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約定的日子到了。
我換上了潘金蓮連夜?jié){洗過、勉強(qiáng)算得上干凈整潔的一套粗布衣服。潘金蓮則被我要求,
依舊穿上那件水紅色的薄衫。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神空洞麻木,
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美麗軀殼。我給她臉上重新抹了胭脂,掩蓋那憔悴的病容?!坝涀。?/p>
”出門前,我最后一次盯著她,聲音冰冷,“待會兒在獅子樓,少說話,多笑。讓你坐就坐,
讓你斟酒就斟酒。要是敢壞我的事……” 我沒說下去,只是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臉。
潘金蓮身體微微一顫,空洞的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是深切的恐懼。她低下頭,
微不可察地點(diǎn)了點(diǎn)。獅子樓,陽谷縣的地標(biāo)。三層高的氣派木樓,飛檐斗拱,
朱漆大門敞開著,門口蹲著兩只威風(fēng)凜凜的石獅子。進(jìn)出的皆是錦衣華服之輩,
空氣里飄蕩著酒肉香氣和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與我們身上這身粗布衣裳格格不入。
門口迎客的伙計看到我們,尤其是看到我,臉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
但當(dāng)他的目光掃到潘金蓮時,那鄙夷瞬間變成了驚艷和一絲猥瑣?!案墒裁吹??
這地方也是你們能來的?”伙計擋在門口,鼻孔朝天。“西門大官人請我們來的。
”我挺直了腰板,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卑不亢。伙計一愣,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又看看潘金蓮,顯然不太信。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體面綢衫、管家模樣的人從里面快步走了出來,
正是那天跟在西門慶身后的長隨之一?!巴醵?,瞎了你的狗眼!”管家對著那伙計呵斥一聲,
然后轉(zhuǎn)向我,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還算客氣,“武大郎?大官人在三樓‘聽濤閣’等著了。
隨我來吧?!被镉嬵D時噤若寒蟬,連忙讓開。跟著管家走上鋪著地毯的樓梯,
穿過喧鬧的大堂,登上三樓。環(huán)境瞬間清幽雅致了許多。管家推開一扇雕花木門,
一股淡淡的熏香和酒菜香氣撲面而來?!按蠊偃?,武大和他娘子到了?!薄斑M(jìn)來。
”西門慶慵懶的聲音傳來。雅間很大,鋪著厚厚的地毯,臨窗擺放著紫檀木的桌椅。
窗外正對著波光粼粼的河道,風(fēng)景極佳。西門慶獨(dú)自一人坐在主位,
面前已經(jīng)擺了幾碟精致的菜肴和一壺酒。他今天換了件月白色的錦袍,更顯得面如冠玉,
風(fēng)流倜儻。看到我們進(jìn)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潘金蓮身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玩味。“坐。”他隨意地指了指下首的位置。我拉著潘金蓮坐下。
她始終低著頭,身體僵硬?!拔浯?,點(diǎn)子帶來了?”西門慶開門見山,目光終于轉(zhuǎn)向我,
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帶來了!帶來了!”我連忙堆起笑容,
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個貼著身子捂熱了的小瓷瓶,雙手恭敬地奉上,“大官人,
這就是俺說的‘刺激’!比美人兒還刺激的好東西!”“哦?
”西門慶的目光被那小瓷瓶吸引,帶著好奇,“這是何物?”“酒!”我聲音拔高,
帶著一種獻(xiàn)寶般的激動,“仙釀!真正的瓊漿玉液!是俺家祖上不傳之秘,
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了這么一小瓶!尋常的酒跟它一比,那就是刷鍋水!”我一邊說,
一邊小心地拔掉了那個涂抹了砒霜粉末的木塞,
一股極其濃烈、霸道的酒氣瞬間在雅間里彌漫開來!那味道純粹、熾烈,
帶著一種原始的、仿佛能點(diǎn)燃空氣的力量!西門慶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是酒中???,
光聞這味道,就知道此酒非凡!他猛地坐直了身體,眼中精光爆射:“好烈的酒氣!快!
倒出來看看!”我拿起桌上一個干凈的酒杯,
小心地將那清澈如水、卻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酒液倒了淺淺一個杯底。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動,
折射著窗外透進(jìn)來的光線,晶瑩剔透?!按蠊偃耍垼⌒⌒闹c(diǎn),這酒……性子烈得很!
”我將酒杯推到他面前。西門慶早已被那濃烈的酒香勾得食指大動,哪里還顧得上我的提醒。
他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先是湊到鼻尖深深一嗅,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贊嘆道:“好!
好霸道的酒香!生平僅見!”說罷,他不再猶豫,
仰頭便將那淺淺的一杯底“精餾酒”一飲而盡!酒液入喉的瞬間——“呃?。?!
”西門慶臉上的陶醉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扭曲!
仿佛有一道燒紅的烙鐵猛地捅進(jìn)了他的喉嚨,然后一路向下,狠狠灼燒著他的食道,
直沖胃袋!他的眼睛猛地瞪圓,眼珠子幾乎要凸出來!白皙的面皮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嚨,身體像蝦米一樣猛地弓起,劇烈地抽搐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
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間涌出!“嗬……嗬嗬……”他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痛苦的嗬嗬聲,
完全說不出一個字!那杯酒的烈度,遠(yuǎn)超他的想象!
劇烈的灼燒感讓他感覺整個內(nèi)臟都在被火焰炙烤!“大官人!您怎么了?
”我裝作驚慌失措地站起來,臉上滿是“關(guān)切”和“不解”,“這酒……這酒勁兒是大,
可您……您這反應(yīng)也太……”潘金蓮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她看著西門慶那痛苦扭曲、風(fēng)度盡失的樣子,再看看我臉上那浮夸的“關(guān)切”,
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西門慶痛苦地蜷縮在椅子上,好半晌,
那股直沖腦門的灼燒感和窒息感才稍稍退去一些。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一條離水的魚。
汗水浸透了他的月白錦袍,精心打理的發(fā)髻也散亂不堪,狼狽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