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衡媽媽你怎么了？”
封途的聲音磁性有張力。
顧曉猛地睜開眼，報告廳炫目的燈光刺得她眼眶發(fā)酸，圓床、走廊、時寧成的噩夢般的畫面已隱去，只留下心臟狂跳的余震。
香檳塔散發(fā)的甜膩氣息驅(qū)散了消毒水的氣味。
顧曉低頭，伸手在臉上擦拭，那段不堪的記憶流下來了卻散不去。
“媽媽！你流眼淚了！” 顧衡的小手突然撫上她的臉頰，小手涼涼得很舒服。
“沒事兒，媽媽就是眼睛進沙子了?！彼龔娧b鎮(zhèn)定，聲音里的哽咽卻藏不住。
小年踮著腳尖，把一塊包裝精美的棒棒糖遞到顧曉面前，羊角辮上的粉色蝴蝶結(ji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阿姨，吃了就不難過了。”
“謝謝小年?！鳖檿詣冮_糖紙，濃郁的草莓味在舌尖化開，帶著恰到好處的甜，確實沖淡了不少心頭的苦澀，是闊別已久的味道。
封途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不易察覺的擔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是累了，我先送你和顧衡回酒店休息?！?/p>
顧曉搖搖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臺上。
時寧成和言語嫣已經(jīng)走下臺，被一群記者圍在中間。
言語嫣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手里端著一杯香檳，看起來優(yōu)雅又得體，看著很“體面”。
紅花白紗裙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裙擺上的鮮紅色緩緩流動。
“媽媽，我想去跟小年玩?！鳖櫤饫死檿缘囊陆恰?/p>
“去吧，別亂跑?！鳖檿运砷_手，心里泛起一絲暖意。至少，她有最好的顧衡。
封途在她身邊坐下，遞上一杯溫水：“顧衡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情況比我預(yù)想的要好，治療周期大概半年?！?/p>
顧曉接過水杯，指尖觸到杯壁的涼意，混沌的思緒清醒了不少：“真的嗎？”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年來，她帶著顧衡跑了無數(shù)家醫(yī)院，得到的答案都是“很難治愈”，封途的話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
封途點了點頭，語氣肯定：“嗯。不過需要配合針灸治療，可能會有點辛苦，你要有心理準備?！?/p>
顧曉的眼眶又開始發(fā)熱，“只要能治好衡兒?！?/p>
封途笑了笑，目光落在不遠處玩耍的兩個孩子身上，“他們兩個倒是很投緣。”
顧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顧衡正把自己的奧特曼玩偶遞給小年，小年則回贈給他一個漂亮的頭花。
“小年母親是？”顧曉問出了縈繞心中許久的疑團。
“小年是三年前撿回來的?！狈馔居杂种?。
顧曉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姜楠的大嗓門差點震破她的耳膜。
“曉曉！你猜我剛才看到誰了？孟薇！她回來了！”
顧曉的心猛地一沉，握著手機的手指瞬間收緊。
“在水一方咖啡館我親眼看見的，身邊還跟著個男人，看起來挺有錢的。”姜楠的聲音里帶著八卦的興奮，“說起來也奇怪，她當年不是跟時晏一起出國了嗎？”
孟薇……
“她…… 還好嗎？”顧曉的聲音有些顫抖。
“看起來挺好的，穿得光鮮亮麗?！苯D了頓，突然壓低聲音，“對了，我剛才好像聽到她跟那個男人提到了‘時家’和‘報復(fù)’，你說她是不是回來報仇的？”
報復(fù)？
顧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了解孟薇：驕傲、睚眥必報。
當年的事，她不可能善罷甘休。
“姜楠，你別多管閑事?！?顧曉叮囑道，“我很快就會帶顧衡離開水城，這事兒，我們都不要插手。”
“我知道了。對了，封醫(yī)生那邊怎么樣了？要不要我再幫你打點一下？”
“不用了，封醫(yī)生人很好，已經(jīng)為顧衡制定了全套治療方案?！?/p>
掛了電話，顧曉站在角落里，看著報告廳里觥籌交錯的景象，突然覺得一陣恍惚。
水城就像一個巨大的蜘蛛網(wǎng)，無論她逃到哪里，終究還是會被拉回來。
“在想什么？”封途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件外套，“這里有點冷，披上吧。”
顧曉接過外套，披在身上，感覺暖和了不少。
“沒什么?！鳖檿孕α诵Γ熬褪窃谙?，什么時候可以開始給顧衡治療?！?/p>
“明天就可以?！狈馔菊f，“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上午十點過來做第一次針灸?！?/p>
“好?！鳖檿渣c了點頭。
“對了，” 封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明天治療結(jié)束后，我想請你和顧衡吃飯?！?/p>
顧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拒絕。
“明天是我的生日，來我家，也是小年給我下達的任務(wù)?！?/p>
看著封途真誠的眼神，顧曉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好啊?！?/p>
顧衡和小年還在玩耍，兩個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著什么，不時發(fā)出陣陣笑聲。
顧曉看著他們，心里的擔憂漸漸淡了些。
這就是她一直希冀的平靜生活。
第二天上午，顧曉牽著顧衡的手站在一院走廊里。
顧衡一只手緊緊攥著顧曉的衣角，另一只手里捏著那個被小年送的頭花，小臉寫滿了緊張。
“媽媽，扎針會疼嗎？”顧衡仰起頭，聲音帶著顫抖。
顧曉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兒子柔軟的頭發(fā)，指尖劃過他耳后那顆小小的紅痣：“不疼的，就像蚊子輕輕咬了一下?！?/p>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又肯定，“封醫(yī)生很厲害的，他會輕輕的。”
“顧衡媽媽？” 封途的聲音從走診室傳出來。
他穿著一身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別著一支鋼筆，鏡片后的眼睛在晨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小年跟在他身后，看到顧衡，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封醫(yī)生?！鳖檿哉酒鹕恚櫤庥松先?。
“我們進去吧?！狈馔就崎_治療室的門，一股淡淡的艾草味撲面而來。
治療室不大，靠墻放著一張按摩床，旁邊的架子上整齊地擺放著各種型號的銀針，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在白色的瓷磚上投下一塊菱形的光斑。
顧衡看到那些銀針，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小手抓得顧曉更緊了?！皨寢?，我怕……”
“別怕，有小年陪你呢。”封途笑著說，示意小年過去。
小年走到顧衡身邊，把兔子玩偶塞到他手里：“衡衡，我爸爸扎針一點都不疼，上次我感冒了，爸爸就是這樣給我扎好的?！?/p>
顧衡看著小年認真的小臉，緊張似乎緩解了一些。
“放松點，沒事的?！?封途的聲音溫和得像春風，他拿起一根銀針，在燈光下看了看，找準穴位，快速地將針扎了下去。
動作很專注，陽光落在他的臉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顧曉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生物公開課，任務(wù)是解剖青蛙。
一百多名同學無一敢輕舉妄動，除了封途。
當時他拿刀的手很穩(wěn)，動作精準又利落，至此嚇得全校女生沒有人再敢和他講話。
顧曉當時覺得封途心中肯定有很多秘密被層層包裹。
“好了?！狈馔景纬鲎詈笠桓y針，“今天的治療結(jié)束了?！?/p>
顧衡從床上起來，跑到顧曉身邊，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抱住顧曉的脖子：“媽媽，我是不是很勇敢？”
“是，我們衡兒最勇敢了?！鳖檿员痤櫤?，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眼眶有些發(fā)熱。
治療結(jié)束后，封途去換衣服，顧曉帶著兩個孩子在走廊里等他。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看著顧衡和小年追逐打鬧的身影，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就在這時，顧曉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顧曉，有很重要的事告訴你，見面聊—— 孟薇?！?/p>
顧曉的心猛地一沉，握著手機的手指瞬間收緊。
孟薇怎么會有她的號碼？她找自己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