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字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這方印?!?/p>
任秋的手指,從那行字跡上挪開,輕輕點在了尺幅末端那方鮮紅的印章上。
孫二柱滿臉茫然,他湊過去看,那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紅印章嗎?
方方正正的,能有啥問題?
錢根生的瞳孔猛然收縮。
他給任秋挖的坑,就是這方?。?/p>
這幅字,圈子里不少人都看過,十個有九個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字上。
“這印章,初看確實有趙孟頫常用印的風(fēng)格?!?/p>
“可惜,匠氣太重了?!?/p>
孫二柱聽得云里霧里,但他看懂了錢根生的表情。
“呼!”
錢根生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厲害!厲害?。 ?/p>
“不瞞你說,我當(dāng)初也打了眼,就覺得這字好,好得不像話!”
錢根生毫不避諱地承認(rèn)了。
“后來托朋友,請人掌眼,說的跟你這一番話,八九不離十!”
“這確實是民國仿制大家周朗的作品,專門仿趙孟頫的字,連紙和墨都是他用古法自制的,不知道坑了多少人?!?/p>
孫二柱在一旁聽得心潮澎湃,與有榮焉!
錢根生越想越是興奮。
“有你這雙眼睛,明天的古玩交流會,咱們還愁淘不到寶貝?那就是龍?zhí)痘⒀?,咱們也得撈它幾條真龍出來!”
“走!吃飯去!云頂天宮!今天我做東,就當(dāng)是提前給你慶功!”
錢根生興沖沖地就要往外走。
可他走了兩步,卻發(fā)現(xiàn)任秋還穩(wěn)穩(wěn)地坐在石凳上,沒有動。
錢根生腳步一頓,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孫二柱在旁邊急啊,但他腦子轉(zhuǎn)得快,立刻明白了任秋的意思。
他撓了撓后腦勺,憨笑著開口,打破了尷尬。
“那個……老板,飯,飯肯定得吃!”
“不過您看,任秋這金絲楠木的價格,是不是咱得先說道說道?”
錢根生臉上的笑意不減,反而多了一分欣賞。
他拍了拍孫二柱的肩膀,力道不輕。
“柱子,你可真是為兄弟,兩肋插刀啊!”
隨即,他轉(zhuǎn)頭看向任秋,眼神里是生意人的精明,卻也帶著幾分坦誠。
“這根金絲楠,是好料子,這點我認(rèn)?!?/p>
“不過嘛……”
錢根生伸手在那根木料上輕輕敲了敲。
“這玩意兒金貴,保養(yǎng)更金貴,你這根料,風(fēng)吹日曬,怕是有些年頭沒上心了?!?/p>
“這里,已經(jīng)開始糟了,要不是料子本身夠頂,這會兒怕就是一根廢木頭?!?/p>
錢根生說的是實話,也是行家話。
任秋心里清楚,這根木頭能保存到現(xiàn)在這個品相,已經(jīng)是僥幸。
孫二柱在一旁聽得緊張,生怕價格被壓得太狠。
錢根生收回手,看著任秋。
“一口價,二十萬?!?/p>
“這個價,買的不是這根木頭現(xiàn)在的樣子,是買它還有得救,買的是我請人修復(fù)保養(yǎng)它的功夫錢。”
一百塊,轉(zhuǎn)眼變成了二十萬。
二百倍?不,是兩千倍!
這已經(jīng)不是撿漏了,這簡直比印鈔機還快!
這個價格,絕對公道,甚至還帶著示好的成分。
“好?!?/p>
任秋只說了一個字,干脆利落。
見他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錢根生眼中的欣賞更濃。
不貪心,拎得清。
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成!”
錢根生拿出手機,動作麻利。
“賬號給我?!?/p>
任秋報出賬號,錢根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點了幾下。
不過十幾秒的功夫。
“叮!”
任秋口袋里的舊手機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他摸出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條銀行到賬短信。
收款:200,000.00元。
一長串的零,讓任秋的呼吸都停滯了半秒。
前天,他還因為三十萬的債務(wù)被逼得走投無路。
今天,不過是動了動嘴皮子,看了幾眼東西,二十萬就進了口袋。
過去那些在鏟地皮揮汗如雨。
累到骨頭散架才能掙來幾百塊的日子,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錢根生將任秋的神情盡收眼底。
年輕人嘛,驟然得了一大筆錢,有這種反應(yīng)再正常不過。
他拍了拍任秋的肩膀,語氣熟稔。
“這只是個開始,以后跟著我老錢干,保你吃香喝辣,錢,絕對不是問題!”
任秋沒有立刻回應(yīng)。
他只是默默收起手機,抬頭看向錢根生。
這平靜之下,是翻江倒海的思緒。
他的人生,似乎從得到那個小葫蘆開始,就徹底拐向了一條無法預(yù)料的岔路。
“錢老板,吃飯吧?!?/p>
任秋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而是巧妙地把話題帶了回去。
錢根生哈哈大笑,也不再追問。
來日方長。
他就不信,憑自己的本事和誠意,還拿不下任秋。
“走!”
一行三人坐上了錢根生那輛停在巷口的黑色邁巴赫。
孫二柱一屁股坐進去,整個人都陷在了柔軟的真皮座椅里,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今天我也是沾光了,要不是秋子你,我怕是一輩子也坐不上這車!”
他摸摸這,看看那,滿眼都是新奇。
任秋則安靜得多。
錢根生從后視鏡里觀察著兩個年輕人的反應(yīng),嘴角的笑意愈發(fā)深邃。
一個質(zhì)樸,一個沉穩(wěn)。
車輛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向著城市最繁華的地段駛?cè)ァ?/p>
“云頂天宮?!?/p>
錢根生率先下車,指著眼前這棟銷金窟。
“到了,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天上人間!”
云頂天宮。
四個燙金大字,在夜色里流光溢彩。
這里的門童都穿著筆挺的燕尾服,戴著白手套。
任秋跟在錢根生身后,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座用黃金和水晶堆砌的宮殿。
穹頂上垂下的水晶吊燈,墻壁上掛著看不懂的油畫,鑲著厚重的金邊。
孫二柱已經(jīng)完全看傻了,嘴巴半張,眼睛瞪得像銅鈴,走路都開始同手同腳。
錢根生對此見怪不怪,他熟練地跟經(jīng)理打了個招呼。
便被引著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進入一間包廂。
門一推開,一股金錢的味道撲面而來。
包廂大得離譜,幾乎有任秋家整個院子那么大。
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腳下是車水馬龍,頭頂是星光點點。
孫二柱屁股只敢沾著沙發(fā)的邊,兩只手在膝蓋上搓來搓去,渾身不自在。
這地方比他想象中最豪華的KTV還要夸張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