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我問道,仍然感到震驚。
她深吸一口氣。
“我妹妹……她等腎源時去世了??吹侥闶刈o花園……讓我想起了我父親。他從不放棄保護他所愛的東西。我賣掉房子來支付剩下的費用。用了一個親戚的名字。我知道這只是杯水車薪,但……”
她看著我,眼睛閃爍著光芒。
“別讓好人倒下,你是在替我們活著?!?/p>
我離開時,她的話沉甸甸地壓在我心頭。接著,另一場風暴來臨了。
尖銳的輪胎摩擦聲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一輛紅色保時捷急剎車停下,車尾幾乎擦到了花壇邊緣。
周文彬站在陰影中,拿出一張照片。
是楚慕雪和我在花園里訓練的照片。
“她開始依賴你了,” 他指責道,聲音緊繃。
“她的失眠……越來越嚴重了?!?他總是用那種語氣,一種受委屈、正義凜然的人的語氣。
我迎著他的目光。
“如果你真的關心她,就不會用‘道德’作為武器,讓一個孤獨的人更加孤獨。如果能幫到她,我寧愿做她的拐杖,也不愿看她受苦。”
周文彬的臉垮了下來。他的鎮(zhèn)定消失了。他哭了起來。
然后蘇晚晴從車里沖出來,臉色煞白。
“救命……我丈夫……手術室……慢性中毒……虎躍建筑工地的工人……”
我的大腦嗡地一聲,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
千分之一不到的配型成功率,更何況我母親是被稱為“熊貓血”中的“恐龍血”的罕見血型。
護士那句“她值得活著”在耳邊反復回響,像一句來自云端的審判。
我腦子里瘋了似的閃過一張張臉。
是蘇晚晴嗎?
她甩出財務報告時,眼神里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
是林雨桐?
她直播時為我哽咽,說我是她見過最勇敢的保安。
還是楚慕雪?
她在大雨中為我遞傘,那微涼的指尖輕輕顫抖,仿佛觸碰到了我心底最深的孤獨。
到底是誰?
第二天一早,我直奔醫(yī)院,找到了母親的主治醫(yī)生。
他推了推眼鏡,翻著檔案的手指有些猶豫:“林川,這個捐贈者很特殊。她是自己主動來醫(yī)院要求做全面配型篩查的,流程走得特別急,連前期的幾萬塊檢測費都是自己墊付的?!蔽倚睦镆怀?,能這么毫不猶豫拿出幾萬塊的,范圍似乎又縮小了。
正當我思索時,走廊盡頭,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身影有些單薄的女人沖我招了招手。
是公司的陳會計。
她把我拉到安全通道,聲音壓得極低:“林川,別查了,是她自己要瞞著你的?!蔽颐碱^緊鎖,她才嘆了口氣:“你還記得你給我的U盤里,那筆八十萬的‘員工關懷基金’嗎?王虎貪污后,賬面上只抽走了十萬,名義上是補助困難職工家屬……但其實,有個會計頂著風險,偷偷重走了內(nèi)賬,把剩下的錢轉到了一個叫‘器官捐獻互助計劃’的公益項目里——那個人,就是我?!?/p>
她看著我,眼圈瞬間就紅了:“我妹妹,五年前就是因為等不到合適的腎源,死在了手術等待的路上。你那天一個人站在大雨里,護著那個破花園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爸,他也曾經(jīng)為了鄰居,用身體擋過拆遷隊的鏟車。”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哭腔,“那筆錢沒全用上,還剩六萬七。我把我爸媽留的老房子賣了,湊了些錢,才勉強夠了配型和手術的押金。捐贈者……是我用我一個遠房親戚的名字報的名?!?/p>
我徹底愣住了。
原來不是蘇晚晴,不是林雨桐,也不是楚慕雪。
而是一個同樣被黑暗吞噬過,卻依然選擇為別人點亮一盞燈的普通人。
我對著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連忙擺手,轉身快步離去,只留下一句話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別讓好人倒下,你現(xiàn)在,是在替我們很多人活著?!?/p>
當晚,周文彬再次出現(xiàn)在了老花園。
他手里死死攥著一張照片,沖到我面前。
照片上,是楚慕雪和我在崗亭外練拳的背影,照片右下角的時間戳顯示著:凌晨一點半。
他雙眼通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林川,你知不知道楚老師最近失眠又犯了?就是因為你那天沒去值班!”我皺了皺眉。
他更激動了,聲音都在發(fā)抖:“你以為你是在救她?你就是個自以為是的救世主!可你越是出現(xiàn),她就越依賴你!她現(xiàn)在連做夢都在喊你的名字!”
我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問了一個問題:“你來找她,真的是為了她好嗎?”他瞬間一怔。
我緩緩開口:“她失眠,不是因為想見我,而是因為害怕回到那個空蕩蕩、冰冷的家。你如果真的關心她,就不該用你的‘道德’當成武器,去逼一個本就孤獨的人,變得更加孤獨?!?/p>
他的嘴唇劇烈地抖動著,眼里的怒火一點點熄滅,最終變成無盡的悲傷,整個人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我從崗亭里拿出一瓶水遞給他,輕聲說:“我也怕她會依賴我。但比起讓她一個人在無邊無際的黑夜里煎熬,我寧愿暫時當她的拐杖,哪怕只是為了讓她能有力氣,在未來的某一天,自己走得更遠?!?/p>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緊接著是刺耳的金屬刮擦聲。
一輛紅色的保時捷幾乎是擦著花壇的邊沿甩尾停下,車門猛地推開,蘇晚晴連滾帶爬地沖了下來,臉色慘白如紙,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林川,快!我丈夫……他在手術室里突然暈倒了,初步診斷是慢性中毒……他最近經(jīng)手的所有病人,全都是虎躍工地的工人!”
8 醫(yī)生的血,流在誰的賬上
我跟著蘇晚晴沖進醫(yī)院時,重癥監(jiān)護室(ICU)的紅燈還沒滅。
她丈夫,市一院小有名氣的主任醫(yī)師,正隔著玻璃躺在病床上吸氧,臉色青灰得像張舊報紙。
我掃了一眼蘇晚晴遞過來的化驗單,上面的數(shù)字觸目驚心——重金屬鎘,超標三倍,肝腎功能嚴重受損。
她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沙啞又顫抖:“三個月前,他陸續(xù)接診了五個病人,咳嗽、嘔血、意識模糊,全是虎躍工地的建筑工人。所有人都說是塵肺,可他不信,他覺得癥狀太急太重,就偷偷給病人做了組織切片……結果,是鎘中毒?!彼浪酪е齑?,幾乎要咬出血來。
“他把樣本送去市疾控中心,想做進一步化驗,結果第二天就在辦公室暈倒了……林川,這不是病,是毒!是有人不想讓他查下去!”
我沒多問,立刻調(diào)取了醫(yī)院監(jiān)控。
果不其然,在她丈夫出事前三天的深夜,一道黑影潛入了他的辦公室。
畫面很模糊,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走路姿勢——左腳微跛,左肩習慣性地向前傾斜。
是張強!
那個被順豐辭退后,卻總在小區(qū)附近鬼鬼祟祟晃蕩的前快遞員。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擊中我,我立刻翻出老保安李建國退休前交給我的“可疑人員活動記錄”,那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張強,近期七次出入虎躍地產(chǎn)臨時辦公點后門,時間都在深夜,每次離開時,手里都提著一個黑色的保溫箱。
保溫箱、中毒、虎躍工地……線索瞬間串聯(lián)了起來。
當晚,我換上一身外賣員的衣服,騎著電瓶車混進了虎躍地產(chǎn)的臨時辦公點。
借著給加班的員工送餐的機會,我一眼就瞥見后倉角落里擺著一臺小型冷藏柜,上面貼著刺眼的黃色標簽:“生物樣本·嚴禁開啟”。
我趁著收錢找零的間隙,飛快地用手機拍下了冷藏柜上的設備編號。
回到小區(qū)崗亭,我立刻把編號發(fā)給了我的老朋友,在稅務局工作的陳會計,讓他幫忙查查這臺設備的注冊信息。
十分鐘后,陳會計的電話打了過來,聲音壓得很低:“林川,這臺冷藏柜登記在一家私立醫(yī)院的檢驗科名下。我順手查了下,這家醫(yī)院的法人代表,和虎躍地產(chǎn)的老板王虎,有股權代持關系。”
謎底揭曉了。
我立刻編輯了一條匿名舉報短信,舉報虎躍地產(chǎn)非法運輸并儲存高危醫(yī)療廢物,然后將整個證據(jù)鏈的截圖打包發(fā)給了蘇晚晴,附上了一句話:“你丈夫不是中毒,他是發(fā)現(xiàn)了秘密,被人當成實驗品滅口了?!?/p>
凌晨三點,警燈閃爍,劃破了夜空。
警方突擊查封了那臺冷藏柜,從里面搜出了十二份含有高濃度鎘的血樣,以及三支尚未使用的毒素注射劑。
第二天,新聞鋪天蓋地,“知名地產(chǎn)商勾結無良醫(yī)療機構,為掩蓋工地污染,竟拿工人當活體試毒”的丑聞引爆了全城。
王虎雖然狡猾地提前跑路,但他的資金鏈應聲斷裂,所有項目被緊急叫停,一個商業(yè)帝國轟然倒塌。
我以為這件事總算能告一段落,可就在當晚,我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林雨桐發(fā)來的微信,她正在直播,卻收到了一條讓她毛骨悚然的私信。
她把私信截圖發(fā)給我時,我手一抖,手機差點摔在地上。
那條私信寫著:“姐姐,我知道你媽媽葬在哪塊地——就是你們小區(qū)的老花園下面,王虎親口說的,那是‘最好的封口墳’?!?/p>
9 媽媽的花,開在誰的墳上
那條私信寫著:“姐姐,我知道你媽媽葬在哪塊地——就是你們小區(qū)的老花園下面,王虎親口說的,那是‘最好的封口墳’?!?我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老花園?
小區(qū)里那個種著許多老樹,花開得妖艷,卻陰氣沉沉的地方?
我的后背發(fā)涼,呼吸一滯。
我立刻打開網(wǎng)頁,搜索了九年前的新聞。
很快,一條小小的報道跳了出來:《居民區(qū)拆遷糾紛引發(fā)火災,女戶主葬身火海》。
標題刺目。
我點進去,目光死死地盯著報道里的每一個字。
遇難者:林秀英——我大姨。
她的家人說,女兒失蹤了。
我從未聽母親提起過這件事。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母親臥病在床,神志不清的時候,曾斷斷續(xù)續(xù)地念叨著:“那個孩子……不該回去拿戶口本……王虎只想談談,她偏要證明那是祖產(chǎn)……” 土地?
戶口本?
我猛然明白了什么。
大姨當年,是為了那塊地,為了地契,才會被燒死在火場里,尸骨無存。
而那塊地,現(xiàn)在,就是皇家灣小區(qū)的中心花園!
我跪在母親的床邊,淚如雨下。
她緩緩睜開眼睛,干枯的手撫摸著我的臉,聲音嘶?。骸按▋海瑒e報仇……你大姨最愛桂花,她說,如果不能活,也要看著花開花落?!?/p>
我哭得像個孩子。
從那天起,我開始每天晚上對著老桂花樹練拳,打Sāntǐshì,一站就是兩個小時。
不是為了鍛煉,而是為了守靈。
那天晚上,大雨傾盆。
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影,跌跌撞撞地來到我面前。
是趙志浩,王虎曾經(jīng)的屬下。
他渾身發(fā)抖,聲音帶著哭腔:“林先生……你能保我進Witness Protection嗎?我……我什么都說……”
他的供詞,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刺穿了我心底的偽裝。
趙志浩說,是他帶人放的火,是王虎下的令,“活要見人,死要埋地?!贝笠痰氖w,被摻進了地基里,上面澆了三米厚的混凝土。
他顫抖著遞給我一顆生銹的銅紐扣,從我大姨衣服上掉下來的。
還有一份備份的監(jiān)控錄像,藏在王虎舊辦公室的天花板里。
這是證據(jù),足以讓王虎萬劫不復。
我握緊了U盤,看著里面的畫面,證實了一切。
我把它交給了警方。
很快,王虎被逮捕,罪名包括縱火,貪污,故意傷害……
一個月后,政府將花園命名為“歷史記憶綠地”,立了紀念碑,紀念我的大姨。
母親坐在輪椅上,被推到桂花樹下。
她伸出手,將一朵盛開的桂花別在我的胸口,臉上帶著釋然的笑容:“川兒,你大姨看見了,她笑了?!?/p>
陽光灑落,花瓣紛飛。
我站在樹下,久久沒有說話。
胸前的桂花香氣清冽,像一聲無言的嘆息,也像一個嶄新的開始。
我知道,姑媽的故事結束了。
但我的故事,或許才剛剛揭開序幕。
當林雨桐把那張私信截圖發(fā)給我時,我正靠在崗亭的椅子上,指尖的煙灰險些燙到手。
封口墳。
這三個字像三根淬了冰的鋼針,扎進我的太陽穴。
我們小區(qū)那片引以為傲的中央花園,底下埋的不是廢棄的機器,是人命?
我一夜沒睡,用保安亭里那臺慢得像老牛的電腦,翻了整整九年的舊新聞檔案。
網(wǎng)頁在深夜里發(fā)出慘白的光,照著我越來越沉的臉。
終于,在社會版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我找到了一則豆腐塊大小的報道。
「某拆遷戶老太太拒簽協(xié)議,當晚家中意外失火,搶救無效死亡,其家屬稱老太太的女兒事后失蹤?!?/p>
死者姓名:林秀英。
我父親唯一的妹妹,我的親姑媽。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疼得我喘不過氣。
我媽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靠著透析維持生命,她從來沒跟我提過姑媽的死因,只說是病逝。
直到那天,她做完透析,意識有些模糊,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念叨著:「秀英那孩子……傻孩子……就不該回去找那個戶口本的……王虎明明說只談一次……她非要去證明那地是祖產(chǎn)……」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原來姑媽當年不是病逝,她是回老屋去取那份能證明土地歸屬的地契,結果被人一把火封了口。
尸骨無存,至今未尋。
而那片浸透了她鮮血的祖產(chǎn),就是如今富麗堂皇的御景灣,我們腳下的中央花園。
我雙膝一軟,跪在了母親的病床前。
她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目光聚焦在我臉上,枯瘦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川兒,別去報仇。你姑姑一輩子最喜歡桂花,她說就算活不成了,也要變成一棵樹,看著花開花落?!?/p>
眼淚終于決堤。
從那天起,我每晚都在花園里那棵最老、開得最盛的桂樹下練拳。
三體式一站就是兩個小時,紋絲不動。
同事以為我練功入了魔,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在練功,我是在為我姑媽守靈。
趙志豪主動找上門那天,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他是我手下的一個小保安,也是王虎當年拆遷隊里的一個小嘍啰。
他像只受驚的兔子,縮在崗亭的角落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川哥……我把當年的事都告訴你,你……你能保我進證人保護計劃嗎?」
他全交代了。
九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就是他帶隊放的火。
王虎的原話是:「活要見人,死要埋地。」姑媽的尸體被他們連夜從火場里拖出來,直接運回了工地,混進地基里,上面澆了整整三米厚的混凝土。
「但我留了東西?!顾麖膽牙锾统鲆粋€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東西,遞給我。
那是一枚已經(jīng)生銹的銅扣,上面還沾著干涸的、發(fā)黑的血跡。
「這是她衣服上的,我當時害怕,偷偷摳下來藏了。還有……當年的監(jiān)控備份,我怕王虎殺我滅口,藏在了虎躍集團老辦公室的吊頂里。」
我拿到U盤,插進電腦。
當那段模糊卻又無比清晰的畫面出現(xiàn)在屏幕上時,我捏碎了手里的保溫杯。
王虎很快被刑拘,縱火、貪污、故意傷害,數(shù)罪并罰,足以讓他把牢底坐穿。
一個月后,在我的推動和輿論的壓力下,政府決定將中央花園永久列為「歷史記憶綠地」,并在那棵老桂樹下立了一塊碑,紀念那位無辜的逝者。
揭碑那天,母親第一次坐著輪椅來到這里。
她看著滿樹金黃的桂花,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顫抖著手摘下一小朵,別在了我的胸前。
「川兒,你姑姑看見了?!顾p聲說,「她笑了。」
陽光透過桂樹的枝葉灑落,金色的花瓣如雨紛飛。
我站在樹下,久久沒有說話。
胸前的桂花香氣清冽,像一聲無言的嘆息,也像一個嶄新的開始。
但我的故事,或許才剛剛揭開序幕。
10 她要寫書,可故事還沒完
凌晨一點,崗亭電話突然響起,一個沙啞女聲傳來:“林川……我是你姑媽鄰居張姨,我有她死前最后拍的照片……王虎當年,不止燒了一棟房?!?/p>
電話掛斷了。
死一樣的寂靜。
我握著冰冷的聽筒,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王虎。
這個名字仿佛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了我的心頭。
電流的滋滋聲在耳邊回響,仿佛來自地獄的低語。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監(jiān)控屏幕。
御景灣,一片祥和,燈火通明。
可這平靜之下,掩蓋著多少骯臟?
我的心,沉了下去。
楚慕雪,蘇晚晴,林雨桐……她們?nèi)齻€女人還在為我的故事爭論不休。
她們想把我塑造成一個“守夜人”,一個守護光明、懲奸除惡的英雄。
可她們誰都不知道,我真正的故事,是用灰燼寫成的。
而現(xiàn)在,那個被我極力掩藏的過往,又一次向我張開了血盆大口。
我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越收越緊。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呼吸。
張姨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卻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進了我早已結痂的傷口。
“王虎……不止燒了一棟房?!?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姑媽的死……難道還有隱情?
我必須去見張姨。
拿起對講機,我聲音嘶啞地呼叫了值班室,讓他們安排替班。
卸下帽子,我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脫下那件保安制服。
也許……這身衣服,此刻反而能給我?guī)硪唤z虛假的平靜。
騎上我那輛吱呀作響的舊電動車,我離開了崗亭。
夜風吹在臉上,寒冷刺骨。
御景灣的燈光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老城區(qū)的昏黃路燈。
記憶像潮水般涌來,帶著泥土的腥味和火燒后的焦糊味。
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畫面,再次變得清晰。
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姑媽無助的眼神……還有,王虎那張猙獰的臉。
電動車發(fā)出吱呀的抗議聲,慢慢停在了一棟老舊居民樓前。
我抬起頭,注視著三樓的一扇窗戶。
昏黃的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出,仿佛一只幽暗的眼睛,窺視著我的到來。
我深吸一口氣,邁出了第一步,向著那扇窗戶走去。
電話掛斷了。
崗亭里只剩下電流單調(diào)的滋滋聲,像在嘲笑我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
死一樣的寂靜。
剛才楚慕雪、蘇晚晴和林雨桐三人對峙的硝煙味仿佛還沒散盡,一個新的驚雷,就從我最深最暗的過去,毫無征兆地劈了下來。
張姨。姑媽。王虎。
這幾個被我用土層層掩埋,以為再也不會見光的名字,此刻卻像厲鬼一樣,順著電話線爬了出來,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黏膩的布料緊貼著皮膚,比冬夜的寒風還要刺骨。
王虎當年,不止燒了一棟房。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扎進我的耳膜,攪動著那些我以為早已結痂的記憶。
那些火光沖天的夜晚,刺鼻的焦糊味,和我姑媽最后模糊的背影,一瞬間全都活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看向監(jiān)控屏幕。
御景灣的深夜寧靜而祥和,攝像頭下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楚慕雪想寫我在這里如何“接住墜落的人”,蘇晚晴想把我打造成一個“值得被看見的符號”。
可她們誰都不知道,我真正的故事,是用灰燼寫成的。
我才是那個從廢墟里爬出來,墜落得最深的人。
守夜人?
多諷刺。
我守著的,從來不是這座小區(qū)的安寧,而是我心底那個隨時可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我抓起對講機,用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沙啞聲音呼叫同事,讓他來替我的崗。
“林川?出什么事了?”對方的聲音透著關切。
“私事?!蔽移嗔送ㄔ挘幌攵嗾f一個字。
我脫下那頂印著“保安”字樣的帽子,重重地扣在桌上,但身上的制服沒換。
這身皮囊,既是我的偽裝,也是我的枷鎖。
今夜,我就要穿著它,去見我真正的“第一章”。
我跨上那輛除了鈴不響哪都響的老舊電動車,擰動電門。
車子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像我此刻的心情。
夜風呼嘯著灌進我的衣領,刮得我臉頰生疼。
我一路向著城市那片最老、最破敗的區(qū)域駛去。
御景灣的璀璨燈火被我遠遠甩在身后,前方的路燈昏黃而稀疏,像一只只垂死的眼睛,將我和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張姨住的那棟老式居民樓,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像一頭沉默的巨獸。
我停下車,抬頭望去,五樓那個熟悉的窗口,透出一點微弱又固執(zh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