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廩鎮(zhèn),何府。
白日里那點官家體面此刻被撕得粉碎。高聳的門樓在濃重的夜色里只留下一個猙獰的輪廓,朱漆大門緊閉,隔絕了鎮(zhèn)上的尋常燈火與聲響。唯有府內(nèi),燈火通明,喧囂鼎沸,絲竹管弦夾雜著粗豪的勸酒劃拳聲浪,硬生生撞破這深夜的寂靜,蠻橫地潑灑在冰冷的空氣中。
夜風里,陳雨像一片沒有重量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貼在高大院墻的陰影深處。粗糲冰冷的磚石摩擦著他緊繃的肩背,深色的短打勁裝完美融入了黑暗。頭頂,那只羽毛油亮的鸚鵡也收斂了往日的聒噪,綠豆小眼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安靜得如同一個裝飾。
墻內(nèi)透出的光與聲浪,帶著酒肉的糜爛氣息,更帶著一股不加掩飾的、屬于勝利者的驕橫,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陳雨緊繃的神經(jīng)。他微微側(cè)耳,捕捉著風送來的只言片語,確認著方位。
“穩(wěn)住,小子?!丙W鵡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殺氣收著點,別驚了里面的狗?!?/p>
陳雨沒有回應,只是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氣。練肉后期帶來的力量在筋肉間沉穩(wěn)流淌,《大猿身》青猿身催生的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野性力量,此刻卻如同冬眠的巨獸,被牢牢鎖在體內(nèi)深處,只待那致命一刻的徹底釋放。他探手入懷,指尖觸碰到兩個冰冷堅硬的小瓶輪廓——灰瓶的“醉閻羅”,白瓶的解藥。那致命的毒藥,是他今夜唯一的依仗。
他目光銳利如鷹隼,鎖定了高墻上一處不易察覺的落腳點——一塊略微凸起的風化磚石,旁邊恰好有一株老槐樹探出的虬結(jié)枝椏。腳尖在墻根處輕輕一點,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青煙,借著那一點微末的反彈之力,瞬間拔起。半空中,手掌精準地在那凸起處一按一撐,身體再次借力上竄,另一只手已閃電般搭住了槐樹的粗枝。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快得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
翻過墻頭,落入府內(nèi)。落腳處是花園的假山陰影。借著亭臺樓閣的遮擋,陳雨的身影在燈火與黑暗的交界處靈活穿梭,避開零星的巡夜家丁。鸚鵡如同他延伸出去的耳目,在他頭頂上方低空盤旋,銳利的眼睛掃視著每一個可能暴露的角落,偶爾發(fā)出一兩聲短促而怪異的蟲鳴,巧妙地掩蓋了陳雨行動時最細微的衣袂摩擦聲。
目標明確——燈火最盛、人聲最沸的中央花廳。越是靠近,那股喧囂的浪頭就越是洶涌,帶著令人作嘔的酒氣。
花廳內(nèi),金碧輝煌,亮如白晝。
巨大的紅木圓桌擺滿了珍饈美味,碗碟堆疊如山。何大用端坐主位,一身簇新的錦緞袍子,臉上帶著幾分刻意維持的矜持和志得意滿。然而,他那雙深陷眼窩里的眸子,卻時不時掠過一絲掩飾不住的焦躁和暴戾的陰鷙。孫祿死了!自家莊子被屠!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剛借著兒子何方的光在血魔教內(nèi)稍有起色的臉上!更讓他心痛的是那些辛辛苦苦搜羅來、準備獻給巡察使大人的“血食”也被救走!這簡直是剜心之痛!
陪坐在他左右的是幾個心腹,個個喝得滿面紅光。但氣氛,卻遠非表面那般融洽。
“砰!”
一只粗糲的大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盤叮當亂跳。拍桌的是個黑鐵塔般的漢子,一身腱子肉幾乎要撐破那件不甚合身的綢衫,滿臉橫肉,絡(luò)腮胡子根根如刺,正是何大用的心腹打手,吳江達,綽號“吳黑虎”。
他瞪著銅鈴般的醉眼,聲音如同破鑼,帶著濃濃的怨氣和兇悍:“何大哥!俺老吳憋了十年了!十年!他娘的,真受夠了這鳥氣!當個破雞毛鎮(zhèn)長,束手束腳,這不能干,那要顧忌!憋屈!”
他猛地灌了一大碗烈酒,酒液順著胡須往下淌,更顯猙獰:“瞧瞧這蒼龍山黑水縣地界,四大家族?四大武館?我呸!一群靠著祖宗余蔭的草包廢物!要我說,趁著現(xiàn)在血魔教的大人們還沒到,咱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點齊咱倉廩鎮(zhèn)的兒郎,殺奔縣城去!搶他娘的銀子!搶他娘的美人!然后帶上家伙,一頭扎進那八百里蒼龍山!天高皇帝遠,當咱們的山大王去!”
吳黑虎越說越興奮,唾沫橫飛,眼中閃爍著綠林匪寇的兇光:“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那才叫一個快活!守著這巴掌大的倉廩鎮(zhèn),當個受氣的小鎮(zhèn)長,算個鳥事!大哥,你發(fā)句話,俺老吳第一個沖!保管殺得那些狗屁家族武館屁滾尿流!”
這番赤裸裸的土匪言論,讓席間幾個還算讀過點書的心腹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看向主位的何大用。
何大用臉上那點矜持的笑容徹底消失了,變得鐵青。他重重放下酒杯,杯底磕在桌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目光陰沉地盯著吳黑虎:“黑虎!你喝多了!滿嘴胡言!蒼龍山?山大王?哼,大玄朝廷還沒倒呢!四大家族、四大武館,根深蒂固,是那么好動的?你當那些鍛骨境是擺設(shè)?”
他強壓著怒氣,語氣森冷:“眼下最要緊的,是陳雨那個小畜生!他必須死!而且要死得干干凈凈,明明白白!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等巡查使大人一到,整個黑水縣,還不是我們說了算?你那些山大王的想法,趁早給我爛在肚子里!”
他環(huán)視一圈,眼中殺機畢露:“陳雨……這小雜種壞了我的大事!單槍匹馬?哼,背后必定有人!不是宇文護,就是其他幾家!他必須死!而且,我要他全家,連同他救走的那些小崽子,一個不留!給我查清楚他落腳的地方!越快越好!我要親自看著他全家死絕!”
“是!老爺!”幾個心腹連忙應聲,氣氛瞬間壓抑下來。
廳外,回廊的陰影深處,陳雨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緊貼著冰冷的廊柱。廳內(nèi)激烈的爭吵,吳黑虎那番兇悍的匪言匪語,何大用最后那句充滿怨毒、要將他全家連同孩子“一個不留”的冰冷命令,一字不落地灌入他的耳中。
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出閘的兇獸,幾乎要沖破理智的束縛。他搭在廊柱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深陷進木頭里。家人驚恐的面容、許泠泠清澈依賴的眼神、陳雪攥著小拳頭說要打壞人的模樣,還有那些剛從魔窟救出的孩童茫然的臉……在眼前飛速閃過。
他閉上眼,強行將這股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怒火壓回胸腔深處,化為更冷、更硬的冰。再睜眼時,眸子里只剩下深淵般的平靜和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
機會就在眼前。廳內(nèi)酒酣耳熱,正是警惕最松懈之時。
他像一道無聲的幽靈,借著廳內(nèi)投射到回廊上的、因舞姬身影晃動而變幻的光影,悄無聲息地貼近了花廳側(cè)面一扇半開的、用于通風換氣的雕花木窗。
濃烈的酒氣、脂粉香、汗味混雜著菜肴的氣息撲面而來。目光銳利如針,瞬間鎖定了主位上的何大用。他面前放著一只精致的白玉酒壺,旁邊侍立著一個年輕侍女,正小心翼翼地侍奉著。就是它了
打了個手勢,鸚鵡撲棱棱飛進大廳。瞬間吸引大家注意。所有人都看著一個急剎停在半空中的鸚鵡。此時的氣氛詭異至極。鸚鵡看著一雙雙充滿煞氣的大漢。開口說出了人話,“走錯了,走錯了,本來以為是因為有美食,聞著味兒來的,沒想到各位在此共謀大事,失陪,失陪。
眾人還沒有從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中,反應過來,此時又聽鸚鵡說人話,更是震驚。好在,吳江達一根筋,什么也不想?!昂未蟾缈次医o你抓來這鳥兒,當個樂子。哈哈哈”。不由分說便追了出來,眾人也隨后跟了出來,一個個嘖嘖稱奇,渾然沒有想到危機臨近。作威作福慣了,完全想不到有人敢夜襲何府。這可是有鍛骨坐鎮(zhèn)?;旧虾谒h武力天花板了。
趁眾人不備,陳雨的手指如同最靈巧的毒蛇,無聲地從懷中滑出那個灰色粗陶小瓶。蠟封在指尖悄無聲息地融化剝落。他屏住呼吸,動作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手腕以一個極其隱蔽刁鉆的角度,將瓶口對準那扇半開的窗戶縫隙。
一縷極其細微、近乎無形的灰白色粉末,在夜風的掩護下,精準地飄向何大用面前那壺酒。粉末輕盈,如同塵埃,混入彌漫著酒香和菜肴熱氣的空氣中,那微弱的草木陳腐氣息瞬間便被徹底掩蓋。
粉末入酒,無聲無息地融化。白玉酒壺中的液體,依舊清澈透亮,在明亮的燈火下折射著誘人的光澤,看不出絲毫異樣。
陳雨收回手,重新封好小瓶,身體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向后無聲滑退,重新隱入更深的黑暗。整個下毒過程,快如電光石火,沒有驚動廳內(nèi)任何一個沉浸在酒色之中的人,連窗口那細微的氣流擾動,也被廳內(nèi)喧囂的聲浪和舞姬帶起的香風完美掩蓋。
他退到回廊一根粗大的柱子后,背靠冰冷的石柱,緩緩調(diào)整著呼吸。心臟在胸腔內(nèi)沉穩(wěn)而有力地搏動,如同戰(zhàn)鼓的鼓點。體內(nèi)《大猿身》的氣血開始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極其微弱、極其隱秘地加速運轉(zhuǎn),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引發(fā)著無形的漣漪。
目標——那壺融入了“醉閻羅”的白玉酒!
此時何府一陣雞飛狗跳,沒有追上鸚鵡的眾人也三三兩兩的返了回來。
回到廳內(nèi),何大用先是被吳黑虎那番“山大王”的言論攪得心煩意亂,又被突如其來的一只鳥兒戲耍,加上對陳雨的刻骨恨意,只覺得胸口一股邪火無處發(fā)泄。他煩躁地揮手斥退正在斟酒的侍女,一把抓過那白玉酒壺。
“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他低吼一聲,打斷手下們的討論聲,又像是在驅(qū)散心頭的憋悶。仰起頭,對著壺嘴,咕咚咕咚就是幾大口猛灌下去。冰涼的酒液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刺激,卻絲毫澆不滅他心頭的焦躁和殺意。
就在這冰涼的酒液完全涌入胃袋。
轟!
花廳側(cè)面那扇雕花木窗,如同被攻城巨錘轟中,轟然爆裂!破碎的木屑和窗欞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廳內(nèi)!
一道身影撕裂了爆散的碎片,撕裂了晃動的光影,裹挾著一股慘烈決絕、如同遠古兇猿掙脫枷鎖的狂暴氣勢,悍然撞入這奢靡混亂的宴席之中!
是陳雨!
他整個人如同離弦的勁矢,速度快到了極致!深色的身影在明亮的燈火下拉出一道模糊的殘影,目標直指主位上面色劇變、身形搖晃的何大用!《大猿身》功法催發(fā)到極致,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下,筋肉如同活物般劇烈蠕動、賁張,隱隱透出一層狂暴的青意,仿佛有巨猿的虛影在他身后咆哮!
人未至,拳已到!
通背拳——鞭山撼岳!
手臂如同一條蓄滿力量的鋼鞭,筋肉瞬間繃緊到極致,又驟然彈開,空氣被硬生生抽爆,發(fā)出“啪”的一聲刺耳爆鳴!拳鋒撕裂空氣,帶著一股剛猛無儔、摧枯拉朽的慘烈意志,直搗何大用心口!拳風所過之處,桌上的杯盤碗盞被無形的氣勁壓得紛紛碎裂!
吳黑虎距離何大用最近,一聲大喊“找死!”吳黑虎目眥欲裂!他龐大的身軀橫亙在陳雨與何大用之間。見陳雨拳勢如此兇猛,他非但不懼,反而兇性大發(fā)!怒吼聲中,他雙拳齊出,一左一右,如同兩柄巨大的黑色鐵錘,帶著沉悶的呼嘯,悍然迎向陳雨那撕裂一切的鞭拳!正是他賴以成名的黑虎雙撞山!拳風剛猛暴烈,帶著一股蠻橫的兇煞之氣,要將陳雨連人帶拳砸成肉泥!
拳拳相接!
轟——!
沉悶得如同巨木撞擊的爆響在廳內(nèi)炸開!狂暴的氣勁以兩人為中心猛地炸裂!無形的沖擊波橫掃而出,周圍離得近的幾個心腹被狠狠掀飛出去,撞在墻壁或柱子上,發(fā)出痛苦的悶哼。桌上的殘羹冷炙、杯盤碎片被卷起,如同遭遇了小型風暴!
吳黑虎只覺一股沛然莫御、剛猛中蘊含著可怕穿透力的力量,如同決堤的山洪,狠狠撞入他的雙拳!他那引以為傲的、足以開碑裂石的黑虎拳勁,在這股力量面前竟顯得如此笨拙和脆弱!沛然巨力摧枯拉朽般突破了他拳頭的防御,蠻橫地沖入他的手臂!
“咔嚓!”
清晰的骨裂聲響起!吳黑虎粗壯的雙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內(nèi)彎折!他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正面撞中,雙腳離地,炮彈般向后倒飛出去!轟隆一聲巨響,重重砸在后面的墻壁上,堅硬的青磚墻面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吳黑虎口噴鮮血,如同破麻袋般滑落在地,雙臂軟塌塌地垂著,眼看是廢了!
一拳!僅僅一拳!
練肉后期的吳黑虎,竟被直接轟飛、廢掉雙臂!
這石破天驚的一幕,讓廳內(nèi)所有還站著的人,包括那些驚魂未定的舞姬,全都駭然失聲!看向陳雨的目光充滿了無邊的恐懼!這哪里是差役?分明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殺神!
而陳雨,一拳轟飛吳黑虎,身形幾乎沒有半分遲滯!借助那反震之力,他腳尖在地面一點,身體如同鬼魅般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瞬間繞過了吳黑虎撞出的那片狼藉區(qū)域,速度甚至更快了一分!
此刻,何大用運起氣血,此時來不及細想,欲要還擊,拿下這個實力不俗的來襲陌生武者。正在此時醉閻羅的毒性在他體內(nèi)瘋狂肆虐,臟腑如同被無數(shù)螞蟻啃噬,筋骨酥軟,氣血運轉(zhuǎn)遲滯得如同老牛拉破車,連平時三成的實力都發(fā)揮不出!
此時何大用哪里還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套,但是生死危機關(guān)頭,看著陳雨那冰冷如刀、飽含殺意的眼神瞬間逼近,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何大用亡魂皆冒,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再也顧不得什么體面,發(fā)出一聲驚恐到變調(diào)的嘶吼,用盡全身力氣,將身邊一個嚇傻了的舞姬猛地推向陳雨,同時身體拼命向后急退,想要拉開距離!
“滾開!”
陳雨看也不看那被推來的、花容失色的舞姬,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游魚,在間不容發(fā)之際微微一晃,便已巧妙地擦身而過。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死死鎖定在倉皇后退的何大用身上!那目光,冷得沒有一絲人類的情感,只有純粹的、必殺的意志!
距離瞬間拉近!不足五步!
“小畜生!給我死!”何大用被逼入絕境,兇性徹底爆發(fā)!他知道自己一定是中毒了,速度力量大減,逃是逃不掉了!唯有拼命!他雙目赤紅,臉上肌肉扭曲,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強行催動那遲滯沉重、如同銹蝕鐵塊般的氣血,右拳之上,一層暗淡的、帶著不祥血色的光芒驟然亮起!這是他壓箱底的搏命秘技,燃燒精血發(fā)出的絕命一擊!拳未出,一股慘烈、怨毒、帶著濃郁血腥氣的拳意已然彌漫開來,直沖陳雨!
血魔拳·殘噬!
拳風帶起刺耳的尖嘯,如同厲鬼哭嚎,直搗陳雨面門!速度雖因毒性而減慢,但那凝聚了何大用最后瘋狂的力量,依舊兇險無比!
面對這搏命一拳,陳雨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前沖之勢不減反增!就在那血色拳鋒即將及體的瞬間,他身體猛地一沉,如同巨猿俯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面門要害!
“嗤啦!”
血色的拳鋒擦著他的肩頭掠過!堅韌的衣料瞬間撕裂,一股陰寒歹毒的勁力透入,肩頭傳來火辣辣的劇痛,皮開肉綻,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衫!
劇痛反而激起了陳雨骨子里的兇性!他借著俯身下沉之勢,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雙腿筋肉在《大猿身》的催動下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量!整個人如同捕食的巨猿,由極靜轉(zhuǎn)為極動,貼著地面,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鉆的角度,悍然撞入何大用因出拳而中門大開的懷里!
大猿身·青猿撞山!
沉肩!頂肘!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殺意,所有的憤怒與守護的意志,盡數(shù)凝聚在這一撞一頂之中!
砰!咔嚓!
沉悶的撞擊聲和清晰的骨骼碎裂聲幾乎同時響起!
何大用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狂奔的遠古兇獸正面撞中!胸口的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的知覺!他清晰地聽到自己胸骨碎裂的恐怖聲響!那股狂暴的力量不僅摧毀了他的胸骨,更蠻橫地透體而入,瘋狂地撕裂著他的內(nèi)臟!他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離地倒飛出去,口中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厲的血線!
“噗通!”
何大用的身體重重砸在廳堂盡頭那面巨大的、繪著松鶴延年圖的屏風上!嘩啦一聲巨響,名貴的屏風轟然倒塌碎裂,將他狼狽地掩埋在木屑和絹帛碎片之中。
鸚鵡此時也飛了回來,站在高高的橫梁上,正撲棱著翅膀,綠豆小眼里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尖著嗓子怪叫:“嘎嘎嘎嘎!”
這怪誕的叫聲,如同喪鐘,敲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整個花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壓抑的呻吟聲、還有何大用被埋在碎木絹帛下發(fā)出的、如同破風箱般嗬嗬的抽氣聲。
陳雨緩緩直起身。肩頭的傷口還在流血,染紅了深色的衣料,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他一步步走向那堆廢墟,步伐沉穩(wěn),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廳內(nèi)幸存者的心臟上。
他撥開碎裂的木條和染血的絹帛,露出了何大用那張因劇痛和恐懼而徹底扭曲的臉。這位倉廩鎮(zhèn)的土皇帝,此刻胸骨塌陷,口鼻不斷涌出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沫,眼神渙散,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吊著。
陳雨蹲下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俯視螻蟻。他沒有絲毫勝利者的快意,只有完成任務般的漠然。
何大用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聚焦在陳雨年輕的臉上,充滿了無邊的怨毒和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骨髓的恐懼。他喉嚨里咯咯作響,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擠出幾個帶著血沫的氣音:
“血…魔教…絕不會…放…過…你…我兒會為我…報仇…”
話音未落,他眼中的最后一點光芒徹底熄滅。腦袋一歪,氣絕身亡。那雙至死都瞪大的眼睛里,凝固著不甘、怨毒,以及一絲對那即將到來的、更恐怖風暴的絕望預兆。
陳雨面無表情地站起身,看也沒看廳內(nèi)那些噤若寒蟬、癱軟在地的幸存者。他肩頭的傷口還在滲血,但那挺拔的身影在搖曳的燈火和彌漫的血腥氣中,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與孤絕。
“走?!彼秃纫宦?,聲音沙啞。
頭頂?shù)柠W鵡怪叫一聲,振翅飛下,落在他肩頭。
一人一鳥,無視滿廳狼藉與驚懼的目光,轉(zhuǎn)身,大步踏入廳外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倉廩鎮(zhèn)何府的喧囂與血腥,被迅速拋在身后,只留下死寂的廳堂和一具漸漸冰冷的尸體。夜風嗚咽,吹不散那濃郁的血腥,也吹不散那句如同詛咒的臨終遺言,沉沉地壓在黑水縣的夜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