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龍虎山驚魂山雨欲來,鉛灰色的云層沉沉地壓在龍虎山嶙峋的峰巒之上,
悶得人喘不過氣。一架銀白色的無人機(jī)像只不知疲倦的金屬蜻蜓,
嗡嗡嗡地切開了濃得化不開的濕氣,在陡峭的崖壁間靈巧地穿行。
鏡頭貪婪地捕捉著下方深不見底的幽谷、虬曲猙獰的古松,
還有那些被歲月風(fēng)霜蝕刻出無數(shù)神秘紋路的山巖?!凹胰藗?!看這地形!絕了!原始風(fēng)貌!
純天然未開發(fā)!刺激就在前方!禮物刷起來!”王胖子亢奮的嘶吼聲,
即使隔著頭戴式運動相機(jī)的防風(fēng)罩,也清晰地炸響在直播間的公屏上。
他身上的熒光綠沖鋒衣在一片蒼黛墨綠中顯得格外刺眼,活像一簇跳躍的鬼火。
汗珠順著他油亮滾圓的臉頰不斷滾落,砸在腳下覆蓋著厚厚腐葉的濕滑山道上。
他身后跟著三個人。李慕雪緊抿著嘴唇,
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兩側(cè)過于茂密、光線難以透入的原始次生林,
手中的登山杖每一次點地都異常謹(jǐn)慎,仿佛隨時會驚動沉睡的黑暗。
戴眼鏡的男生陳濤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總往自己腕上的運動手表飄,
似乎更關(guān)心心率和海拔數(shù)據(jù)。落在最后的是個沉默寡言的瘦高個,網(wǎng)名“山鷹”,
背著最沉的裝備包,腳步沉穩(wěn),像一塊移動的磐石?!芭肿樱懵c!這路太邪門了!
”李慕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越往里走,周遭的空氣越是凝滯,
一種無形的陰冷悄然滲透沖鋒衣的GORE-TEX面料,絲絲縷縷地往骨頭縫里鉆。
四周高大濃密的樹冠幾乎完全遮蔽了天光,明明還是下午,
林子里卻昏暗得如同提前進(jìn)入了黃昏。只有王胖子直播手機(jī)屏幕發(fā)出的慘白亮光,
以及運動相機(jī)上那一點幽幽的紅色錄制指示燈,像幾只窺伺的眼?!芭律?!
探險要的就是心跳!”王胖子頭也不回,興奮地?fù)]舞著自拍桿,
鏡頭猛地掃過一片長滿青苔的亂石堆,“看!那邊!絕對有料!沖啊家人們!
”他率先撥開一叢低垂的、葉片邊緣帶著鋸齒的不知名灌木,
后面赫然露出一道狹窄的、被粗壯藤蔓幾乎完全封死的巖縫。
一股混合著濃重土腥味和陳年朽木氣息的怪風(fēng),猛地從縫隙深處倒灌出來,
吹得幾人齊齊打了個寒噤。“臥槽!真有洞!”王胖子怪叫一聲,湊近了些,
手電筒的光柱像一柄生銹的鈍劍,艱難地劈開巖縫入口處盤根錯節(jié)的藤蔓和蕨類植物。
光線探入深處,隱約勾勒出一個勉強(qiáng)容一人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輪廓?!芭肿樱?/p>
別……”李慕雪的勸阻卡在喉嚨里。王胖子已經(jīng)像條興奮的獵犬,手腳并用地往里擠。
他肥胖的身軀在濕滑的巖石和糾纏的藤蔓間笨拙地扭動,
嘴里還兀自對著手機(jī)嚷嚷:“老鐵們!見證奇跡的時刻!雙擊666!火箭刷起來!
看我王大膽給你們探秘……”話音未落,只聽“嗤啦”一聲裂帛般的脆響,
在死寂的山洞里顯得格外驚心。他背上的大登山包,
被洞口一塊突出如獠牙的尖銳巖石狠狠剮了一下。尼龍面料應(yīng)聲撕裂,
包里的東西稀里嘩啦掉出來不少。同時,
他奮力前拱的身體似乎蹭掉了巖壁上一大片早已干枯脆化的苔蘚和浮土。
手電光柱下意識地掃過那被蹭開的巖壁?!斑??”王胖子動作頓住了。
那里并非天然巖石的紋理。在手電慘白光束的照射下,一片暗沉沉的朱砂色顯露出來,
勾勒出繁復(fù)無比、層層疊疊的線條和符號,深深嵌入石壁之中。
歲月的侵蝕讓它顯得斑駁模糊,邊緣甚至有些剝落,
但那股子撲面而來的、非自然的肅穆與神秘感,卻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胺??
”陳濤推了推眼鏡,湊近了些,語氣里充滿了研究者的好奇,“看著像道教的……鎮(zhèn)邪符文?
這地方……”“管它什么符!”王胖子喘著粗氣,不耐煩地打斷了陳濤的學(xué)術(shù)探究。
他滿腦子都是直播間暴漲的人氣和禮物特效,剛才的剮蹭和這詭異的符咒帶來的瞬間心悸,
迅速被流量帶來的狂熱淹沒。他伸出肥厚的手掌,帶著一種粗魯?shù)囊C瀆感,
用力去拍打巖壁上簌簌掉落的苔蘚碎屑和浮土,試圖看得更清楚些,“封建迷信!
都是唬人的玩意兒!看哥給你們清理干凈……”就在他手掌拍落的瞬間,
似乎無意識地勾到了那片符咒邊緣一塊翹起、早已石質(zhì)酥松的邊角。“咔噠。
”極其輕微的一聲。像是枯枝被踩斷,
又像是某種維系了太久、終于不堪重負(fù)的細(xì)線徹底繃斷。那塊承載著部分符文的石片,
竟被他這隨手一拍,徹底剝離了巖壁,掉落在腳下厚厚的腐殖土上,悄無聲息。剝落處,
露出后面更深處粗糙、原始的黑色巖石。一股難以言喻的陰風(fēng),
毫無征兆地自洞穴最幽暗的深處呼嘯而出,帶著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腥腐氣息,冰冷刺骨,
瞬間席卷了狹窄的洞口。風(fēng)中仿佛夾雜著無數(shù)細(xì)微、凄厲的嗚咽,鉆入耳膜,直透骨髓。
“嘶——好冷!”王胖子猛地縮回手,搓了搓胳膊,直播手機(jī)差點脫手。
他手電筒的光柱在驟然加強(qiáng)的陰風(fēng)中劇烈搖晃,光影在嶙峋的洞壁上瘋狂跳躍,
如同鬼魅亂舞?!芭肿?!快出來!這地方不對勁!”李慕雪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變了調(diào),
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脊背緊緊抵住了冰冷的巖壁。陳濤臉色煞白,
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山鷹,在符咒剝落的剎那,眼中精光一閃,
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右手下意識地摸向了后腰——那里鼓鼓囊囊,
似乎藏著什么硬物。他死死盯著那洞穴深處無邊的黑暗,
仿佛那里蟄伏著一頭即將蘇醒的洪荒巨獸。2 天師覺醒龍虎山深處,破舊道觀的后院靜室。
檀香燃盡,只余下一截灰白的殘骸,在冰冷的銅爐中兀自挺立。窗外,山雨終于落了下來,
豆大的雨點噼啪砸在青瓦上,濺起細(xì)碎的水霧,彌漫著泥土和草木被打濕的濃重氣息。
張?zhí)炝乇P膝坐在蒲團(tuán)上,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肘部打著深藍(lán)布補(bǔ)丁的道袍,
幾乎與屋內(nèi)黯淡的光線融為一體。
他手中捏著一部屏幕碎裂、邊角磨損嚴(yán)重的舊款諾基亞功能機(jī),
拇指笨拙而緩慢地按動著按鍵。小小的綠色屏幕上,光標(biāo)艱難地移動,
試圖拼湊出一條回復(fù)——山下鎮(zhèn)子里雜貨鋪的老王頭在道觀的公眾號后臺留言,
詢問今年祈福用的桃符什么時候能寫好送下去。指尖的粗糲老繭摩擦著光滑的塑料按鍵,
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即將按全的瞬間——“滋啦——”一聲尖銳刺耳的電流噪音毫無征兆地從手機(jī)聽筒里炸開!
那聲音如此突兀、凄厲,仿佛有根燒紅的鋼針猛地扎進(jìn)耳膜深處。張?zhí)炝販喩韯≌穑?/p>
手指一僵,手機(jī)差點脫手滑落。幾乎在同一剎那,
頭頂那盞唯一的、昏黃的白熾燈猛地閃爍起來!光芒急劇明滅,
如同垂死掙扎的蝴蝶瘋狂扇動翅膀,在墻壁上投下扭曲跳躍的巨大陰影。每一次明滅的間隙,
黑暗便如同粘稠的墨汁般瞬間填滿整個靜室,又在下一瞬被刺眼的光亮驅(qū)散,
將墻角蛛網(wǎng)、桌上經(jīng)卷的輪廓映照得如同鬼域。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并非來自窗外冰冷的雨氣,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瞬間攫住了張?zhí)炝氐男呐K。
那是一種冰冷、粘膩、帶著濃重血腥和死寂的預(yù)感,像一條毒蛇,沿著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
“不好!”張?zhí)炝氐秃纫宦?,猛地從蒲團(tuán)上彈起,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
那部老舊的諾基亞被他隨手扔在蒲團(tuán)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他一步搶到靜室西側(cè)窗邊。
窗外,群山被瓢潑大雨籠罩,白茫茫一片,視野受阻。但張?zhí)炝氐哪抗鈪s穿透了雨幕,
死死釘在西北方那片被濃重烏云和雨簾覆蓋的山嶺深處。
那個方向……那片被道觀歷代祖師口口相傳、嚴(yán)厲告誡“永世不可接近”的無名谷地!
他右手拇指迅速在其他四指的指節(jié)上掐動,快得幾乎留下殘影,口中念念有詞,
聲音低沉而急迫:“巽位風(fēng)起,坎宮水滯……兇煞沖霄,死氣纏山……大兇!大兇之兆!
”掐算的手指猛地頓住,停在無名指第三節(jié),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張?zhí)炝氐哪樕查g變得比窗外的雨云還要陰沉。
一種沉甸甸的、混雜著震驚與滔天憤怒的情緒在他眼中翻涌。他霍然轉(zhuǎn)身,目光如電,
射向靜室角落那個蒙著厚厚灰塵、幾乎與墻壁同色的老舊樟木箱?!澳跽希?/p>
”兩個字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出,帶著金鐵交鳴般的殺伐之氣,在狹小的靜室內(nèi)嗡嗡回響。
他大步走到樟木箱前,毫不猶豫地掀開沉重的箱蓋。積年的灰塵被氣流擾動,
在昏暗的光線下飛舞。箱內(nèi)并無尋常衣物,整整齊齊碼放著的,
淺不一的黃紙朱砂符箓;還有幾枚邊緣被打磨得異常光滑銳利、泛著青黑色幽光的青銅古錢。
張?zhí)炝貨]有絲毫猶豫,一把抓起那件杏黃法衣,手臂一振,衣袂翻飛,瞬間披在身上。
金線繡紋在昏暗中流淌過一絲微弱卻莊嚴(yán)的光澤。接著,他左手抄起那柄沉重的雷擊桃木劍,
右手探入箱內(nèi),抓起那疊符箓和青銅古錢,迅速塞進(jìn)法衣內(nèi)側(cè)的口袋。動作行云流水,
帶著一種演練過千百遍的、深入骨髓的決絕。他最后看了一眼靜室墻上懸掛的那幅祖師畫像。
畫像上的道人面容清癯,眼神深邃悠遠(yuǎn),仿佛穿透了百年時光,靜靜注視著眼前的不肖弟子。
“祖師爺在上,”張?zhí)炝貙χ嬒裆钌钜灰?,聲音低沉而凝重,“不肖弟子張?zhí)炝兀?/p>
今日……怕是要重蹈您當(dāng)年覆轍了。”直起身,他再無半分留戀,
猛地拉開靜室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門外,狂風(fēng)卷著冰冷的雨點撲面而來,
瞬間打濕了他額前的發(fā)絲。他瘦削卻挺拔的身影,如同一柄驟然出鞘的古劍,
毫不猶豫地撞入那片連天接地的白茫茫雨幕之中,向著西北方那片翻騰著死氣的無名谷地,
疾馳而去!3 尸魔現(xiàn)世山雨,不知何時停了。鉛灰色的厚重云層低低地壓在龍脊嶺上空,
將最后一絲天光也吞噬殆盡,整個山谷提前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昏暗。風(fēng),卻并未止歇,
反而帶著一股刺骨的陰寒,嗚咽著掠過光禿禿的巖石和稀疏低矮的灌木叢,
卷起地上的碎石和枯葉,發(fā)出沙沙的、如同鬼爪撓地的瘆人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腥甜氣味。那不是泥土的芬芳,也不是草木的清新,
而是……血。大量新鮮血液暴露在潮濕空氣中,
迅速氧化后散發(fā)出的、令人胃部翻江倒海的鐵銹腥味,
混合著一種更古老、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內(nèi)臟腐爛的惡臭。
張?zhí)炝氐哪_步猛地釘在谷口一塊巨大的、形似臥牛的黑色巖石上。
杏黃法衣的下擺沾滿了泥濘,緊緊貼在腿上。他手中緊握的雷擊桃木劍微微震顫著,
發(fā)出低沉而持續(xù)的嗡鳴,劍身內(nèi)蘊藏的那縷至陽至剛的雷霆氣息,
此刻正與周遭彌漫的滔天死氣和怨毒激烈地對抗著。
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掃過眼前這片人間地獄。幾具尸體散落在通往山谷深處的崎嶇小徑上,
姿勢扭曲怪異。離他最近的是一個穿著褪色藍(lán)布褂子的老農(nóng),仰面朝天倒在泥濘里,
臉上凝固著極度的驚恐,眼珠幾乎要瞪出眶外。他的脖頸處一片狼藉,
像是被某種巨大的野獸撕咬過,留下兩個深可見骨、邊緣發(fā)黑的恐怖血洞,
鮮血早已凝固成暗紫色,浸透了他身下的泥土。他的身體……干癟得可怕,
仿佛全身的血液和水分都在瞬間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層枯皺的皮緊緊包裹著骨頭。更遠(yuǎn)處,
一個穿著碎花布衫的農(nóng)婦蜷縮在一塊巖石旁,懷里還死死抱著一個空了的竹籃。
她的死狀同樣可怖,半邊臉頰不翼而飛,露出森白的牙床和顴骨。死寂。絕對的死寂。
連風(fēng)聲似乎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只有張?zhí)炝厥种刑夷緞Φ牡统廖锁Q,
和他自己壓抑而沉重的呼吸聲,在這片被死亡統(tǒng)治的山谷中回蕩。他蹲下身,伸出兩指,
小心翼翼地拂開老農(nóng)脖頸傷口邊緣凝結(jié)的血痂和污物。
指尖傳來一種詭異的觸感——傷口深處殘留的陰氣,冰冷、粘稠、帶著強(qiáng)烈的侵蝕性,
仿佛活物般纏繞上來,試圖鉆入他的皮膚。傷口周圍的肌肉呈現(xiàn)出一種怪異的灰敗色,
皮膚緊繃發(fā)黑,毫無彈性?!笆尽股贰€有…旱魃的焚灼之氣?
”張?zhí)炝孛碱^擰成一個死結(jié),眼神銳利如刀,仔細(xì)分辨著指尖感知到的復(fù)雜氣息,低聲自語,
“不…不對…比旱魃更兇,更毒!這孽障…吸的不止是血髓精魄…”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
射向山谷深處那一片更加濃稠、翻滾如墨的黑暗。那股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恐怖氣息源頭,
就在那里!“出來!”張?zhí)炝厣嗑`春雷,一聲厲喝驟然炸響,在死寂的山谷中激起陣陣回音,
如同平地驚雷。他右手持桃木劍當(dāng)胸而立,劍尖斜指前方黑暗,
左手已然扣住一張明黃色的“引雷破煞符”,指間夾著一枚邊緣鋒利的青銅古錢,蓄勢待發(fā)。
“嗬……”一聲低沉、沙啞、仿佛從千年古墓最深處傳來的喘息,回應(yīng)了他的厲喝。
那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和滿足感,如同砂紙摩擦著朽木。前方那片翻滾的黑暗,
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jǐn)噭?,緩緩向兩?cè)分開。一個高大、僵硬的身影,一步一步,
踏著粘稠的血泥,走了出來。它的皮膚是一種毫無生機(jī)的死灰色,緊貼在粗大的骨架上,
干癟枯槁,布滿了龜裂的紋路,如同干旱千年的河床。破爛得僅能蔽體的衣物,
依稀能辨出是某種粗糙的古代織物,早已腐朽不堪,沾滿了暗褐色的污跡。
它的臉……五官扭曲變形,如同被巨力揉捏過,
一雙眼睛只剩下兩個深不見底、燃燒著幽幽綠火的黑洞,沒有眼白,
只有純粹的、燃燒著無盡怨毒與饑餓的綠色火焰。最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它的嘴。
兩片干裂、發(fā)黑的嘴唇無法完全合攏,暴露出里面兩排交錯、尖銳如同匕首的森白獠牙。
其中幾顆牙齒的尖端,還掛著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絲和細(xì)碎的肉糜。
它停在張?zhí)炝厍胺绞介_外,那雙燃燒著綠火的眼眶,似乎穿透了昏暗的光線,
死死鎖定了張?zhí)炝亍R环N源自生命本能的、對至陽至剛之物的憎恨與貪婪,
毫不掩飾地彌漫開來。張?zhí)炝氐男呐K驟然一縮。不是恐懼,而是極度的震驚!
它身上那件破爛衣物的胸口位置,赫然殘留著半個撕裂的、用某種暗金色絲線繡成的徽記!
那圖案扭曲而猙獰,像一只被強(qiáng)行束縛的惡獸,充滿了暴戾和毀滅的氣息?!皩⒊佳?!
”這四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張?zhí)炝氐男念^。
道觀秘典中關(guān)于百年前那場浩劫的零星記載瞬間涌入腦?!鎺煚斏崦庥〉模谴蒜?!
它竟掙脫了!祖師以性命為代價布下的封魔大陣,
竟被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以如此荒誕的方式……破了!震驚只在一瞬。
張?zhí)炝匮壑兴查g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凜冽寒芒和決絕殺意。祖師爺?shù)男悦庥≈铮?/p>
豈容它再禍亂人間!“孽障!受誅!”他不再有絲毫猶豫,舌抵上腭,丹田之氣勃然而發(fā)。
腳下步罡踏斗,身法驟然展開!“天罡北斗,步攝玄機(jī)!疾!
”張?zhí)炝氐纳碛八查g變得飄忽不定,腳下踏著玄奧莫測的禹步軌跡,
如同穿行在星斗之間的幻影,繞著那僵立不動的將臣血裔急速游走。每踏出一步,
腳下泥濘的地面便留下一個清晰的、微微凹陷的腳印,腳印邊緣隱隱有微弱的氣流盤旋。
七個方位,七步踏完,一股無形的、帶著星辰禁錮之力的氣墻瞬間在僵尸周圍形成,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膠水,沉重地壓迫著它的四肢百骸,試圖將其牢牢釘死在原地!然而,
那僵尸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它那顆僵硬的、覆蓋著灰敗皮膚的頭顱。
脖頸處的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聲。它燃燒著綠火的雙眸,
似乎掠過一絲極其人性化的、混合著嘲諷與不屑的波動。那凝固的氣場,對它而言,
仿佛只是一陣拂面的微風(fēng)。張?zhí)炝匦念^一凜,但動作毫不停滯。就在天罡步力場成型的瞬間,
他左手早已扣住的那張“引雷破煞符”猛地一抖,黃符無火自燃,化作一道刺目的金色流光!
同時,他右手雷擊桃木劍劍尖向天疾引,口中真言如雷貫耳:“五方雷神,聽吾號令!
誅邪滅魔,破!”“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毫無征兆地在低垂的云層中炸響!
一道粗如水桶、熾白刺眼、蘊含著天地間至陽至剛毀滅之力的雷光,撕裂了昏暗的天幕,
如同天神擲下的審判之矛,精準(zhǔn)無比地朝著那僵尸的頭頂百會穴,狂猛劈落!煌煌天威,
沛然莫御!雷光瞬間將僵尸完全吞噬!刺目的白光淹沒了它灰敗的身影,
強(qiáng)烈的電流擊穿空氣,發(fā)出噼啪爆響,周圍的碎石和泥土被瞬間燒灼成焦黑色!
張?zhí)炝鼐o握桃木劍,死死盯著那團(tuán)刺目的雷光核心。天罡步困不住它,
唯有寄望于這凝聚了他全部道力的五雷正法,能將其徹底轟殺!雷光散去。焦黑的煙氣升騰。
那僵尸……依舊站在原地!它那身破爛的衣物被雷霆的高溫灼燒得更加破爛,邊緣卷曲焦黑,
冒出縷縷青煙。它死灰色的皮膚上,被雷擊之處呈現(xiàn)出大片的焦痕,如同被烙鐵燙過。
但……也僅此而已!沒有預(yù)想中的飛灰湮滅,沒有四分五裂。那些焦黑的痕跡,
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變淡!它燃燒著綠火的眼眶轉(zhuǎn)向張?zhí)炝兀?/p>
那兩團(tuán)火焰似乎跳躍了一下,像是在無聲地嘲笑。張?zhí)炝赝左E縮!
連五雷正法都只能傷其皮毛?將臣血裔,竟真如秘典所載,不懼天雷?!
就在他心神劇震的剎那,那僵尸動了!沒有嘶吼,沒有咆哮,只有一道快到極致的灰影!
前一瞬還在原地,下一瞬已撕裂了兩人之間短短的距離,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風(fēng),
撲到了張?zhí)炝孛媲埃∫恢桓采w著灰敗皮膚、指爪尖銳如鉤的手掌,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厲嘯,
朝著張?zhí)炝爻謩Φ挠冶酆莺葑ハ?!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的捕捉極限!“不好!
”張?zhí)炝伢@覺時,那蘊含著恐怖尸毒和巨力的利爪已近在咫尺!千鈞一發(fā)之際,
他幾乎是憑借無數(shù)次生死搏殺磨礪出的本能,身體猛地向后一仰,一個鐵板橋險險避過要害,
同時左手閃電般從懷中抽出一張顏色最深、朱砂符文最為繁復(fù)古奧的“鎮(zhèn)尸金符”,
口噴一口純陽舌尖血,“噗”地噴在符箓之上!“敕令!鎮(zhèn)!”血光與金光瞬間交融,
符箓化作一道燃燒著血焰的金色流光,帶著封鎮(zhèn)一切邪祟的磅礴道力,直射僵尸面門!
這是壓箱底的手段!僵尸抓向張?zhí)炝厥直鄣睦λ坪跻蜻@突然爆發(fā)的強(qiáng)大符力而微微一滯。
然而,面對那激射而來的“鎮(zhèn)尸金符”,它竟然不閃不避!那張扭曲的臉上,
那無法合攏的、布滿獠牙的嘴,猛地咧開一個詭異到極點的弧度!它張開了嘴!不是咆哮,
而是……猛地一吸!一股強(qiáng)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瞬間產(chǎn)生!
那張燃燒著血焰、凝聚了張?zhí)炝乇久妥顝?qiáng)道力的“鎮(zhèn)尸金符”,竟如同撲火的飛蛾,
金光血焰瞬間黯淡、崩解,化作一縷縷精純的能量流,被它如同長鯨吸水般,
盡數(shù)吞入那黑洞洞的口中!“呃……”僵尸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如同飽餐后的嘆息。
它體表那些被雷劈出的焦痕,在吞噬了符箓能量后,竟以更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灰敗的皮膚似乎都隱隱多了一絲詭異的“光澤”?!胺偂幢凰淌??!
”張?zhí)炝氐男膹氐壮寥牍鹊?,一股冰冷的絕望感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天罡步無用!
五雷掌無功!最強(qiáng)的鎮(zhèn)尸符反而成了它的補(bǔ)品!眼前這怪物,根本就是道法克星!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這電光石火間,僵尸那微微停滯的利爪,帶著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
終于落下!“嗤啦——!”布帛撕裂的聲音刺耳無比。劇痛!
一股冰冷刺骨、帶著強(qiáng)烈麻痹和侵蝕感的劇痛,瞬間從右肩處炸開,席卷全身!
張?zhí)炝貝灪咭宦?,整個人如同被巨錘砸中,踉蹌著向后跌退數(shù)步,
每一步都在泥濘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腳印,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
右肩處的杏黃法衣連同里面的衣物,被硬生生撕開三道長長的口子,皮開肉綻!
深可見骨的傷口邊緣,皮肉呈現(xiàn)出一種迅速蔓延的、令人心悸的烏黑色,
并且詭異地干癟下去!冰冷的尸毒如同活物,瘋狂地沿著傷口向體內(nèi)鉆去,所過之處,
肌肉僵硬,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他低頭看了一眼傷口,又猛地抬頭,
死死盯住前方那個緩緩收回利爪、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符箓能量余燼的恐怖身影。
僵尸那雙燃燒著幽幽綠火的“眼睛”再次鎖定了他。它僵硬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脖頸,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那張布滿獠牙的嘴,緩緩開合,
一個沙啞、干澀、仿佛兩塊銹鐵摩擦,卻又帶著清晰嘲弄意味的音節(jié),
生硬地擠了出來:“小…道…士……”它向前逼近一步,濃烈的尸臭和血腥味撲面而來。
“你…的…雷法……”它歪了歪頭,那動作充滿了非人的詭異感,“給…我…撓癢…嗎?
”字字如刀,狠狠剮在張?zhí)炝氐男纳?。肩膀的劇痛和迅速蔓延的冰冷麻痹感在加?。?/p>
尸毒如同跗骨之蛆,瘋狂侵蝕著他的生機(jī)和道力。眼前這幾乎免疫一切道門手段的怪物,
強(qiáng)大得令人絕望。祖師爺當(dāng)年,是以何等慘烈的代價才將其封???難道今日,龍虎山一脈,
真要斷絕于此?不!4 神龍降魔一個瘋狂的、玉石俱焚的念頭,如同燎原的野火,
瞬間在張?zhí)炝貫l臨絕望的心底升騰而起!那念頭熾熱而決絕,帶著一種向死而生的瘋狂!
他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和驚懼徹底褪去,只剩下如同磐石般的冰冷和獻(xiàn)祭般的瘋狂!
冰冷的尸毒像無數(shù)條細(xì)小的毒蛇,沿著肩頭的傷口瘋狂鉆入,嚙咬著筋肉,侵蝕著骨髓。
半邊身體迅速失去知覺,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水。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
冰冷的麻痹感正沿著手臂向心臟蔓延。張?zhí)炝匮矍瓣囮嚢l(fā)黑,視野的邊緣開始模糊、晃動,
如同浸了水的墨跡。而對面的將臣血裔,那雙燃燒著幽幽綠火的空洞眼眶里,
殘忍的戲謔和貪婪的食欲卻愈發(fā)熾盛。它似乎很享受獵物在絕望中掙扎的過程。
它緩緩抬起那只剛剛撕裂了張?zhí)炝丶绨虻睦?,灰敗的指尖?/p>
一滴粘稠、烏黑、散發(fā)著惡臭的尸血正緩緩凝聚,欲滴未滴。死亡的陰影,
從未如此刻般真實而冰冷地籠罩下來。
龍虎山…道統(tǒng)…山下那些無辜的生靈…還有祖師爺當(dāng)年舍命封印的苦心…難道今日,
真要盡數(shù)付諸東流,成為這孽障破封后血祭的開端?不!絕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混合著滔天憤怒與決絕意志的力量,猛地沖垮了身體的重傷和麻痹!
張?zhí)炝匮壑畜E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燒的光芒!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劇痛和滿口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刺激得他精神一振!“嗬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從喉嚨深處迸發(fā),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孤注一擲的瘋狂!
他無視了那即將再次撲來的恐怖身影,無視了半邊身體的麻痹,身體猛地向后一個踉蹌,
卻借著這股倒跌之勢,沾滿自己鮮血和泥污的左手食指,
閃電般在胸前那件杏黃法衣的正中央——心臟的位置,狠狠劃過!嗤——!
指尖的皮肉被堅硬的布料瞬間磨破,溫?zé)岬孽r血泉涌而出!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沾滿鮮血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韻律和速度,在法衣心臟位置那片杏黃色的布料上,
急速勾畫!每一筆落下,都帶著他精純的道力、本命的心血,以及那焚盡一切的決絕意志!
繁復(fù)、古奧、充滿了洪荒氣息的符文在血光中迅速成型!那并非尋常的朱砂符箓,
而是以心頭精血為引,以自身魂魄為祭壇,溝通冥冥之中祖師法力的禁忌橋梁——請神符!
“不肖弟子張?zhí)炝?!”他嘶聲咆哮,每一個字都如同從肺腑中硬生生擠壓出來,帶著血沫,
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蕩,充滿了悲愴與最后的祈求,“道基淺薄,無力伏魔!
致令祖師封印之孽障復(fù)出,荼毒生靈!罪該萬死!”他畫符的手指快如幻影,
指尖的鮮血幾乎要跟不上書寫速度。符文的最后一筆,
是一個向內(nèi)螺旋收束、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漩渦!“今以殘軀為祭,魂魄為引!
”張?zhí)炝氐穆曇舳溉话胃撸缤瑸l死野獸最后的哀鳴,又似向蒼穹發(fā)出的最決絕戰(zhàn)吼,
“恭請龍虎山列代祖師,法駕降臨——!”“降臨”二字出口的瞬間,那最后一筆血符,
也恰好完成!嗡——!??!以張?zhí)炝匦乜谀茄獯棠康恼埳穹麨橹行模?/p>
一股難以言喻的、浩瀚磅礴到無法想象的威壓,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驟然蘇醒,轟然爆發(fā)!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炫目的光效。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存在感”,
一種凌駕于萬物之上的意志,驟然降臨!張?zhí)炝啬_下的大地?zé)o聲地向下凹陷、皸裂!
他身體周圍的空間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扭曲、波動起來!空氣變得粘稠如同水銀,
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山谷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和尸臭,在這股威壓降臨的瞬間,
竟被強(qiáng)行排開、凈化!對面,那原本帶著殘忍戲謔、步步緊逼的將臣血裔,第一次,
停住了腳步!它那顆僵硬的頭顱猛地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