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梧桐樹下的錯題本盛夏的風卷著梧桐葉,在窗玻璃上投下?lián)u晃的影子。
高三(七)班的自習課上,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里,藏著霧語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她面前攤著的數(shù)學試卷,像一張張牙舞爪的網(wǎng),把她困在其中。最后一道大題的空白處,
被她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正對著復(fù)雜的公式愁眉苦臉——活脫脫是她此刻的寫照。
“又卡住了?”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熟悉的耐心。霧語抬頭,
撞進裴謹言清淺的眼眸里。他剛做完一套物理真題,正側(cè)過頭看她,
陽光勾勒著他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頜線,連額前垂下的一縷碎發(fā),都顯得格外規(guī)整。
“裴謹言,”霧語把試卷往他那邊推了推,語氣帶著點撒嬌的軟糯,“這題它欺負我。
”裴謹言失笑,拿起筆:“我看看?!彼闹讣饴湓陬}目上,語速平穩(wěn)地拆解:“你看,
這里可以用輔助線構(gòu)造直角三角形,把已知條件轉(zhuǎn)化成邊的關(guān)系……”他講題時聲音很低,
帶著獨特的韻律,像初夏的雨落在青石板上,讓人莫名安心。霧語的視線卻有點飄忽,
落在他握著筆的手上——那是雙很漂亮的手,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寫出來的字也和他的人一樣,清雋有力?!奥牰藛幔俊迸嶂斞酝O鹿P,看向她。
霧語猛地回神,心虛地眨眨眼:“……好像,懂了一點點?”裴謹言無奈地搖搖頭,
沒拆穿她的走神,只是把草稿紙推給她:“那你試著做一遍,我看著。”霧語抿抿唇,
拿起筆,磕磕絆絆地寫著。其實她知道,自己不算笨,只是對數(shù)理化實在提不起興趣。
比起函數(shù)圖像,她更愿意泡在鋼琴房里,指尖流淌出的旋律能讓她忘記所有煩惱。好在,
她有裴謹言。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發(fā)小”,住對門,從幼兒園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學校。
霧語的成績常年在及格線邊緣徘徊,是老師口中“聰明但不用功”的典型,
可她爸媽從不會像別家父母那樣逼她刷題,反而總說:“我們家語語開心最重要,
大不了以后爸媽養(yǎng)你?!鞭D(zhuǎn)頭就給她請了最好的鋼琴老師,支持她做任何想做的事。
而裴謹言,是家長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成績永遠穩(wěn)居年級第一,競賽獎項拿到手軟,
性格沉穩(wěn)懂事,家里氛圍也好,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待人和藹,每次見了霧語,
都會笑著問她要不要留下來吃飯。兩個看似截然不同的人,卻像藤蔓一樣,
在彼此的人生里纏繞生長了十幾年。霧語會把媽媽做的草莓蛋糕偷偷塞進裴謹言的書包,
看他無奈又縱容地吃掉;裴謹言會在霧語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喝茶”時,
默默幫她整理好散落的作業(yè)本,等她回來時遞上一瓶溫水。下課鈴響時,
霧語終于把那道題磕完了。雖然過程磕磕絆絆,但答案是對的。她揚起臉,
像只邀功的小狐貍:“你看!我做出來了!”裴謹言點點頭,眼底漾著笑意:“很棒。
”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步驟可以再簡化一點,考試時能省時間?!膘F語吐吐舌頭,
把試卷收起來。窗外的梧桐葉又被風吹得嘩嘩響,她看著操場上奔跑的低年級學生,
忽然輕聲問:“裴謹言,你說我們高考后,會去哪里?”裴謹言筆尖一頓,抬眸看她。
夕陽的金光落在霧語臉上,她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揉碎的星光。他沉默了幾秒,
緩緩道:“我不知道,但應(yīng)該不會太遠?!蹦菚r的他們,都以為“不遠”是理所當然。
卻沒意識到,青春這場盛大的宴席,總有散場時的分別。
2 盛夏的錄取通知書高考結(jié)束的那天,蟬鳴格外響亮。走出考場的那一刻,
霧語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她沒像其他同學那樣興奮地尖叫、撕書,只是站在人群里,
看著遠處的教學樓,有點茫然。裴謹言走到她身邊,手里拿著兩瓶冰水,
遞了一瓶給她:“結(jié)束了?!薄班?,結(jié)束了?!膘F語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
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才稍微驅(qū)散了心頭的恍惚。她轉(zhuǎn)頭看他,“你考得怎么樣?
”“正常發(fā)揮?!迸嶂斞缘恼Z氣一如既往的平靜。霧語知道,他的“正常發(fā)揮”,
就意味著清北的錄取通知書已經(jīng)在向他招手。而自己……她低頭笑了笑,算了,不想了,
反正爸媽也不會怪她。等待成績的日子是漫長又悠閑的。霧語幾乎天天泡在鋼琴房,
指尖下的旋律越來越流暢,帶著一種即將奔赴遠方的雀躍。裴謹言則在幫老師整理資料,
偶爾會被學弟學妹攔住問問題,他總是耐心解答。成績出來那天,霧語是被媽媽叫醒的。
媽媽拿著手機,笑得一臉燦爛:“語語,過線了!比本科線高了二十分呢!
”霧語揉著眼睛坐起來,心里松了口氣。雖然不算好成績,但足夠給父母一個交代了。
她拿起手機,給裴謹言發(fā)了條消息:“我過線啦!”幾乎是秒回:“恭喜。
”緊接著又是一條,“我也查到了,夠清華的線?!膘F語看著屏幕,彎起了嘴角。真好,
他得償所愿了。沒過多久,兩份錄取通知書先后抵達。裴謹言的來自清華大學,
燙金的?;赵陉柟庀蚂陟谏x。而霧語的,
則是一封來自大洋彼岸的郵件——她申請的那所音樂學院,給她寄來了錄取通知書。
那天晚上,霧語抱著錄取通知書,坐在鋼琴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琴鍵。琴聲斷斷續(xù)續(xù),
帶著點復(fù)雜的情緒?!霸谙胧裁??”裴謹言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剛從外面跑步回來,
額上帶著薄汗。霧語回頭,舉起手里的通知書,笑了笑:“你看,
我要去很遠的地方學音樂了?!迸嶂斞宰叩剿磉叄粗欠萦≈吧淖值耐ㄖ獣?,
沉默了幾秒,才輕聲說:“很好,恭喜你?!薄翱墒呛苓h啊?!膘F語的聲音低了下去,
“要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呢?!薄班??!迸嶂斞詰?yīng)了一聲,目光落在她臉上,
“但那里有你喜歡的音樂,不是嗎?”霧語點點頭。那是她的夢想,
是她即使做不出數(shù)學題、背不下英語單詞,也能堅持下去的熱愛?!拔視タ茨愕?。
”裴謹言忽然說,語氣很認真。霧語愣住了,抬頭看他。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他臉上,
讓他的眼神顯得格外鄭重?!罢娴膯幔俊薄罢娴?。”他點頭,“等我安頓好。”那個夏天,
空氣中彌漫著離別的氣息。霧語的父母為她舉辦了小小的送別宴,裴謹言一家也來了。席間,
霧語的媽媽拉著裴謹言的手,笑著說:“謹言啊,我們家語語在外面要是調(diào)皮,你多擔待點。
”裴謹言笑著應(yīng)下:“阿姨放心,我會的?!膘F語坐在旁邊,看著他從容溫和的樣子,
心里忽然安定了許多。出發(fā)去機場的那天,裴謹言來送她。行李箱很重,他自然地接過,
一路拎著。安檢口前,霧語看著他,忽然有點舍不得?!芭嶂斞?,”她吸了吸鼻子,
“你要記得想我啊?!薄班??!彼c頭,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用紅繩系著的平安扣,
遞給她,“這個戴著,平平安安的?!逼桨部凼菧貪櫟挠褓|(zhì),觸手生涼。霧語接過來,
緊緊攥在手里,用力抱了他一下:“那我走啦?!薄叭グ伞!迸嶂斞耘牧伺乃谋?,
“到了給我發(fā)消息?!膘F語點點頭,轉(zhuǎn)身拖著行李箱走進安檢口。她沒有回頭,怕一回頭,
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而裴謹言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手里還殘留著她頭發(fā)上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平安扣,
眼底的情緒,像盛夏午后的云,厚重而綿長。3 跨越重洋的機票國外的生活,
新鮮又充滿挑戰(zhàn)。霧語第一次一個人面對租房、選課、語言障礙,偶爾也會在深夜想家,
想媽媽做的糖醋排骨,想裴謹言耐心講題的樣子。但每當坐在鋼琴前,
指尖觸碰琴鍵的那一刻,所有的不安都會煙消云散。她像海綿一樣吸收著新知識,
每天泡在琴房十幾個小時,指尖磨出了繭子,卻樂在其中。老師夸她有天賦,
對音樂有天生的敏感度,她聽了,心里既驕傲又想念——要是裴謹言在,一定會笑著夸她吧。
開學后的第一個周末,霧語正對著樂譜發(fā)愁,手機忽然響了。是裴謹言發(fā)來的消息,
只有一張照片:機場的登機牌,目的地是她所在的城市。霧語的心猛地一跳,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立刻回撥過去,電話很快被接起?!澳恪阋獊??
”她的聲音帶著點顫抖?!班?,”裴謹言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點電流的雜音,
卻依舊清晰,“剛辦完手續(xù),明天上午到。”“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
”霧語的眼眶有點發(fā)熱?!跋虢o你個驚喜。”他的語氣里帶著笑意,
“學校的事情差不多安頓好了,周末有空?!蹦且煌恚F語幾乎沒睡著。第二天一早,
她就精心打扮了一番,提前一個小時去了機場??粗隹谔幬跷跞寥恋娜巳?,
她的心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里時,霧語再也忍不住,
沖過去抱住了他。裴謹言顯然沒料到她會這么激動,愣了一下,才輕輕回抱住她,
拍了拍她的背:“我來了?!彼入x開時清瘦了一點,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
背著一個雙肩包,看起來干凈又挺拔。霧語抬起頭,看著他,
眼眶紅紅的:“你怎么真的來了?機票很貴的?!薄安毁F?!迸嶂斞孕α诵Γ?/p>
伸手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獎學金夠買很多張機票了?!蹦莾商欤?/p>
裴謹言陪著她逛遍了學校附近的街道。他去聽了她的一節(jié)專業(yè)課,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安靜地看著她在鋼琴前彈奏,眼底是藏不住的溫柔。霧語彈到一半,偷偷看了他一眼,
心跳漏了一拍,差點彈錯音符。他還陪她去了當?shù)刈畲蟮那傩校?/p>
看著她對著一架斯坦威鋼琴眼睛發(fā)亮的樣子,輕聲說:“以后有機會,給你買一架。
”霧語臉一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誰要你買了。”心里卻甜絲絲的。
短暫的相聚總是過得很快。送裴謹言去機場那天,霧語沒像上次那樣忍住眼淚。“哭什么,
”裴謹言拿出紙巾,幫她擦了擦眼淚,“我下個月還來?!薄罢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