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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梅繞梁,歲歲成雙 阿柒Aa 354652 字 2025-08-13 14: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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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微卻被這匹小馬駒的烈性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小手緊張地揪住了沈昭的袖子。

那馬駒充滿野性的力量和躁動,讓她感到陌生和一絲本能的畏懼。

沈昭卻掙脫她的手,像只小豹子般湊近了些,隔著木欄,對著那匹警惕的小紅馬齜了齜牙,做了個鬼臉。

小紅馬似乎被這挑釁激怒了,猛地一甩頭,打了個更響的響鼻,前蹄重重頓地。

“阿昭!小心!”謝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低呼。

沈昭卻哈哈大笑起來,絲毫不懼。她扭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謝知微。

“別怕!你看它多帶勁!我爹說了,烈馬才配得上好將軍!等它再大點(diǎn),我就要馴服它!”

沈昭說著,又轉(zhuǎn)向小紅馬,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和不容置疑的自信,“喂,小紅毛!等著!過兩年,你就是我的馬!”

小紅馬似乎聽懂了她的宣言,盯著這個大膽的人類幼崽,躁動的氣息竟奇異地平復(fù)了一些,只是依舊警惕地打著響鼻。

沈曜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看著妹妹那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無奈地?fù)u頭笑了笑,對管事說:“就它了。性子烈點(diǎn)好,配我家這野丫頭?!?/p>

管事笑著應(yīng)下。

沈昭又興奮地拉著謝知微去看其他溫順些的小馬駒。

謝知微漸漸放松下來,看著那些毛茸茸、眼睛濕漉漉的小馬,聽著沈昭在旁邊指手畫腳地點(diǎn)評,緊繃的心弦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

謝知微甚至鼓起勇氣,在沈昭的慫恿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一匹溫順的白色小母馬濕漉漉的鼻頭。

小馬溫?zé)岬谋窍娫谥讣?,帶著青草的味道,癢癢的,讓她忍不住彎起了眼睛。

陽光正好,草場青翠。沈昭的笑聲清脆響亮,像撒了一地的金豆子。

謝知微站在她身邊,月白的裙擺沾上了新鮮的草屑和泥土,臉頰被陽光曬得微微發(fā)紅,唇邊噙著一抹安靜卻真實(shí)的淺笑。

風(fēng)掠過曠野,仿佛吹散了長期在,只留下青草和馬匹的氣息,還有身邊這個女孩身上永遠(yuǎn)蓬勃的生命力。

然而,快樂的時(shí)光總是溜得飛快。日頭漸漸西斜,馬場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沈曜抬頭看了看天色,臉上的輕松褪去,換上了嚴(yán)肅:“阿昭,該回了。”

沈昭正摸著一匹小馬駒的鬃毛,聞言小臉一垮:“啊?這么快?”

“再不回去,就真瞞不住了?!鄙蜿准又亓苏Z氣,目光掃過謝知微瞬間又變得蒼白緊張的小臉。

回程的馬車?yán)铮瑲夥彰黠@沉悶了許多。車輪單調(diào)地滾動著,碾過的不再是自由的曠野,而是通往森嚴(yán)府邸的歸途。

謝知微安靜地坐在角落,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袖。

窗外的景色飛逝,她的心卻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沉入那片即將重新籠罩她的、名為規(guī)矩的深潭。

方才在馬場觸碰小馬鼻尖時(shí)那點(diǎn)短暫的雀躍和陽光的溫度,此刻都變成了沉重的負(fù)擔(dān),壓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謝知微甚至不敢去想,后門那個小小的狗洞是否還安全?嬤嬤是否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母親如果知道了......又會怎樣?

沈昭也難得地安靜下來,她看著謝知微低垂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嘴唇抿得緊緊的。

她忽然覺得心里有點(diǎn)悶悶的,像是自己把這只安靜的小鳥從籠子里放出來飛了一圈,現(xiàn)在又不得不親手把她塞回去。

“知微......”她小聲開口,想安慰點(diǎn)什么。

謝知微卻猛地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盛滿了驚慌和一絲哀求,她飛快地?fù)u了搖頭,示意沈昭不要說話。

那眼神里的脆弱,讓沈昭后面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青布小車悄無聲息地駛回謝府后巷,停在老槐樹下。啞叔依舊沉默。

沈曜率先跳下車,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巷子里靜悄悄的,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快!”沈曜壓低聲音催促。

沈昭拉著謝知微跳下車。謝知微幾乎是踉蹌著奔向那個熟悉的墻根缺口,月白的裙擺掃過潮濕的地面,沾上更多污跡。

她慌亂地俯身,試圖鉆回去。

“等等!”沈昭忽然想起什么,小手在腰帶里摸索著,掏出一個用紅繩系著的、小小的銅哨子。

“這個給你!要是......要是下次還想出來,就吹它!我在墻這邊準(zhǔn)能聽見!”她不由分說地把帶著自己體溫的銅哨塞進(jìn)謝知微冰涼的手心。

謝知微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她來不及說什么,只深深地看了沈昭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難以言喻,然后便迅速地俯身鉆進(jìn)了墻洞。

沈昭看著她月白的裙角最后消失在藤蔓深處,心里空落落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帶,忽然“咦”了一聲,臉色變了——她一直隨身帶著的另一枚銅哨子,不見了!

墻的另一邊,謝知微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回熟悉的小院。

雙腳剛踏上青石板,還沒來得及拍打裙擺上的泥土草屑,一股冰冷的氣息便兜頭罩下。

小院里站著幾個人。為首的是她的母親林婉儀,深紫色的錦緞褙子襯得她臉色更加沉肅,平日里溫和的眉眼此刻結(jié)著冰霜。

她身后站著貼身侍女和那個總是板著臉的教習(xí)嬤嬤。

嬤嬤手里,還拿著謝知微今早“臨摹”的那幾張《女戒》——那上面只有寥寥幾行字,大片空白,墨跡也根本不是她平日的筆體。

林婉儀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一寸寸刮過謝知微狼狽不堪的樣子。

散亂的發(fā)髻,沾滿泥土草屑的月白裙擺,蹭臟的繡鞋,還有那張蒼白驚慌、寫滿了心虛的小臉。

空氣凝固了,沉重得讓人窒息。

風(fēng)吹過老梅樹的枝椏,發(fā)出沙沙的輕響,此刻聽來卻像是無聲的嘲弄。

“微兒......”林婉儀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靜,卻像淬了冰的針,扎進(jìn)謝知微的耳膜,“你去哪里了?”

謝知微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攥著銅哨的手心,全是冷汗。

嬤嬤上前一步,將手中那幾張只寫了開頭的宣紙呈到林婉儀面前,聲音平淡無波:“夫人,小姐的功課......老奴午歇后去查看,便是如此。人......也不見了。”

林婉儀的目光掃過那幾張敷衍的“功課”,又落回謝知微身上,眼底最后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失望,痛心,還有被挑戰(zhàn)了權(quán)威的震怒,在她雍容的面容下翻涌。

她沒有再看那幾張紙,也沒有再看謝知微攥緊的手,只是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小院里:

“去祠堂。跪著。把《女戒》卷一,抄足十遍。抄不完,不準(zhǔn)起來,不準(zhǔn)用飯?!?/p>

————

暮色四合,丞相府祠堂內(nèi)光線昏暗。

沉重的雕花木門緊閉,隔絕了外面最后的天光,只有供桌上幾盞長明燈搖曳著豆大的昏黃火苗,將跪在冰冷蒲團(tuán)上的小小身影拉得細(xì)長而扭曲。

謝知微挺直著背脊,一動不動。膝蓋早已失去知覺,針刺般的麻痛順著小腿蔓延上來。

面前矮幾上攤開的《女戒》卷帙,在幽暗的光線下,那些工整刻板的字跡仿佛化作了無數(shù)條冰冷的鎖鏈,纏繞著她的手腳,勒緊她的脖頸。

謝知微握著筆的手腕酸痛發(fā)僵,指尖冰冷,懸在紙上,卻遲遲落不下墨。

祠堂里彌漫著陳年香燭和木頭腐朽的沉悶氣味,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屬于規(guī)訓(xùn)的冰冷威嚴(yán)。

林婉儀離去前那失望而冰冷的眼神,像烙印一樣刻在她腦海里。

嬤嬤無聲地立在角落陰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監(jiān)工石像。

時(shí)間在這里變得粘稠而緩慢。每一息都如同在冰水里浸泡。抄寫的要求不僅僅是十遍,更是要字字工整,筆筆合規(guī),不得有絲毫錯漏懈怠。

這漫長的懲罰,既是肉體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無聲的碾磨。

不知過了多久,祠堂沉重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一個穿著淡青色侍女裙的纖細(xì)身影閃了進(jìn)來,手里提著一個蒙著布的食盒,是謝知微的貼身侍女秋棠。

她快步走到謝知微身邊,蹲下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心疼:“小姐,餓壞了吧?奴婢偷偷拿了些點(diǎn)心......”

“拿出去?!苯锹潢幱袄?,嬤嬤平淡無波的聲音突兀響起,像一塊冰砸在地上。

秋棠的動作僵住,臉上血色褪盡,哀求地看向嬤嬤。

“夫人吩咐,抄不完,不準(zhǔn)用飯。”嬤嬤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眼神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秋棠,你想替小姐領(lǐng)罰嗎?”

秋棠身子一顫,咬緊了嘴唇,終究不敢違抗,提著食盒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門重新合上,祠堂內(nèi)恢復(fù)了死寂,只剩下長明燈芯燃燒時(shí)偶爾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和謝知微壓抑的、幾乎細(xì)不可聞的呼吸聲。


更新時(shí)間:2025-08-13 14:2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