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腐爛氣味粘稠地堵在鼻腔里,空氣像是灌滿了鉛灰,沉重得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肺葉生疼。饑餓絞緊了林默的小腹,從昨天早上到現(xiàn)在,除了半瓶渾濁的泥水,他什么都沒有下肚。胃壁仿佛在互相摩擦,發(fā)出無聲的哀鳴。寒冷更是無孔不入,濕透了又結(jié)成硬殼的單衣根本無法抵擋深秋的寒氣,每一次風(fēng)吹過裸露皮膚,都像冰冷的刀片在刮。他蜷縮在這條曾經(jīng)繁華、如今只剩斷壁殘垣的小巷深處,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粗糙、滿是涂鴉和暗黑不明污跡的磚墻,試圖汲取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暖意和支撐。
不遠(yuǎn)處,一具姿勢扭曲的“尸體”忽然彈動了一下,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聲,僵硬、遲緩地?fù)纹鹕习肷?,露出灰白渾濁的眼珠,破損的下頜掛著凝固的黑色涎液。喪尸。它們不知疲倦,永無止境。一只,兩只……腐爛的身影在灰塵彌漫的巷口晃動、徘徊,被風(fēng)中一絲微不可聞的氣味所吸引,開始向這邊拖沓地移動,步伐越來越快,帶著對新鮮血肉的本能渴望。
恐慌瞬間攫住了林默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膛。他猛地抬頭看向前方幾十米外那個臨時搭建的窩點(diǎn)——用幾扇破門板和廢棄汽車殘骸勉強(qiáng)壘成的庇護(hù)所。那里有他僅存的食物——幾袋過期的壓縮餅干,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他在這末日地獄里僅存的、也是付出最多的兩個人——女友周雨柔,和生死兄弟趙天奇!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沖過去,腿腳卻因為長時間的蜷縮和虛弱麻木得像是灌了鉛。他奮力摳住粗糙的墻面,指甲幾乎要翻折過來,才踉蹌著撐起身體。
“快跑!這里有東西!”林默嘶啞著嗓子,用盡全身力氣朝窩點(diǎn)的方向吼叫,聲音被風(fēng)扯得破碎不堪。
窩點(diǎn)那扭曲門板形成的窄小入口處,探出兩顆腦袋。
周雨柔頭發(fā)有些散亂,清秀的臉上此刻混雜著塵土和恐懼的蒼白,那雙過去總是帶著依賴望著林默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驚惶的空白。她沒有動,只是死死地抓住了旁邊的趙天奇。而趙天奇那張往日里總是掛著豪爽笑容、顯得粗獷而可靠的臉,此刻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地在逼近的喪尸群和林默之間快速掃視,透著一股決絕和讓人心頭發(fā)冷的計算。
“雨柔!天奇!這邊!快!”林默再次嘶喊,他甚至向前踉蹌著沖了兩步,希望能離他們更近些,為他們的撤離爭取幾秒時間,也渴望他們的接應(yīng)。冰冷的絕望已經(jīng)在心底滋生,因為對面兩個人眼中的神情,似乎和他希望看到的天差地別。
回應(yīng)他的是趙天奇的大吼,那聲音聽起來急切無比:“老默!快過來!我們接應(yīng)你!往左邊繞!快?。 ?/p>
林默的心猛地一熱!絕境中的一絲暖流激蕩開來。他毫不猶豫地拼盡全力,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迎著窩點(diǎn)的方向,向著趙天奇手指的“左邊”沖去!那是他們?yōu)榱硕惚茏窊纛A(yù)設(shè)的迂回路線!
喪尸低沉的嘶吼在身后如影隨形,腥風(fēng)撲背!
五米!三米!
窩點(diǎn)入口就在眼前了!
周雨柔的手也從門洞里伸了出來,焦急地招著。
就在林默即將撲到門板前的剎那,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上他的后背!不是喪尸,而是一股推搡的巨大力量,精準(zhǔn)地作用在他背后!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跌!
“進(jìn)去!”趙天奇的聲音在耳邊炸響,帶著某種怪異決絕的力量。
林默心中警鈴狂作!但身體的慣性讓他瞬間撞上了門口邊緣!
然而,預(yù)期的溫暖入口沒有出現(xiàn)。迎接他的是門板上冰冷堅硬帶著鐵銹的棱角!劇痛從肩膀傳來!
緊接著,另一股力量——纖細(xì)卻同樣決絕的力量——重重地推在他的側(cè)腰!是周雨柔的手!
“對不起了…林默!”周雨柔顫抖的尖叫聲刺入耳膜,帶著哭腔,卻又冰冷異常。
天旋地轉(zhuǎn)!
林默像一個被隨意拋出的破麻袋,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整個人翻滾著,狠狠地砸在冰冷、骯臟、遍布垃圾和碎玻璃的地面上。瞬間的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
“嗬!”
“嗷——!”
喪尸興奮的嘶吼瞬間包圍了他,占據(jù)了全部的聽覺世界!那代表著死亡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瘋狂涌來!帶著內(nèi)臟腐爛和腥臭血液的味道,令人窒息。
“哐當(dāng)!”一聲巨響,是身后那扇救命的門板被狠狠關(guān)閉、抵死的聲音,那么清晰,又那么遙遠(yuǎn)。
林默在劇烈的疼痛和絕對的震驚中猛地抬頭。
目光穿過了幾只撲下來的喪尸晃動的手臂和猙獰的面孔縫隙,正正地對上那門板上特意留出的瞭望孔!
瞭望孔后面,是兩張臉!
趙天奇!周雨柔!
趙天奇的臉因為用力頂著門板而有些扭曲,肌肉繃緊,但那雙死死盯著林默的眼睛里,哪里還有半分兄弟情深?那里面全是如釋重負(fù)的慶幸!一種劫后余生、甩掉了沉重包袱的慶幸!只有赤裸裸的冷酷計算!
周雨柔的臉緊貼著趙天奇的肩后,清秀的臉上掛滿了淚水,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恐懼。但此刻,她的恐懼似乎并不只是針對喪尸,林默清晰地看到,她的目光在接觸到趙天奇緊繃的側(cè)臉時,隱隱透出一種依賴和……慶幸?她在慶幸趙天奇的“果斷”?她在慶幸被留在外面吸引喪尸的,不是她?
林默的大腦嗡地一聲炸了,一片空白!比后背砸在地上的劇痛更猛烈萬倍的痛楚瞬間撕裂了他的心臟!那是一種足以將靈魂都碾成齏粉的冰冷和背叛!他付出一切守護(hù)的人,他拼盡全力想救的人,最終親手將他推入了地獄!為了他們自己能多活幾秒?!
“呃啊——!”
劇烈的、超越極限的疼痛打斷了他的意識風(fēng)暴!一只只剩下白骨掛著爛肉的手爪,狠狠抓進(jìn)了他的肩膀!冰冷、尖銳的指甲撕開了皮肉!
緊接著,另一張腐爛了半邊臉、下巴掉落的喪尸猛地?fù)湎?,那張散發(fā)著惡臭、只剩下鋒利黃色板牙的大嘴,狠狠咬在了他掙扎揮起的手臂上!尖牙穿透薄薄的衣物,瞬間刺破皮肉,深深地嵌入手臂骨頭上!
“咔嚓!”骨頭破裂的劇痛如同高壓電流,瞬間席卷全身!
鮮血像不要錢似的噴濺出來,溫?zé)岬貫⒃诒潴a臟的地面和他自己的臉上。血腥味如同投進(jìn)魚池的餌料,徹底點(diǎn)燃了周圍所有喪尸的瘋狂!
更多的爪子、牙齒爭先恐后地落下!腿、腹部、肋下、胸膛……
“趙!天!奇——!?。 ?/p>
林默發(fā)出一聲完全不成調(diào)的、帶著血沫的咆哮,那是用盡最后生命力量的嘶吼,是所有骨血都被背叛的極致怨恨凝聚成的詛咒!他猛地瞪大眼睛,透過那小小的瞭望孔,死死地、用盡靈魂的力量,烙印住那兩張臉!
趙天奇布滿慶幸的臉!
周雨柔淚流滿面卻流露著一副怯懦的臉!
“呃…呃…”周雨柔似乎被他這最后的一眼嚇到,緊緊縮進(jìn)了趙天奇的懷里,不敢再看。
“嗬…嗬……”喪尸瘋狂撕扯著他的身體,啃噬著他的骨肉,劇痛如同風(fēng)暴在身體內(nèi)外肆虐、拉扯。生命力伴隨著大股大股涌出的溫?zé)嵋后w瘋狂流逝,意識如同被吸入一個冰冷漆黑的漩渦,被肢解的痛楚慢慢變得模糊。
在完全沉入冰冷寂靜的虛無前,林默的世界只剩下那兩張面孔,以及一個穿透地獄般黑暗的、唯一清晰的念頭,如同燃燒的烙鐵,狠狠地燙進(jìn)了他的靈魂——
“若有來世…我要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冰冷的虛無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猛地一個激靈!
林默渾身繃緊,霍然睜開了雙眼!
沒有腐爛!沒有惡臭!沒有嘶吼!沒有劇痛!
映入眼簾的,是有些發(fā)黃、帶著細(xì)小裂紋的天花板,角落懸掛著一個造型有些過時的老式吸頂燈。窗外柔和的光線透過略舊但洗得干凈的藍(lán)色窗簾縫隙透了進(jìn)來,落在床沿,照亮了空氣中緩緩飄浮的細(xì)小塵埃。安靜、平和得如同幻境。
他正躺在……一張熟悉的木板床上?身上蓋的是那床洗得發(fā)白、印著褪色卡通圖案的薄毯?身下是記憶里早已被末日磨碎的記憶海綿床墊……
他猛地坐起身!
環(huán)顧四周。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間,書桌上放著一臺老舊的筆記本電腦和一個只剩下半杯水的玻璃杯。墻壁上貼著幾張NBA球星海報,邊角微微卷起。臟衣簍里堆了幾件沒洗的衣服。一股陽光曬過棉織物和他自己身上殘留的廉價洗發(fā)水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屬于過去的、平凡生活的味道,充斥著鼻腔。
這是……
林默死死盯著桌子上那個廉價的電子臺歷。
猩紅的數(shù)字,冷酷地跳躍著:
**【2025年6月30日】
【AM 07:18】**
距離那場撕裂整個世界的災(zāi)難,讓城市頃刻化作煉獄的“血月天災(zāi)”爆發(fā),還有整整四十五天!
林默抬起雙手,攤開在眼前。皮膚完整,沒有一絲一毫的啃咬傷疤。沒有饑餓的絞痛,沒有寒冷刺骨的麻木。身體是年輕的、富有活力的,只帶著剛從睡眠中醒來的微微遲滯感。
這不是地獄的煎熬,這是……
重生的狂喜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從心臟底部奔騰炸開,席卷全身!血液在血管里轟然燃燒起來!他幾乎忍不住要放聲大笑!
但那灼熱的狂喜在觸及靈魂深處時,瞬間被另一種更冰冷、更尖銳、更刻骨銘心的寒流凍結(jié)!
趙天奇!周雨柔!
兩張被靈魂之火烙印定格的嘴臉清晰地浮現(xiàn)——冷酷的慶幸,怯懦的依附。
被推入門板棱角的撞擊!那雙將他推向喪尸的手!
撕心裂肺的啃噬!最后那聲充滿怨恨的咆哮!
“若有來世……”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恨意,如同極地萬載不化的冰川,瞬間壓倒了重生的喜悅!那灼熱巖漿般的情感像是潑進(jìn)了液氮,驟然冷卻、凝固,化為最堅硬也最鋒利的復(fù)仇之刃!
“呵…嘿嘿嘿……”一陣低沉、壓抑、如同砂紙摩擦般難聽的笑聲從林默喉嚨深處滾了出來,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和瘋狂的冰冷。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廉價塑料框的落地鏡前。鏡子里映出一張年輕、清秀,甚至有些過分斯文的臉龐。臉色因為激動和驟然冷卻的情緒顯得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眼神卻異常銳利。過去的溫和、猶豫、對未來的天真期盼,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鏡中人的眼中,只剩下燃燒過后冰冷的灰燼,和從灰燼深處重新燃起的、帶著無盡寒意的幽暗火焰。
沒有眼淚,沒有歇斯底里。平靜得可怕。
“四十五天……”林默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鐵釘,“足夠了?!?/p>
他的目光從鏡子上移開,落向窗外。城市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是那么的平和,卻又那么的脆弱。街道上車流如織,行人匆匆,一片喧囂的生機(jī)。沒有人知道,再過四十五個晝夜,這座城市將變成人間地獄!
時間!這是最寶貴的資源!
他必須立刻行動起來!
林默快步走到書桌前,抓起那臺舊筆記本電腦,按下開機(jī)鍵。同時拿起角落里放著的、一張邊緣都磨得發(fā)毛的名片。
名片上印著:
**【力邦建材有限公司】
【業(yè)務(wù)經(jīng)理:李濤】
【電話:18888888888】**
李濤!這個曾經(jīng)的小建材老板,在林默還是個剛畢業(yè)的窮小子、帶著幾分真誠想給他介紹業(yè)務(wù)時,不僅用極盡刻薄的言語嘲諷羞辱了他,將他斥為廢物、窮鬼,更是將他視為免費(fèi)勞動力,幾次讓他通宵熬夜、冒著大雨搬運(yùn)沉重的建筑廢料。有一次,就因為李濤自己計算錯了尺寸導(dǎo)致板材浪費(fèi),他竟然顛倒黑白,將責(zé)任完全扣在林默頭上,在眾人面前肆無忌憚地訓(xùn)斥他,罵他不長眼,毀掉了林默轉(zhuǎn)正的一次絕好機(jī)會,也徹底斷送了他在那家公司的前程。
在前世的末日里,李濤這樣的小雜魚,早就尸骨無存,林默連想起來都覺得多余。但在重生回來的此刻,他卻成了林默眼中最完美的、用來點(diǎn)燃復(fù)仇烈焰、也同時用來磨礪自己冰冷心腸的第一個目標(biāo)!更是最不需要顧及道德負(fù)擔(dān)的啟動資金庫!
“就從你開始吧,李濤?!绷帜旖枪雌鹨唤z殘酷至極的冷笑,眼里沒有絲毫溫情,“讓我看看,這世上到底有多少你這樣的‘債’,等著我去‘清算’!”
電腦開機(jī)完成,網(wǎng)絡(luò)連接成功。林默十指如飛,開始在鍵盤上猛烈地敲擊起來。屏幕上快速閃過各種界面——幾個隱蔽但在前世黑客蘇菲口中臭名昭著的“暗網(wǎng)貸”平臺注冊頁面。他熟練地利用技術(shù)手段偽裝IP地址,偽造身份信息,調(diào)用僅存的后門程序漏洞……所有需要的“債務(wù)證明”、“擔(dān)保合同”都憑空生成、無中生有。
他不需要考慮借貸合同是否有效,他只需要這些流程在表面上看起來能唬住李濤這個唯利是圖又色厲內(nèi)荏的蠢貨就夠了!他更不需要考慮還款能力!這些高額的、利息滾雪球般暴漲的網(wǎng)絡(luò)貸債務(wù),就是懸掛在李濤頭頂?shù)拇呙?!它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讓林默在“恰?dāng)”的時刻,將其引爆,榨干李濤最后一滴骨髓油!利用這混蛋對債務(wù)的原始恐懼!
屏幕的冷光映在林默臉上,那雙幽深的眼眸里,沒有任何對可能牽連無辜的愧疚(暗網(wǎng)貸的高利貸業(yè)務(wù)本身就是罪惡,貸出方也絕非善類),也沒有絲毫“借貸”本身帶來的道德束縛感。只有精準(zhǔn)、冷酷的計算。就像一個熟練的屠夫,在處理案板上的第一塊肉。
同時,他還打開了李濤那個常年運(yùn)營混亂、賬目幾乎公開的建材公司網(wǎng)站后臺,找到了公司賬戶和幾筆關(guān)鍵交易的公示資料。
“兩個小時后……”林默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喃喃自語,手指繼續(xù)快速地輸入一串串冰冷的指令,偽造著資金來源和流向記錄,開始布置一個足以讓李濤暴跳如雷的陷阱。
窗外,城市的喧囂依舊。陽光透過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幾何形狀。
沒有人知道,在這個不起眼的出租屋里,一個重生歸來的復(fù)仇之魂已經(jīng)蘇醒。平靜如水的表象下,冰冷蝕骨的恨意和精密如鐘表的毀滅計劃,正如同深海中無聲匯聚的漩渦,開始緩緩轉(zhuǎn)動,直指那些早已被刻上“償還”名字的目標(biāo)。
鍵盤的敲擊聲,如同復(fù)仇的序曲,在寂靜的房間里單調(diào)而堅決地回響著。林默全身心投入操作,眼神比屏幕的光還要冰冷。這一次重來,他不會再心慈手軟,也不會再給任何所謂的“情義”束縛他手腳的機(jī)會。
從李濤這條小魚開始,從榨取第一桶帶著血腥味的啟動資金開始,從磨礪自己冷酷的心性開始!
他要用這四十五天,打造一把足以屠盡所有背叛者的末日兇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