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沈浩然起床去地里,就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吃早飯時(shí),秦詩月坐在輪椅上,看著沈浩然,眼神復(fù)雜。
她主動(dòng)夾了塊最大的紅燒肉給沈浩然,語氣慣常溫和。
“浩然,累了一天,快坐下吃飯。這肉你多吃點(diǎn),看你都瘦了?!?/p>
她動(dòng)作自然,溫柔。
若非白天聽見她們的話,沈浩然幾乎又要沉溺了。
他扯扯嘴角,沒說話,默默扒飯。
這時(shí),門外傳來爽朗的笑聲,弟弟沈浩軍穿著雪白的確良襯衫,拎著嶄新的牛皮包進(jìn)來。
“哎呀,做什么好吃的?村口就聞到香味了!”
他一進(jìn)門,像個(gè)男主人,自然地坐在秦詩月身邊,眼睛瞟向沈浩然,帶著不易察覺的輕蔑。
“詩月姐,我這件衣服好看嗎?今天去縣里了,剛發(fā)的布料,我媽特意為我做的?!?/p>
秦詩月眼睛瞬間亮了。
“好看,浩軍你穿什么都精神好看,像電影明星?!?/p>
她贊美毫不掩飾,眼神癡迷愛慕,是沈浩然從未見過的。
秦母也眉開眼笑湊上去:
“哎喲,我們浩軍就是不一樣,讀了大學(xué),氣質(zhì)就是好。哪像農(nóng)村糙漢,只知道圍著犁耙轉(zhuǎn),一身汗腥味?!?/p>
她的話像針,扎在沈浩然心上。
沈浩然低頭,假裝沒聽見,眼睛卻不自覺紅了。
沈浩軍得意瞥了沈浩然一眼,毫不避諱地?fù)屵^秦詩月手中的筷子,夾走他碗里的肉,吃了起來。
“詩月姐,你對我最好了,知道我就愛吃這個(gè)?!?/p>
他放嘴里,吃得滿足,聲音帶著親昵。
秦詩月非但沒生氣,反而寵溺笑:“就你嘴饞,慢點(diǎn)吃,沒人跟你搶。”
那熟稔親昵的姿態(tài),刺痛沈浩然的眼睛。
沈浩軍從不叫秦詩月嫂子,總是親昵的喚她“詩月姐”。
從前沈浩然只覺他不懂事,如今想來,這每一聲,都是在向自己宣誓他正牌丈夫的主權(quán)。
而他自己,就是那個(gè)被他們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傻子。
沈浩然再也待不下去,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我吃飽了,你們慢吃?!?/p>
他放下碗筷,借口身體不適,回了陰暗窄小的房間。
身后,傳來她們一家其樂融融的歡聲笑語,夾雜沈浩軍對大學(xué)生活的描述,秦詩月充滿向往的附和。
門板隔絕的兩個(gè)世界。
沈浩然躺在冰冷土炕,無聲的眼淚決堤,打濕了枕巾。
他想起多年前,他也曾是愛笑愛鬧,穿著白襯衫軍褲子的俊朗青年。
他也曾對未來充滿憧憬。
可是現(xiàn)在,他的人生,一切,都被他們偷走了。
屋外的嬉鬧聲像把鈍刀,一下下地割著他的心。
淚眼模糊中,沈浩然迷迷糊糊睡去了。
再次醒來,身上多了床薄被,秦詩月坐在炕邊,手里端杯開水。
“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喝點(diǎn)開水,殺殺菌?!彼曇魤旱?,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恍惚間,沈浩然仿佛又見到,那個(gè)因他淋雨而冒雨給他送蓑衣的姑娘。
下一秒,秦詩月目光停在沈浩然枕頭旁的信上。
“這是誰寄的信?”
沈浩然心里猛地一震,昨晚神情恍惚,竟忘了把信收好。
那是核物理研究院的高偉強(qiáng)老師,幾個(gè)月前輾轉(zhuǎn)寄到村里的,信里說他們一直沒有放棄他,希望他能重新考慮。
沈浩然急忙起身,想阻攔。
晚了,秦詩月已先一步撕開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