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霆是在一場慈善晚宴上,看到那段視頻的。
彼時,他正被一群商界名流和當(dāng)紅明星簇?fù)碇?,觥籌交錯,言笑晏晏。他是全場的焦點,是所有人都想結(jié)交的對象。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沒有一絲溫度。
當(dāng)他點開手機(jī),看到蘇箋用毛筆在黑卡上寫下“不必”那兩個字時,他周遭所有的喧囂和浮華,都在瞬間褪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那個清冷的、帶著一絲決絕的側(cè)臉。
“不必”。
多么簡單,又多么傷人的兩個字。
它否定了他五年的奮斗,否定了他引以為傲的財富,否定了他自以為是的“補(bǔ)償”。
它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此刻所有的不堪和可笑。
傅云霆猛地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后不顧周圍人驚愕的目光,轉(zhuǎn)身走出了宴會廳。
他一個人駕著車,在深夜的城市里漫無目的地疾馳。車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霓虹和高樓大廈。這曾是他追求的一切,是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抓住的權(quán)力和地位。
但他的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另一個場景。
那是七年前的夏天。
彼時,他還不是什么傅總。他只是一個叫傅云霆的、來自普通家庭的、靠著獎學(xué)金在京港大學(xué)讀書的窮學(xué)生。
他的家族,在那個時候還只是一個地方上的小企業(yè),不大不小,卻突然遭遇了滅頂之災(zāi)——父親投資失敗,公司資金鏈斷裂,欠下巨額債務(wù)。一夜之間,他從一個衣食無憂的少爺,變成了一個連學(xué)費(fèi)都快交不起的落魄子弟。
是蘇箋,走進(jìn)了他灰暗的世界。
她和他同系不同班,是那種在人群中安安靜靜,卻會發(fā)光的女孩。她會在他去食堂打飯,只舍得點一個素菜時,把自己飯盒里的紅燒肉,悄悄地夾到他碗里,然后紅著臉說:“我……我減肥,吃不下?!?/p>
她會在他為了湊學(xué)費(fèi),去工地搬磚,累得精疲力盡時,提著一壺熬好的綠豆湯,在工地門口等他,看到他滿身灰塵的樣子,眼圈會紅。
她會在他因為家族的壓力,整夜失眠,對未來感到絕望時,拉著他去學(xué)校的后山,指著滿天的星星,對他說:“云霆,你看,天這么黑,但星星還是在努力發(fā)光。你也要發(fā)光?!?/p>
她的出現(xiàn),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最黑暗、最不堪的那段歲月。
他們在一起了。
那段日子,很窮,但很快樂。他們會為了吃一頓打折的火鍋,高興一整個星期。他會用自己兼職賺來的錢,給她買一支最便宜的向日葵,她會把它插在喝完的汽水瓶里,放在宿舍的窗臺上,視若珍寶。
他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
直到那一天。
一個穿著考究的、氣場強(qiáng)大的中年男人,找到了他。那是京港市真正的頂級豪門——沈家的掌舵人,沈萬山。
沈萬山開出的條件,簡單而粗暴。
他只有一個獨(dú)生女,沈清月,從小被寵壞,性格刁蠻,卻在一次商業(yè)活動上,對傅云霆一見鐘情,非他不嫁。
沈萬山說:“離開你那個窮學(xué)生女朋友,娶我女兒。我會幫你還清所有債務(wù),并注資十個億,幫你重振傅氏。以后,整個沈家,都是你的后盾?!?/p>
他看著傅云霆,眼神像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當(dāng)然,你也可以選擇拒絕。那么,不出三個月,傅氏就會徹底破產(chǎn),你的父親,可能會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而選擇自殺。你自己,也將一輩子被債務(wù)拖累,永無出頭之日。年輕人,選擇吧?!?/p>
那是一場魔鬼的交易。
一邊,是深愛的女人和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另一邊,是光明的未來和無盡的財富,代價是,他必須親手扼殺自己的愛情。
他掙扎了很久。
最后,他對蘇箋說了分手。
他沒有告訴她真相。他不能。他知道蘇G箋(jian)的性格,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一定會選擇和他一起背負(fù)債務(wù),過那種看不到希望的苦日子。
他不忍心。
所以,他選擇了最殘忍、最能讓她死心的方式。
他約她在學(xué)校的湖邊見面,那是他們第一次牽手的地方。他穿著一身嶄新的、不屬于他的名牌西裝,神情冷漠。
“蘇箋,我們分手吧。”
“為什么?”她當(dāng)時臉上的血色,一瞬間就褪盡了。
“因為我膩了?!彼浦约海f出那些排練了無數(shù)遍的、最傷人的話,“我受夠了這種窮酸的日子。我天生就屬于上流社會,而不是和你一起,為了省幾塊錢去擠公交。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他看到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但她卻倔強(qiáng)地沒有哭出聲。
他強(qiáng)忍著心如刀割的痛,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扔到她腳下:“這里面有五萬塊錢,算是我給你的分手費(fèi)。以后,別再來找我了?!?/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就會忍不住跪下來,抱著她,告訴她一切。
那一天,他親手殺死了那個叫傅云霆的少年,也親手埋葬了自己唯一的愛情。
……
“吱——!”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傅云霆猛地踩下剎車,黑色的跑車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輪胎印。
他將頭重重地靠在方向盤上,肩膀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他以為,五年過去,他已經(jīng)用財富和地位,為自己當(dāng)年的選擇,找到了一個合理的借口。他以為,只要他站得足夠高,就能彌補(bǔ)當(dāng)年的虧欠。
但蘇箋那兩個字——“不必”,卻像一把錐子,狠狠地戳破了他所有的自我安慰。
她不需要他的彌補(bǔ)。
她用自己的方式,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比任何人都通透。
而他,那個被困在財富和權(quán)力頂端的傅云霆,才是那個真正一無所有的、可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