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幸好戰(zhàn)友父母都沒有什么事，戰(zhàn)友母親在醫(yī)院輸了兩天液就緩過來了，只是提起那天的事，還是忍不住抹眼淚，攥著我的手反復(fù)說。
“小夏，多虧了你，不然……不然我們真對不起兒子啊。”
我蹲在病床邊，幫她理了理被角，心里酸得發(fā)堵。
戰(zhàn)友犧牲時都沒皺一下眉，要是知道他用命護(hù)著的安寧，被那樣一群人糟踐，該多寒心。
正陪著二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是母親打來的。
我走到走廊接起，還沒開口，聽筒里就炸開她帶著火氣的聲音：
“夏曦！你到底在搞什么？陳家剛才打電話來，說你把婚事攪黃了，還讓警察把人抓了？你知不知道陳遠(yuǎn)深家是什么人家？多少人想嫁都嫁不進(jìn)去，你倒好，說毀就毀了！”
我捏著手機，指節(jié)泛白，“媽，是他們……”
“我不管他們怎么了！”母親打斷我，語氣里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斥責(zé)，“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女孩子家找個條件好的人家最重要，你倒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惹事！陳家剛才放話了，這事沒完，你趕緊去給人家道個歉，把人贖出來，聽見沒有？”
“道歉？”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媽，你知道他們做了什么嗎？他們闖進(jìn)我犧牲戰(zhàn)友的撫恤房，把烈士遺照扔垃圾桶，還動手推倒了戰(zhàn)友的母親，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
母親沉默了幾秒，隨即聲音又拔高了幾分，“不就是一套房子？不就是幾個老人？陳遠(yuǎn)深家那么有錢，賠點錢不就行了？你非要較這個勁？”
“媽！”我喉嚨發(fā)緊，說不出的失望，“那不是錢的事！那是烈士用命換來的！我要是為了那所謂的婚事去道歉，我對不起犧牲的戰(zhàn)友，更對不起我自己穿的這身警服！”
“警服警服！你就知道你的警服！”母親在那頭哭了起來，“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不是讓你這么折騰自己的！你要是真為了這些事得罪了陳家，以后有你受的！”
我望著病房里戰(zhàn)友父親佝僂的背影，他正坐在床邊，輕輕給老伴擦手。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電話開口：
“媽，這婚我不結(jié)了，陳家那樣的人家，我高攀不起，至于后果，我自己擔(dān)著，反正陳景坤和萬青青我不會去救的。”
我頓了頓，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媽，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說完，我掛了電話。
我靠在醫(yī)院走廊的白墻上，冰涼的觸感順著脊背往上爬，心里十分茫然。
我總想起小時候，母親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父親走得早，她在街邊擺小攤賣早點，天不亮就起身揉面，冬天凍得手指紅腫，卻總把熱乎的豆?jié){塞我手里，說“快喝，暖身子”。
有次有人偷了我攢了很久的零花錢，我哭著回家，她抱著我，摸著我的頭說“錢沒了再攢，人心不能歪”。
我報考警校那年，她拿著錄取通知書哭了半宿，不是怕我吃苦，是怕我遇到危險。
可最后還是幫我收拾行李，往背包里塞了一小袋平安符，說“實在不行就回來，媽養(yǎng)得起你”。
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
我好久沒和母親好好說話了。
走廊的風(fēng)從窗戶吹進(jìn)來，帶著涼意，我卻覺得心里比什么時候都清明。
有些底線，不能讓，有些尊嚴(yán)，必須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