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烈的不祥預(yù)感瞬間攫住了我!這個時候……李梅怎么會打電話來?
指尖帶著冰冷的汗意,劃過接聽鍵。
“林薇!林薇!你在哪?快回來!出事了!出大事了!”李梅的聲音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帶著極致的驚恐和哭腔,從聽筒里炸開,刺得我耳膜生疼。
“怎么了?李姐?你慢點說!”我的心瞬間沉到谷底,聲音發(fā)緊。
“死了!劉會計……劉會計死了!”李梅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崩潰,“就在……就在昨晚那水車旁邊!泳池里!他……他不是淹死的!泳池是干的啊!他……他是摔死的!腦袋……腦袋撞在池底的石頭上……到處都是血!好慘??!”
劉會計!那個在晚宴上眼神飄忽的男人!我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拍!
“還……還有……”李梅的聲音更加驚恐,幾乎變成了尖叫,“名單!林薇!那份合影名單!劉會計的名字……不見了!就在名單上!憑空消失了!”
轟!
如同驚雷在腦中炸開!劉會計死了!他的名字……從名單上消失了!和去年的七人一樣!和……周莉一樣!鄭蕓……她開始動手了!就在我離開的這幾個小時里!
“王工……王工他瘋了!”李梅的聲音帶著崩潰的哭腔,斷斷續(xù)續(xù),“他拿著那份名單……像瘋了一樣!他說……他說下一個就是他!他說他看見……看見鄭蕓了!就在劉會計尸體旁邊!穿著舊工裝!低著頭!他……他拿著名單沖出去了!不知道跑哪去了!張經(jīng)理也嚇傻了!大家……大家都亂了!林薇!你快回來!我害怕!下一個……下一個會不會……”
李梅的尖叫和哭泣被一陣尖銳的忙音打斷。電話斷了。
我握著手機,僵在原地,如同被凍成了冰雕。窗外,鉛灰色的天空終于承受不住,豆大的雨點開始砸落下來,噼啪作響,瞬間連成一片灰茫茫的雨幕。老婦人蜷縮在藤椅里,發(fā)出低低的、如同鬼魅般的嗚咽。
寒意,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名單在吞噬名字!鄭蕓在狩獵!下一個……會是誰?王工?李梅?還是……我?
口袋深處,那張折疊的合影名單,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隔著布料灼燒著我的皮膚。我顫抖著手,將它掏了出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恐懼,我緩緩將它展開。
十五個名字……
不!不對!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名單上,只剩下了十四個名字!
劉會計這個名字,那個位置,此刻只剩下一個淡淡的、邊緣不規(guī)則的淺灰色印記,仿佛有人用橡皮擦用力擦過,卻沒能完全擦干凈,只留下一個名字形狀的空洞。而在這空洞旁邊,那行昨晚出現(xiàn)的、暗紅色的潦草字跡——“它在找名字。新鮮的。”——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暗沉,像凝結(jié)的血痂。
更讓我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是——
在名單靠近中間的位置,我的名字——“林薇”。
那兩個字,墨跡的邊緣,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緩慢地……變淡。
不是消失,而是褪色。仿佛被看不見的水漬一點點暈染開,墨水正在失去它的顏色,字跡的邊緣開始模糊、虛化。就像一張被水打濕又晾干的舊報紙上的字,正在不可逆轉(zhuǎn)地變得淺淡、透明。
一種被無形之物鎖定的冰冷感,瞬間攫住了我全身。
它在找名字。
下一個新鮮的……名字。
是我的!
暴雨如同天河傾瀉,密集的雨點瘋狂抽打著出租車的擋風(fēng)玻璃,雨刮器開到最大檔位,也只能徒勞地在眼前劃開兩道短暫的水幕,隨即又被更洶涌的雨水吞沒。車窗外,城市灰蒙蒙的輪廓在雨水中扭曲、變形,像一幅被水浸透的拙劣油畫。
我癱在后座上,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李梅那通中斷通話的界面上,冰冷的熒光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指尖死死攥著口袋里那張名單,仿佛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劉會計名字消失后留下的淺灰色空洞,和我名字那正在緩慢褪色的墨跡,交替在腦海中灼燒。
“師傅……麻煩快點!去綠野度假村!再快點!”我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謶窒癖涞奶俾?,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
司機從后視鏡里瞥了我一眼,沒說話,只是默默踩深了油門。破舊的引擎發(fā)出沉悶的嘶吼,在瓢潑大雨中艱難前行。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劉會計摔碎在干涸泳池底的慘狀,閃過王工拿著名單發(fā)瘋般沖出人群的身影,閃過李梅崩潰的尖叫……還有,那個名字——鄭蕓。穿著舊工裝,低著頭,名字不在名單上的怨靈。她來了。她正在名單上,一個一個地劃掉名字。
我的名字,正在褪色。
車子終于沖破雨幕,猛地剎停在綠野度假村那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大門外。雨太大了,保安室都空著,沒人值守。我胡亂塞給司機幾張鈔票,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瞬間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浸透了外套,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顧不上這些了。我像一支離弦的箭,沖進雨簾,朝著度假村深處、昨晚那個噩夢發(fā)生的地方——泳池和水車殘骸的方向狂奔而去。
雨聲震耳欲聾,世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腳下的草坪泥濘不堪,每一步都濺起冰冷的水花。繞過主樓,穿過被雨水打得噼啪作響的灌木叢,那片空曠的后院終于出現(xiàn)在眼前。
干涸的泳池像個巨大的黑色傷口,暴露在暴雨之下。池底積起了渾濁的雨水。而泳池邊,那架昨晚瘋狂自轉(zhuǎn)后徹底散架的巨大水車殘骸,此刻正被一圈刺眼的警戒線圍著。紅白相間的塑料帶在狂風(fēng)中獵獵作響,像招魂的幡。
警戒線內(nèi),泳池邊緣,聚集著幾個人影。穿著深色雨衣的保安,還有……張經(jīng)理那臃腫的身影。他們圍成一圈,似乎在查看什么。
一股濃烈的、即使在大雨中也無法完全沖散的鐵銹味——血腥味,撲面而來!
我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心臟驟停。
視線越過保安的肩頭,落在他們圍著的地面上。
泳池邊緣堅硬的水泥地上,趴著一個人。
臉朝下,一動不動。深色的衣服被雨水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僵硬的輪廓。一大灘暗紅色的液體,正從他身下緩緩洇開,被傾盆而下的雨水不斷沖刷、稀釋,像一條條蜿蜒的血色小溪,流淌進旁邊干涸泳池底部積起的渾濁雨水里。
是王工!
那個在電話里,李梅說他瘋了、拿著名單沖出去的王工!
他死了。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腦袋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歪向一邊,脖頸處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開!傷口邊緣的皮肉翻卷著,在雨水的沖刷下呈現(xiàn)出一種慘白的顏色。他的一只手向前伸出,五指扭曲地張開,似乎死前還在徒勞地抓著什么。
而在那只向前伸出的、沾滿泥濘和血污的手的前方不遠(yuǎn)處,靜靜地躺著一張紙。
白色的復(fù)印紙。被雨水浸泡,軟塌塌地貼在泥濘的地面上。
是那份合影名單!
雨水沖刷著紙面,上面的字跡一片模糊,但依舊能看到,紙面上只剩下十三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