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賽的第三周，季延澤突然來到了花園。
他沒有穿西裝，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灰色羊絨衫，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攻擊性，多了幾分清雋。
他沒有帶保鏢，也沒有通知任何人。
就像一個，偶然路過的，普通的訪客。
“我來參觀一下我的對手?！彼驹诨▓@門口，語氣平淡。
但我能感覺到，那平淡之下，壓抑著某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緒。
是好奇？是不解？還是……一絲不安？
我沒理他，繼續(xù)給我的志愿者們分發(fā)剛烤好的迷迭香餅干。
那香氣，霸道地，充滿了整個花園。
是一種，帶著強烈生命力的，溫暖的味道。
他也不介意，就那么一個人，在花園里慢慢地走著。
他的步伐，和他第一次來時，完全不同。
那一次，是入侵者的步伐，充滿了占有和評判。
這一次，卻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的意味。
他看著那個叫李杰的年輕白領，正和幾個新認識的朋友，熱烈地討論著，要一起做一個關(guān)于社區(qū)互助的小程序。他的臉上，沒有了焦慮，只有一種，重新找到方向的，興奮的光芒。
他看著王阿姨，正耐心地，教一個比她更年輕的母親，如何給玫瑰花除蟲。她們聊著孩子，聊著家常，笑得前仰后合。
他看著那個孤獨的張大爺，正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講著他年輕時的故事，眼睛里閃著光。
最后，他走到我面前。
我正在給一盆羅勒澆水。
“我不明白?！彼粗?，眼神里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困惑。
“你這里，沒有任何可量化的指標?！?/p>
“沒有計劃，沒有流程，沒有KPI?！?/p>
“他們在這里，只是在浪費時間。從數(shù)據(jù)的角度看，這是一種，極低的效率?！?/p>
“這不科學?！?/p>
“科學，是用來解釋世界的，不是用來定義世界的。”我遞給他一塊餅干，“季先生，你用你的大腦，構(gòu)建了一個完美的世界。而我，只是在用我的心，去感受一個真實的世界?！?/p>
他沒有立刻接。
他的目光，落在那塊其貌不揚的餅干上。
那上面，甚至還沾了一點點，我沒注意到的面粉。
不完美。
不精準。
就像我的花園，就像我。
他沉默了很久，終于，還是接了過去。
他咬了一口。
我看到他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僵。
那雙總是銳利而冷靜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
有震驚，有迷惘，還有一絲……痛苦。
仿佛那迷迭香的味道，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記憶深處，某個塵封已久的，他不愿觸碰的房間。
“你很特別?！彼従忛_口，聲音有些沙啞，“但你的特別，很危險?！?/p>
“對我，還是對你自己？”我問。
他沒有回答。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讓我有些心驚。
然后，他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不是敵意。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像是在看一個，迷路了很久，卻固執(zhí)地，不肯承認自己迷路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