸摸這里。

看看那里。

小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純粹的笑容。

我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一種久違的、帶著塵埃落定感的疲憊席卷全身。

家。

這個字眼。

對我來說。

太過陌生。

也太過奢侈。

接下來的日子。

忙碌而充實。

我們用剩下的錢。

添置了必要的家具。

鍋碗瓢盆。

被褥衣物。

張婆婆是個勤快人。

把小小的院落收拾得干干凈凈。

窗明幾凈。

還在院子里開辟了一小塊菜地。

種上了青菜蘿卜。

招娣負責澆水。

干得很起勁。

我則開始琢磨著做點小營生。

坐吃山空不是辦法。

而且。

我們?nèi)齻€女人。

總要有個正經(jīng)來錢的由頭。

才不會惹人懷疑。

觀察了幾天。

我發(fā)現(xiàn)柳溪鎮(zhèn)雖然不大。

但來往的客商不少。

鎮(zhèn)上只有一家很小的醫(yī)館。

坐堂的是個胡子花白的老郎中。

醫(yī)術(shù)……只能說很一般。

頭疼腦熱還行。

稍微復(fù)雜點的。

就有點力不從心。

而我。

在深宮里那些年。

為了自保。

也為了給母妃調(diào)理身體。

曾跟著一位被冷落的太醫(yī)學(xué)過不少。

尤其擅長辨識草藥和處理一些常見的跌打損傷、風(fēng)寒熱癥。

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名醫(yī)。

但比鎮(zhèn)上這位老郎中。

應(yīng)該……綽綽有余。

我買了一些簡單的藥材。

在臨街的那間屋子。

收拾出來。

掛了個小小的牌子。

沒寫“醫(yī)館”。

只寫了“藥茶”二字。

主要賣一些我自己配的、清熱解暑、預(yù)防風(fēng)寒的藥茶。

便宜。

一文錢一碗。

效果還不錯。

慢慢地。

有了點小名氣。

偶爾。

街坊鄰居有個頭疼腦熱、小擦小碰的。

也會來問問。

我一般只收點藥材成本錢。

或者干脆用雞蛋、青菜抵。

日子就這樣。

像柳溪鎮(zhèn)那條清澈平緩的小溪。

靜靜地流淌。

安穩(wěn)。

平淡。

是我從未體驗過的生活。

張婆婆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舒展了。

招娣長胖了一點。

臉色紅潤起來。

像顆小蘋果。

我以為。

這樣的平靜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直到……

這天。

秋雨綿綿。

下了一整天。

沒什么客人。

我早早關(guān)了“藥茶”鋪子的門。

和張婆婆、招娣圍著炭盆烤火。

張婆婆在納鞋底。

招娣趴在小桌上練寫字。

用的是我買的便宜筆墨。

歪歪扭扭。

卻很認真。

屋子里彌漫著炭火的暖意。

還有張婆婆熬的小米粥的香氣。

溫馨得讓人昏昏欲睡。

突然。

“砰!砰!砰!”

一陣急促又粗暴的敲門聲響起。

砸得院門都在震動。

打破了這份寧靜。

帶著一種來者不善的兇悍。

我們?nèi)齻€都被嚇了一跳。

招娣手里的毛筆掉在紙上。

洇開一大團墨跡。

小臉瞬間煞白。

張婆婆也停下了手里的針線。

緊張地看著我。

“誰……誰啊?”她顫聲問。

我的心也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我。

這種敲法……

絕不是鎮(zhèn)上的鄰居!

難道是……

云州當鋪的人找來了?

還是……王府的追兵?!

我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婆婆,你帶招娣去里屋,關(guān)好門。無論聽到什么,別出來?!蔽覊旱吐曇?,語速飛快。

張婆婆嘴唇哆嗦著。

但還是立刻拉起嚇呆的招娣。

躲進了最里面的房間。

關(guān)上了門。

插上了門栓。

我深吸一口氣。

走到院子里。

冰涼的雨絲打在臉上。

讓我清醒了幾分。

“誰?”我隔著門板問。

聲音盡量平穩(wěn)。

門外沉默了一下。

隨即。

一個低沉沙啞。

帶著濃重疲憊和某種壓抑痛苦的聲音響起。

“過路的……避避雨……有傷……討碗熱水……”

不是云州口音。

也不是王府那些人慣用的官話腔調(diào)。

倒像是……西北那邊的?

我的心稍微放下一點點。

但警惕絲毫未減。

我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門縫。

門外。

雨幕中。

站著一個人。

很高大。

穿著深色的、被雨水徹底打濕的粗布勁裝。

緊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精壯而充滿爆發(fā)力的線條。

他低著頭。

斗笠壓得很低。

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一個線條冷硬的下巴。

和緊抿著的、毫無血色的薄唇。

他一手捂著左腹的位置。

指縫間。

有暗紅色的血不斷滲出。

混合著雨水。

滴落在門前的青石板上。

迅速暈開。

像一朵朵猙獰的小花。

血腥味。

即使隔著雨幕。

也清晰地傳了過來。

濃重。

刺鼻。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不是追兵?

但……這人滿身是血!

一看就不是善茬!

麻煩!

天大的麻煩!

“這里不是醫(yī)館?!蔽依溆驳卣f,想把門關(guān)上。

“求你……”他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瀕臨極限的虛弱,身體晃了晃,似乎隨時會倒下,“一碗熱水……一點止血草……就走……絕不連累……”

他捂著傷口的手用力按了按。

指縫間涌出的血更多了。

他的呼吸也變得粗重急促。

像破舊的風(fēng)箱。

我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看著他腳下不斷被雨水沖刷又不斷涌出的暗紅血跡。

握著門板的手指緊了緊。

醫(yī)者的本能。

和自保的理智在瘋狂拉扯。

救?

可能引火燒身。

不救?

他可能真的會死在我家門口。

那同樣麻煩。

雨越下越大。

砸在屋頂上。

噼啪作響。

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斗笠邊緣流下。

劃過他冷硬的下頜線。

匯入脖頸。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冷汗。

他高大的身軀又晃了一下。

這次幅度更大。

眼看就要栽倒。

就在他身體前傾的瞬間。

斗笠微微抬起了一瞬。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銳利深邃的眼睛。

此刻因為失血和劇痛而顯得有些渙散。

但眼底深處。

卻像藏著兩簇不滅的寒星。

帶著一種孤狼般的狠戾。

和……一絲不易察覺的。

近乎絕望的懇求。

只這一眼。

我鬼使神差地。

拉開了門。

“進來?!蔽业穆曇舾蓾?/p>

他幾乎是跌進來的。

沉重的身軀撞在門框上。

發(fā)出一聲悶響。

我迅速關(guān)上門。

插好門栓。

隔絕了外面的風(fēng)雨和可能窺探的目光。

他踉蹌著。

勉強支撐著沒有倒下。

雨水和血水順著他的衣角滴落。

在地板上蜿蜒出一道濕漉漉、暗紅色的痕跡。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充斥了整個堂屋。

“去……去里屋……”他喘息著說,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不能……留痕跡……外面……”

他考慮得很周全。

我點點頭。

扶住他一條胳膊。

入手冰涼。

肌肉堅硬得像石頭。

還帶著細微的顫抖。

他身體的重量壓過來。

沉得像座山。

我咬著牙。

用盡全身力氣。

半扶半拖地。

把他弄進了我那間小小的“藥茶”鋪子。

讓他平躺在平時用來給街坊處理小傷的那張窄榻上。

點亮油燈。

昏黃的光線下。

他的樣子更清晰了。

臉色慘白如紙。

嘴唇毫無血色。

濕透的黑發(fā)凌亂地貼在額角。

劍眉緊鎖。

即使昏迷(他似乎撐到地方就有些意識模糊了)。

眉宇間也凝著一股化不開的煞氣和痛楚。

左腹的傷口被粗布條胡亂纏著。

但早已被鮮血浸透。

深色的布料變成了暗黑色。

血還在緩慢地往外滲。

我剪開他被血浸透的衣物。

露出傷口。

倒吸一口涼氣。

很深。

像是被某種利器刺穿。

邊緣不規(guī)則。

皮肉翻卷。

還在往外冒血。

萬幸的是。

似乎沒傷到內(nèi)臟。

但失血太多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拿出我備用的藥材和干凈的布。

先用烈酒(我用來泡藥酒的)清洗傷口。

他身體猛地一顫。

發(fā)出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悶哼。

即使在半昏迷中。

也本能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額角青筋暴起。

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忍著點?!蔽业吐曊f。

手下動作不停。

清洗。

敷上最好的止血草藥粉。

然后用干凈的布條。

一圈一圈。

用力包扎好。

勒緊。

壓迫止血。

整個過程。

他都死死咬著牙。

沒再發(fā)出一點聲音。

只有粗重壓抑的喘息。

和身體無法控制的細微顫抖。

顯示著他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處理完傷口。

我又熬了一碗濃濃的參須湯。

里面加了些補氣血、安神的草藥。

扶著他。

一點點灌下去。

他的意識似乎清醒了一些。

勉強睜開眼。

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極其復(fù)雜。

有審視。

有警惕。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謝……”他只說了一個字。

就再次昏睡過去。

大概是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到了極限。

我看著他沉睡中依舊緊鎖的眉頭。

和那張即使在病痛中也難掩凌厲英挺的臉。

心里沉甸甸的。

這人。

絕對是個大麻煩。

他身上的煞氣。

那可怕的傷口。

還有昏迷前那鷹隼般銳利的眼神……

都昭示著他不平凡的身份和經(jīng)歷。

救他。

無異于在身邊埋下了一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的炮仗。

可是。

人已經(jīng)救了。

難道現(xiàn)在把他扔出去?

那跟殺了他沒區(qū)別。

我嘆了口氣。

搬了把凳子。

坐在榻邊。

守著。

也警惕著。

油燈昏黃。

雨還在下。

敲打著窗欞。

屋子里彌漫著血腥味。

草藥味。

還有……一種無形的。

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接下來的幾天。

我對外宣稱自己染了風(fēng)寒。

關(guān)了藥茶鋪子。

張婆婆和招娣很默契地沒有多問。

只是默默地幫我打掩護。

送飯送水。

那個男人。

一直處于時昏時醒的狀態(tài)。

燒得很厲害。

傷口也出現(xiàn)了紅腫發(fā)炎的跡象。

我每天給他換藥。

灌藥湯。

擦洗降溫。

他清醒的時候很少。

每次醒來。

眼神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尤其是看到我時。

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帶著審視和探究。

但什么也不說。

只有在我給他換藥時。

劇烈的疼痛會讓他悶哼出聲。

牙關(guān)緊咬。

額頭上布滿冷汗。

除此之外。

沉默得像塊石頭。

直到第三天傍晚。

他的燒終于退了。

人也徹底清醒過來。

我端著一碗熬得濃稠的藥粥進去時。

他正靠坐在床頭。

目光沉沉地望著窗外。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紙。

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側(cè)臉的線條像刀削斧鑿。

冷硬。

沉默。

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和……淡淡的疲憊。

聽到動靜。

他轉(zhuǎn)過頭。

目光落在我身上。

不再像前幾日那樣充滿攻擊性。

但依舊深沉。

銳利。

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我把粥放在旁邊的小幾上。

“醒了?感覺怎么樣?”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

只是盯著我。

看了足足有十幾秒。

然后。

低沉沙啞地開口。

聲音因為高燒和缺水而干澀。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我心里咯噔一下。

來了。

該來的總會來。

“武玥。”我平靜地回答。

沒什么好隱瞞的。

這個名字。

在柳溪鎮(zhèn)。

只是個普通的名字。

“武玥……”他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像是在咀嚼這兩個字,眼神若有所思,“不像本地人。”

“逃荒來的?!蔽已赜弥暗恼f辭。

“哦?”他挑了挑眉,顯然不信,但也沒追問,轉(zhuǎn)而問道,“我的傷,是你處理的?”

“嗯?!?/p>

“手法很老道?!彼哪抗饴湓谖野玫膫谏希瑤е鴮徱?,“跟誰學(xué)的?”

“家里以前是開草藥鋪的。”我面不改色地撒謊。

他沉默地看著我。

眼神銳利。

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破綻。

我坦然回視。

氣氛有些凝滯。

片刻后。

他移開目光。

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或者說。

暫時不打算深究。

“多謝?!彼鲁鰞蓚€字。

生硬。

但似乎……是認真的。

“不用謝?!蔽抑噶酥改峭胫?,“趁熱吃吧?!?/p>

他沒再說話。

端起碗。

動作有些僵硬。

但吃得很穩(wěn)。

很快。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

顯然餓壞了。

“還要嗎?”我問。

他搖搖頭。

放下碗。

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這一次。

帶著一種更深的探究。

“你不好奇我是誰?怎么受的傷?”

“不好奇?!蔽一卮鸬煤芨纱?,“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p>

我的態(tài)度很明確。

劃清界限。

互不相干。

他似乎有些意外。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像是嘲諷。

又像是……別的什么。

“安穩(wěn)?”他低低地重復(fù)了一遍,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蒼涼和……疲憊,“這世道,哪有什么真正的安穩(wěn)。”

他望向窗外。

暮色四合。

小鎮(zhèn)的燈火次第亮起。

溫暖。

寧靜。

像一幅不真實的畫。

“赫連鋒。”他突然開口。

聲音不大。

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水面。

在我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赫連鋒?!

這個名字!

像一道驚雷!

劈開了我刻意封存的記憶!

北狄!

那個把我送去和親的敵國!

赫連!

是北狄王族的姓氏!

赫連鋒……

那個據(jù)說少年成名。

驍勇善戰(zhàn)。

殺伐決斷。

讓邊境將士聞風(fēng)喪膽的……

北狄三王子?!

后來好像成了……大將軍?!

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手腳冰涼!

怎么會是他?!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還受了這么重的傷?

追殺他的人是誰?

難道是……老王爺?shù)娜耍?/p>

不!

不對!

老王爺?shù)摹鞍脖H藛T”,絕對沒本事把他傷成這樣!

無數(shù)個念頭在電光火石間閃過。

我的臉色一定變得很難看。

身體也控制不住地僵硬起來。

雖然極力掩飾。

但那一瞬間的震驚和恐懼。

還是沒能逃過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

“你認識我?”他盯著我,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危險,像蓄勢待發(fā)的猛獸,周身散發(fā)出冰冷的殺氣。屋內(nèi)的溫度仿佛驟降。

他放在身側(cè)的手。

看似隨意地搭在榻邊。

但我知道。

只要他愿意。

那只手瞬間就能扭斷我的脖子!

冷汗。

瞬間浸透了我的后背。

心臟狂跳。

幾乎要沖破胸膛。

完了!

露餡了!

怎么辦?

否認?

他剛才那反應(yīng),明顯已經(jīng)看出我認識這個名字!

承認?

承認我是那個本該“死”了的和親公主?

那跟找死有什么區(qū)別?

電光火石之間。

一個極其大膽。

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

猛地竄入我的腦海!

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迎上他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

非但沒有后退。

反而上前一步。

微微抬起了下巴。

臉上露出一絲……混雜著嘲諷、了然和破釜沉舟的復(fù)雜表情。

“原來是你。”

我的聲音不大。

卻異常清晰。

帶著一種奇特的平靜。

“赫連將軍?!?/p>

我準確地叫出了他的身份。

他眼中的殺氣更盛。

身體微微前傾。

無形的壓力排山倒海般涌來。

“你是誰?”他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殺機。

我看著他。


更新時間:2025-08-13 03:1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