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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暮云深。

祁響的白月光是被惡意調(diào)換的真千金,而我是真千金的替身。

我是余瑤念。

我嫁給他時,他為我叩遍佛寺長階,卻不知他跪的是十七歲死去的初戀。

直到女兒碰碎那顆發(fā)黃的水果糖——他第一次對我揚起手掌。

我打開他珍藏的塵封的橙黃禮盒,里面是四百二十張病歷抄錄。

「3月7日,同桌指尖很冰,懷疑雷諾氏癥。」

「5月13日,知知咳血了,我該早點逼她看家里的私人醫(yī)生……」

最后一張泛著褐色污跡:「知知,我們倆化學(xué)競賽都保送南大醫(yī)學(xué)系了,你為什么忍心讓我一個人去上學(xué)?!?/p>

紙像是被主人的淚浸濕過無數(shù)次一樣,褶皺不堪。

而盒底照片背面寫著:「瑤念,她走后,你是世上第二個會為流浪貓哭的女孩。」

哀莫大于心死。

我總是不明白一個權(quán)勢滔天的男人為什么會對我付出極致卑微的愛。

原來,從一開始這些都不屬于我。

差一點,就把你當(dāng)救贖了...

原來單是心念是沒有回響的。

當(dāng)一個人能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或者說是當(dāng)一個人學(xué)會珍惜時,一切卻如風(fēng)起緣斷暮云深...

余瑤念跟祁響戀愛九年,成婚三年,起初她想破腦袋都沒想到這轟轟烈烈、人人艷羨的婚姻會輪到她,如此熱烈的開頭會這般潦草收場。

在他們成婚的第三年,在余瑤念的再三誘哄下,祁響終于肯帶她去悅知灣暫住了,她按捺住內(nèi)心狂喜。

她無意聽見祁響的好兄弟們說,祁響十八歲休學(xué)前是在這里居住,這里有他的心結(jié)。

每年正月十五,祁響總會不吃不喝把自己關(guān)在悅知灣。

余瑤念愛他,便想試試能不能幫他破解這個結(jié)。

她剛走進悅知灣,梔子花的濃香幾乎凝成實體,沉甸甸地壓在悅知灣初夏的庭院里。

踏過門檻,那馥郁到近乎嗆人的氣味便兜頭罩下。

她下意識地蹙了眉,目光掠過庭院角落那張被歲月磨得油亮的舊藤躺椅,最后落在祁響身上。

他正站在那株梔子花樹下,高大的身影被午后斜陽拉得很長,指尖無意識地捻著一片厚實油綠的梔子葉。

聽見她的腳步聲,他側(cè)過頭,臉上是余瑤念熟悉的、那種沉靜內(nèi)斂的神情,嘴角甚至噙著一絲極淡的笑。

“響哥,”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指了指那過分濃郁的白色花簇。

“這味兒太霸道了,我想在邊上種些‘假日公主’,橙粉色的,肯定好看,行嗎?”

祁響的目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落在梔子花旁的空地上,又緩緩移向那張舊藤椅。

他的視線在躺椅斑駁的藤條上停頓了幾秒,才又落回那片梔子花。

唯獨,沒有看向余瑤念。

他唇角的弧度依舊,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溫和地吐出兩個字:“算了?!?/p>

那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卻像一根細小的針,無聲無息地刺了她一下。

算了。

他總是這樣,對余瑤念諸多縱容,唯獨在某些點上,固守得不容置喙。

她壓下心頭那點微妙的窒悶,沒再堅持。

住進悅知灣的第三天,她終于按捺不住設(shè)計師的職業(yè)習(xí)慣,抱著厚厚一沓設(shè)計稿紙,想找個光線好又安靜的房間。

二樓盡頭那間閑置的臥房似乎不錯。

她推開門,午后的陽光透過寬大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溫暖的光斑。

靠墻立著一個巨大的老式實木衣柜,深沉的色澤透著歲月的厚重。

余瑤念本無意窺探,只是在轉(zhuǎn)身時,眼角余光瞥見了衣柜深處。

幾件尋常的深色衣物被撥開了一角,一抹突兀的、洗得發(fā)舊的藍白色布料露了出來——是南城一中早年的舊款校服。

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十七歲的祁響?

那個在傳聞中張狂肆意、打起架來不要命的少年?

她從未見過,現(xiàn)在認(rèn)識的祁響,是沉穩(wěn)的,是內(nèi)斂的,是將所有鋒芒都收斂于無形、只余下令人安定的溫柔的。

鬼使神差地,她走近,伸手撥開覆蓋其上的其他衣物。

那件藍白相間的校服徹底展露眼前。

胸口心臟的位置,用黑色水性筆寫的、略顯稚拙卻一筆一劃極其用力的筆跡,寫著三個字:

許知知。

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了。

她的話卡在喉嚨里,一絲冰涼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她認(rèn)得這名字。

祁響那些最核心的兄弟圈子,偶爾在她面前失言時,會漏出這個禁忌般的音節(jié),隨即又立刻噤若寒蟬。

這個名字背后,似乎鎖著祁響所有不為人知的過往。

和校服疊放在一起的,是一個碩大的橙黃色硬紙禮盒,盒子邊緣已經(jīng)有些磨損,顏色卻依舊鮮亮得灼眼,像凝固的陽光,又像……某個女孩曾經(jīng)飛揚的裙角。

她的指尖開始微微發(fā)顫。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打開了盒蓋。

剎那間,刺目的橙黃色洶涌而出。

滿滿當(dāng)當(dāng),幾乎要溢出來——全是同樣橙黃色的信紙。

它們被疊放得整整齊齊,卻依舊能看出紙張因年深日久而泛出的微黃。

信紙之上,還散落著幾個小小的、褪了色的紅色平安符,一些早已干枯的梔子花標(biāo)本,幾顆用透明小袋子仔細封好的、包裝紙都磨得發(fā)白的水果糖,還有幾張卷了邊的電影票根……

如同一個被時光封存的微型宇宙,每一個物件都散發(fā)著陳舊而執(zhí)拗的氣息。

她呼吸一滯,她曾在情動時笑著誘哄祁響給她寫情書,作情詩。

但是祁響卻總說情書是騙小女生的,不愿著筆。

她總是納悶?zāi)洗?85高材生不會寫情書作詩,原來只是不會對她而已。

她并不愿意相信眼前這些信都是出自祁響之手。

在紙堆的最上方,靜靜地躺著一張照片。

她屏住呼吸,將它拿起。

照片上的少女穿著一條橙黃色的及膝連衣裙,站在一棵開滿白色花朵的樹下,對著鏡頭展顏而笑。

陽光跳躍在她飛揚的發(fā)絲上,笑容干凈得沒有一絲陰霾。

她的五官輪廓……

余瑤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的深潭。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笑起來微微上揚的嘴角……竟與自己有著七八分的肖似!

只是照片里的女孩,眼神更澄澈,笑容更甜美蒼白。

原來那些令人窒息的愛與卑微,從來都是給另一個女孩的。

她顫抖著伸出手,從橙黃色的海洋里,抽出了最上面的一張信紙。

紙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幾乎要破紙而出的銳氣與不羈,與祁響如今工整沉穩(wěn)的筆跡判若兩人。

她看到了很多他對她的描寫和記錄,盒子里甚至還有祁響為許知知專門開的新型病歷簿,采用了他獨創(chuàng)的方法記錄,清晰明了,事半功倍。

可想而知,一個十幾歲的醫(yī)學(xué)小白少年想出這種高效方法要耗多少精力。

信紙內(nèi)容將故事拉回祁響的高中時期。

余瑤念的指尖冰涼。

她幾乎是機械地,一張張翻下去。橙黃的紙張在她手中沙沙作響。

她繼續(xù)往下翻,那些橙黃的紙張,漸漸從記錄日常的瑣碎觀察,變成了另一種更為密集的筆記。

字跡依舊潦草,卻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偏執(zhí)。

最后一張紙,被單獨放在一個透明的文件袋里,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它比其他的紙更加陳舊,脆弱的邊緣甚至有些卷曲發(fā)毛。

紙的右下角,沾染著一小片已經(jīng)變成深褐色的、干涸的污跡,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無法風(fēng)干的淚。

上面只有一行字,筆跡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承諾和卑微到塵埃里的祈求:

「知知,我上了南大醫(yī)學(xué)院,臨床醫(yī)學(xué),求你...留在我身邊...」

盒子的最底層,壓著那張橙黃裙子的少女照片。

余瑤念將它翻過來。

照片的背面,是另一行字。

那字跡余瑤念無比熟悉,是她丈夫祁響如今的筆跡,褪去了少年的鋒芒,變得內(nèi)斂而沉穩(wěn),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卻又沉重得像背負著整個世界的枷鎖:

「瑤念,她走后,你是世上第二個,會為路邊死去的流浪貓掉眼淚的女孩?!?/p>

時間仿佛凝固了。

余瑤念維持著跪坐的姿勢,一動不動。

窗外梔子花的濃香無孔不入,絲絲縷縷纏繞著她,如同命運的藤蔓,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那些被祁響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日子,那些被他稱為“奇跡”的相遇和“命中注定”的深情,此刻都化作了最尖利的冰錐,狠狠扎進她的心臟。

再攪動、粉碎。

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嚎啕大哭,只有一種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瞬間席卷了她全身。

原來,從始至終,她只是一個承載著另一個靈魂影子的容器。

那些極致的卑微,那些不顧一切的付出,從來不是因為她余瑤念。

她只是……很像那個會為流浪貓哭泣的許知知。

樓下客廳隱約傳來女兒只只清脆稚嫩的笑聲,還有祁響低沉溫和的應(yīng)和。

那曾是她最珍視的家的聲音。

余瑤念閉了閉眼,將那張寫著“瑤念”的背面照片,以及那顆封在袋子里、幾乎被磨平了棱角的水果糖,重新放回橙黃色的禮盒深處。

“啪嗒”一聲輕響,她沒控制住手抖將相框不小心摔在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她慌忙盒蓋合上,隔絕了那刺目的、象征著另一個女孩短暫一生的顏色。

她撐著發(fā)麻的腿,慢慢站起來。

她整個人仿佛沒有靈魂的軀殼,忘了收拾玻璃渣子,落荒而逃。

臉上的淚痕早已干涸,只剩下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靜。

窗外,梔子花的濃香再次洶涌地灌入,甜膩得令人作嘔,將她重重包圍,無處可逃。

余瑤念總是不明白一個權(quán)勢滔天的男人為什么會對她付出極致卑微的愛。

原來,從一開始這些都不屬于她。

她真可笑。


更新時間:2025-08-14 07:18: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