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卷著桂花香鉆進窗縫時,林薇正趴在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寫筆記。
陽光透過磨砂玻璃,在她攤開的筆記本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一塊融化的黃油。
陳陽的短信就是這時跳進來的,只有三個字:“下來了。”她立刻合上筆記本,
指尖在封面上那朵燙金的薔薇上蹭了蹭。這是陳陽送她的生日禮物,他說她笑起來像薔薇,
帶著點怯生生的甜。抓起帆布包往樓下跑時,她在樓梯轉(zhuǎn)角撞見了張倩?!芭苓@么快?
趕著見陳陽啊?”張倩倚著欄桿,嘴角彎成月牙,眼里卻沒什么笑意。
她穿了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外套,頭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
露出光潔的額頭——那是林薇一直羨慕的樣子,利落又漂亮?!班牛f在門口等我。
”林薇放慢腳步,手指不自覺地絞著包帶。張倩是她最好的朋友,
從大一報到那天幫她扛行李箱開始,她們就形影不離??刹恢缽氖裁磿r候起,
張倩看陳陽的眼神越來越頻繁,有時甚至會在陳陽送她回宿舍后,
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起他們約會的細節(jié)?!罢媸翘鹈邸!睆堎煌屏送扑母觳玻翱烊グ?,
別讓帥哥等急了?!绷洲迸艿綀D書館門口時,陳陽正靠在香樟樹下低頭看手機。
他穿了件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
眼睛亮了亮:“等久了吧?剛學生會有點事。”“沒有。”林薇搖搖頭,心跳像揣了只兔子。
他們交往三個月,每次見他還是會緊張。陳陽自然地牽起她的手,他的掌心溫熱干燥,
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是醫(yī)學院的,總泡在實驗室?!叭コ阅羌倚麻_的麻辣燙?
”“好啊?!绷洲秉c頭,目光落在他握著自己的手上。這只手昨天還幫張倩擰過瓶蓋,
當時張倩笑著說“陳陽你真紳士”,而她站在旁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
麻辣燙店的熱氣模糊了玻璃窗。陳陽把煮好的魚丸夾到她碗里:“多吃點,看你最近都瘦了。
”“可能是課太多了吧。”林薇低頭攪著碗里的湯,“對了,
昨天晚上我好像聽見宿舍樓道里有哭聲,你說會不會是……”“別自己嚇自己。
”陳陽打斷她,語氣帶著點敷衍,“老宿舍樓隔音差,說不定是誰談戀愛吵架呢。
”林薇沒再說話。其實她想說的是,那哭聲就在門外,細細的,像貓叫,又像小孩的嗚咽。
她昨晚嚇得蒙在被子里不敢出聲,直到天亮才敢掀開一點縫隙。回去的路上,
陳陽接了個電話,走到路燈照不到的樹影里講了很久。林薇站在原地,
看見他時不時皺起眉頭,又突然笑一下,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敲著。
風把他的聲音吹過來幾句,好像是“……別鬧……她在旁邊……”等他掛了電話走過來,
林薇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誰?。俊薄皩W生會的,說下周迎新晚會的事。
”陳陽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笑容看起來和平時一樣,“走吧,送你回宿舍。
”宿舍樓下的公告欄前圍了幾個人,林薇路過時瞥了一眼,是張?zhí)耐k娡ㄖ?/p>
說今晚十一點到凌晨三點要檢修線路。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抓緊了陳陽的胳膊。
“怎么了?”“沒什么,就是怕黑?!彼÷曊f。陳陽笑了:“多大了還怕黑?
要不我陪你聊到來電?”“不用啦,會打擾你休息的。”林薇踮起腳尖抱了抱他,
“快回去吧?!笨粗D(zhuǎn)身離開的背影,林薇忽然想起張倩下午說的話。
當時她們在宿舍整理衣柜,張倩從箱子里翻出一件白色的連衣裙,
自言自語地說:“這件裙子好像有點短了,下次捐給災區(qū)好了。”那件裙子的款式,
和她昨晚迷迷糊糊從門縫里看到的、那個在樓道里一閃而過的白色影子,有點像。
她甩了甩頭,一定是看錯了。張倩那么好,怎么會嚇她呢。十一點整,宿舍的燈準時滅了。
林薇摸出床頭的手電筒,光柱在天花板上投出晃動的光斑。對面床的張倩已經(jīng)躺下了,
呼吸均勻,好像早就睡著了。黑暗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把整個宿舍淹沒。林薇縮在被子里,
眼睛盯著緊閉的房門。昨晚的哭聲會不會再來?那個白色影子會不會再出現(xiàn)?
她拿出手機想給陳陽發(fā)消息,又覺得自己太矯情,打了幾個字又刪掉了。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她快要睡著時,門外傳來“咚”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敲門。林薇瞬間清醒了,
心臟狂跳起來。她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門板?!斑恕⑦?、咚?!鼻瞄T聲又響了,很輕,
卻像錘子敲在她的神經(jīng)上?!罢l???”她用盡力氣才發(fā)出一點聲音,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門外沒有回應,敲門聲也停了。林薇松了口氣,剛想閉上眼睛,卻聽見一陣細碎的摩擦聲,
好像有人在用什么東西刮門板。那聲音越來越響,帶著一種尖銳的刺耳感,
仿佛要把木頭刮穿。她嚇得抓住被子蒙住頭,渾身發(fā)抖。這時,旁邊的張倩翻了個身,
迷迷糊糊地問:“薇薇,怎么了?”“門……門外有聲音?!绷洲钡穆曇魪谋蛔永镢@出來,
悶得發(fā)顫。“有什么聲音?。课以趺礇]聽見。”張倩坐起來,打開手機手電筒照向門口,
“你看,什么都沒有。是不是你做噩夢了?”光柱掃過門板,上面干干凈凈,
什么痕跡都沒有。刮門聲也停了,好像剛才的一切只是林薇的幻覺?!翱赡堋赡苁前?。
”林薇小聲說,心里卻更害怕了。那聲音那么真實,怎么會是幻覺?張倩爬下床,
走到門口拉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又關(guān)上門說:“樓道里也沒人,別自己嚇自己了??焖?,
明天還有早課呢?!睆堎惶上潞蠛芸煊炙耍闪洲眳s再也睡不著了。
她睜著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就站在床邊,正靜靜地盯著她。
第二天早上,林薇頂著黑眼圈去上課。陳陽在教學樓門口等她,
看到她的樣子皺起了眉:“怎么回事?昨晚沒睡好?”“嗯,有點害怕。
”林薇把昨晚的事告訴了他。陳陽聽完笑了:“肯定是你太緊張了,老宿舍樓就是這樣,
晚上容易有各種聲音。再說,有張倩在你身邊呢,怕什么?”“可是……”“別可是了。
”陳陽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晚上我給你打視頻電話,陪著你,好不好?”他的語氣很溫柔,
可林薇卻莫名覺得有點失落。他好像從來都不相信她說的話。一整天林薇都心神不寧。
上課時總走神,眼睛盯著窗外那棵老槐樹,總覺得樹影里藏著什么東西。下午的實驗課,
她差點打翻了裝著福爾馬林的標本瓶,被老師訓斥了一頓。張倩一直陪在她身邊,
不停地安慰她:“別想那么多了,肯定是你最近壓力太大了。晚上我們?nèi)コ渣c好的,
放松一下。”“可是我真的聽到了……”林薇還想解釋。“好啦,我知道你聽到了。
”張倩拉著她的手,笑得一臉真誠,“但說不定是老鼠呢?老房子里有老鼠很正常啊。
下次我們買點老鼠藥放在門口就好了?!绷洲笨粗鴱堎磺宄旱难劬?,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也許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晚上,陳陽果然給她打了視頻電話。他躺在宿舍的床上,
背景里能聽到他室友打游戲的聲音?!敖裉旌命c了嗎?”“嗯,好多了?!绷洲笨吭诖差^,
看著屏幕里的他,心里踏實了不少。他們聊了會兒天,陳陽講了他們解剖課上的趣事,
林薇也說了說自己專業(yè)課的難題。聊著聊著,林薇的眼皮開始打架?!袄Я司退桑?/p>
我不掛電話,開著燈陪你?!标愱栒f?!昂?。”林薇點點頭,把手機放在枕邊,
屏幕朝著自己,很快就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一陣寒意凍醒了。房間里漆黑一片,
手機屏幕已經(jīng)暗了,大概是自動鎖屏了。她伸手去摸手機,想看看時間,
手指卻碰到了一片冰涼的東西。像是……頭發(fā)。林薇的汗毛一下子全豎起來了。
她猛地縮回手,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看見床邊的地板上,散落著幾縷烏黑的長發(fā)。
她嚇得差點叫出聲,死死捂住嘴巴,眼淚瞬間涌了出來。這不是她的頭發(fā),
她的頭發(fā)沒這么長。這時,她忽然想起張倩昨天翻出來的那件白色連衣裙。還有,
張倩的頭發(fā)好像就是這么長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林薇拼命搖頭,
張倩怎么會做這種事?她顫抖著摸到手機,按亮屏幕。時間是凌晨兩點半,
陳陽的視頻電話早就斷了。她點開微信,想給陳陽發(fā)消息,
卻看到張倩十分鐘前給她發(fā)了條朋友圈,是一張自拍,配文:“失眠了,
有沒有夜貓子一起聊天?”照片里的張倩穿著睡衣,頭發(fā)披散著,看起來毫無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