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十八歲入江府，是江承恩的未婚妻。那時候，江承恩還在京城讀書，準備春闈。
我則在江府學(xué)習(xí)女紅，學(xué)管賬目，等他高中歸來。建安五年春，江承恩中了進士，
被分配到戶部做事?；馗侨?，我特地穿了他最喜歡的月白色裙子，站在門口迎接。
少年春風(fēng)得意，笑容如三月桃花，引得街上行人紛紛側(cè)目。我的心也跟著怦怦直跳。
等了他三年，終于等來了這一天。卻不想，當(dāng)夜他來尋我，月色如水，他背對著我，
聲音淡漠如冰："鐘靈兒，我們的婚事，就此作罷。""為什么？"我聲音顫抖。
"我心中另有所屬。"另有所屬。這四個字像一把利刃，狠狠扎進我的心里。"是誰？
""禮部尚書家的二小姐，沈若云。"沈若云，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還有個位高權(quán)重的父親。而我，只是個寄居在江府的孤女。"我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既然如此，明日我便離開江府。"江承恩一怔，
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干脆。"靈兒...""江公子不必愧疚，緣分盡了，強求不得。
"我轉(zhuǎn)身就走，不想讓他看見我的眼淚。這一夜，我抱著包袱坐了整夜。第二日一早，
江夫人紅著眼睛來送我："靈兒，是我們江家對不起你。""夫人不必如此，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江夫人握住我的手："我已經(jīng)托人給你尋了個去處，城東有家茶樓，
老板娘是個好人，你去那里幫忙，也能有個安身之地。"我點點頭，收拾好東西，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江府。走到門口時，正好遇見江承恩從外面回來。他手里拿著一束花，
想必是要去找沈若云的。見了我，他臉上閃過一絲愧疚："靈兒...""江公子，
祝你們百年好合。"我福了一禮，徑直離去。身后傳來他的嘆息聲，但我沒有回頭。
到了茶樓，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人很和善，見我模樣清秀，手腳也勤快，
便留下了我。茶樓后面有間小房，雖然簡陋，卻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棲身之所。
夜里躺在床上，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三年的感情，說沒就沒了?？晌也辉菇卸?，
人心如水，強求不得。只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姑娘，
該吃飯了。"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來了。"我擦干眼淚，整理好心情。往后的路還長，
我要學(xué)會一個人走下去。第二章在茶樓的日子倒也安穩(wěn)。每日里泡茶，記賬，招呼客人，
雖然忙碌，卻也充實。茶樓的生意不錯，來往的多是些文人雅士，偶爾也有官家公子。
我手腳勤快，又識字算賬，漸漸得了老板娘的信任。"靈兒啊，你這孩子真是個福氣，
手巧心善，將來定能嫁個好人家。"老板娘常這樣夸我。我只是笑笑，不接話。
這日正在后院晾茶葉，忽然聽見前面有爭執(zhí)聲。"放開她，放開她！""小美人，跟爺走，
保你榮華富貴。""救命??！"我放下手中的茶葉，連忙跑到前面查看。
只見一個錦衣公子正拉扯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小姑娘拼命掙扎，眼中滿是驚恐。
茶樓的客人都躲得遠遠的，不敢上前。那公子我認識，是兵部侍郎家的小兒子趙公明，
仗著家世胡作非為，在京城惡名昭彰。"住手！"我沖上前去，擋在小姑娘面前。
趙公明看見我，眼睛一亮："呦，這不是江府那個被甩的丫頭嗎？怎么，
現(xiàn)在淪落到開茶樓了？"周圍傳來竊竊私語聲，都在議論我被江承恩退婚的事。我臉上發(fā)燙，
卻還是護著身后的小姑娘："趙公子請自重。""自重？"趙公明哈哈大笑，
"一個被人甩了的破鞋，也配讓爺自重？識相的就讓開，不然連你一起收拾。"話音剛落，
一個茶杯飛過來，正砸在趙公明頭上。"?。?趙公明捂著頭，血從指縫中流出。"是誰！
是誰敢打爺！""是我。"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只見門口走進一個青衣少年。
少年約莫二十歲年紀，面如冠玉，氣質(zhì)如竹，手中還拿著另一個茶杯。"你是誰？
敢管爺?shù)拈e事？"趙公明惡狠狠地問。少年淡淡一笑："在下林墨白，路見不平，
拔刀相助罷了。"林墨白？這個名字我沒聽過，想來不是京城權(quán)貴之家的公子。
趙公明也這么想，立刻囂張起來："什么阿貓阿狗也敢管爺?shù)氖?？來人，給我打！
"幾個隨從沖上前來。林墨白不慌不忙，抬手又是一個茶杯飛出，正中一人面門。
接著身形一閃，轉(zhuǎn)眼間幾個隨從都倒在地上哀嚎。"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趙公明這才害怕了。林墨白走到他面前，聲音平淡卻帶著威懾力："滾。
再讓我看見你欺負人，就不是砸茶杯這么簡單了。"趙公明哪里還敢逗留，帶著人狼狽而逃。
"姑娘沒事吧？"林墨白關(guān)切地看向我。"無事，多謝公子相救。"我福了一禮。
林墨白擺擺手："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公子且慢。"我叫住他，
"公子救了我們，可否留下姓名？"林墨白回頭一笑："林墨白，不過報答就不必了，
做人本就應(yīng)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心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個少年，和江承恩完全不同。江承恩溫文爾雅，卻少了些擔(dān)當(dāng)。而這林墨白，
身上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姐姐，你在看什么？"身后傳來小姑娘怯怯的聲音。
我回過神來："沒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叫小荷，是城南賣花的。
今天來給茶樓送花，沒想到遇到那個惡人。"小荷十四五歲年紀，生得清秀可愛，
難怪會被趙公明盯上。"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不用了姐姐，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個...姐姐是好人，以后我給你們茶樓送花，便宜些。"小荷說完就跑了，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老板娘走過來，嘆了口氣："靈兒啊，今天多虧了那個公子，
不然咱們都要吃虧。""是啊。"我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望向林墨白離去的方向。
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見到他。第三章自那日一別，已過了十多天，
卻再沒見過林墨白的身影。我偶爾會想起他，想起他出手相救時的從容不迫，
想起他離去時的瀟灑背影。這日正在前廳招呼客人，小荷抱著一束牡丹花進來。"靈兒姐姐，
新鮮的牡丹花，香得很。"小荷這些天來，經(jīng)常送花到茶樓，價錢也確實便宜了不少。
"小荷，你總這樣便宜賣給我們，家里人不說你嗎？""沒事的，反正也是要賣的。
"小荷笑嘻嘻地說，"靈兒姐姐，我給你打聽到一個消息。""什么消息？
""那個救咱們的林公子，聽說是個大有來頭的人呢。"我手中的茶壺一頓："什么來頭？
""聽人說，他是新科狀元，現(xiàn)在在翰林院做事，還被皇上看重，前途無量。"狀元？
我心中一震，難怪那日他能輕易制服趙公明的隨從，原來是朝廷命官?？墒牵@樣身份的人，
怎么會出現(xiàn)在小小的茶樓？"小荷，你確定嗎？""千真萬確，我表哥在翰林院當(dāng)差，
親眼見過的。"原來如此。我心中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失落，還是別的什么。
身份的差距，如鴻溝一般。我一個茶樓的伙計，他是朝廷新貴，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姐姐，你怎么了？臉色不太好。"小荷關(guān)切地問。"沒事，可能是泡茶泡得久了，有些累。
""那你休息一下，我去給你倒杯茶。"小荷跑開了，我放下手中的茶壺，
走到窗邊望著遠方。城北的方向，有座巍峨的翰林院，那里住著一個叫林墨白的人。而我，
只是城東一間小茶樓里的伙計。正想著，忽然聽見門外有馬蹄聲。我下意識地探頭看去，
竟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林墨白。他騎著一匹黑馬，停在茶樓門口，身后沒有跟隨。
我的心跳得厲害，連忙縮回頭去。"客人來了。"老板娘連忙迎出去。"這位公子，
您要點什么茶？""我找鐘靈兒。"林墨白的聲音傳來。找我？我心中疑惑，
卻還是整理了一下衣裙，走了出去。"公子找我？"林墨白看見我，
臉上露出笑容："鐘姑娘，別來無恙？""托公子的福，一切都好。""那就好。
"林墨白下馬，"聽說貴茶樓的茶葉品質(zhì)上乘，我想買些回去。"買茶葉？這種理由，
連我自己都不信。"公子要什么茶？""碧螺春。"林墨白想了想，"要那種清香淡雅的。
"碧螺春...我看著他，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碧螺春清香淡雅，象征著淡泊寧靜的品格。
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嗎？"公子，我們這里的碧螺春品質(zhì)很好，只是價錢不便宜。
"老板娘小心地說。"無妨，多少銀兩都可以，只要鐘姑娘親自給我挑選。""我愿意。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林墨白笑了："那就這么說定了。不過...""不過什么？
""我希望能常來喝茶，可以嗎？"我心跳如鼓："當(dāng)然可以。"林墨白滿意地點點頭，
留下一袋銀子，這才離去?？粗谋秤?，我忽然覺得，生活好像又有了希望。"靈兒，
這位公子對你有意思啊。"老板娘笑瞇瞇地說，"買茶葉是假，看你是真。""老板娘，
別胡說。""我活了這么大年紀，什么沒見過？"老板娘拍拍我的肩膀，"這樣的好男人，
可遇不可求，你要抓住機會。"我臉上發(fā)燙，卻忍不住心中甜蜜。也許，小荷說得對呢？
第四章果然如林墨白所說，他隔三差五就會來茶樓喝茶。每次來，他都會點一壺碧螺春，
然后安靜地坐在角落里。有時候我們會聊天，說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他告訴我他喜歡讀書，
喜歡山水，喜歡清靜的地方。我告訴他我小時候的事，說我本是商戶之女，父母早逝，
才寄居在江府。"所以你并不欠江家什么。"林墨白認真地說，"他們收留你已經(jīng)是恩德，
但這不意味著你要用感情去報答。""公子說得對。"我點點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從小到大，還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所有人都覺得我應(yīng)該感恩戴德，應(yīng)該逆來順受。
只有他，告訴我可以為自己而活。"靈兒，你泡的茶真好。"林墨白看著手中的茶杯，
"每一杯都是用心泡的。""公子過獎了。""我沒有過獎。"林墨白忽然認真起來，
"就像你一樣，做什么都用心。"我的臉瞬間紅了，手中的茶壺都有些拿不穩(wěn)。
"公子...""叫我墨白吧。"他溫和地說，"我們算是朋友了，不必如此生分。
""好...墨白。"這個名字從我嘴里說出來，感覺格外親密。林墨白笑了，
那笑容如春日暖陽，讓我的心都跟著明亮起來。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一個多月。
林墨白幾乎成了茶樓的?？停铇抢锏娜硕伎闯鰜砹耍@位林公子對我有意思。"靈兒啊，
你可要抓住機會。"老板娘私下里對我說，"這樣的好男人，錯過了就沒有了。
"我心中何嘗不知道？可是，我們的身份相差太遠。我只是個茶樓伙計，他是朝廷新貴，
這樣的結(jié)合，合適嗎？正想著，小荷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靈兒姐姐，不好了，
外面來了好多人。""什么人？""是江府的人，還有...還有江公子。"江承恩？
他來做什么？我心中不安，連忙走了出去。果然看見江承恩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幾個仆人。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見了我，眼中閃過復(fù)雜的情緒。"靈兒，跟我回去。"他直接說道。
"回哪里？"我冷冷地問。"回江府。"江承恩上前一步，"沈若云她...她嫁給了別人。
靈兒，我們重新開始吧。"什么？沈若云嫁給了別人？所以他就想起我來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憤怒。"江公子，當(dāng)初是你說要退婚的?，F(xiàn)在沈小姐嫁了別人，
你就想起我了？""靈兒，我知道錯了。"江承恩的聲音有些哀求，"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你應(yīng)該了解我的。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現(xiàn)在我想通了，真正適合我的人是你。
""真正適合你的人是我？"我冷笑，"那為什么當(dāng)初要退婚？江公子說話前后矛盾，
讓人如何相信？"江承恩語塞，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時候，
林墨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鐘姑娘說得對，男人說話應(yīng)該算數(shù)，豈能朝三暮四？
"江承恩轉(zhuǎn)過頭，看見林墨白，臉色一變："你是什么人？""在下林墨白。
"林墨白走到我身邊，"鐘姑娘的朋友。""林墨白？"江承恩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什么，
"你就是那個新科狀元？""正是。"江承恩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萬萬沒想到，
我竟然和狀元認識，而且看起來關(guān)系還不一般。"靈兒，
你...你和他..."江承恩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我和墨白是朋友。"我平靜地說，
"江公子，請回吧。我們之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不會和你回江府的。
""靈兒...""江公子請回。"林墨白開口了，聲音雖然溫和，但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江承恩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粗x去的背影，
我心中五味雜陳。曾經(jīng)的心上人，如今卻如陌路人一般。"靈兒，你還好嗎？
"林墨白關(guān)切地問。"我沒事。"我搖搖頭，"只是沒想到他會來找我。""那你會回去嗎？
"林墨白的聲音有些緊張。我看著他，忽然笑了："我為什么要回去？
那里已經(jīng)不是我的家了。"林墨白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墨白，
你是不是擔(dān)心我會跟他走？"林墨白有些不好意思："是有那么一點。""為什么？
"我故意問道。林墨白看著我，眼中滿是真誠："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這句話如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我的心跳得厲害，臉上發(fā)燙。
"墨白...""靈兒，我知道我們身份相差很遠，但是感情的事，與身份無關(guān)。
"林墨白認真地說，"如果你愿意，我想娶你為妻。"娶我為妻？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可是我只是個茶樓伙計...""那又如何？
"林墨白握住我的手，"在我眼里，你比任何千金小姐都要珍貴。"我看著他真摯的眼神，
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終于崩塌了。"我...我愿意。"林墨白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緊緊握住我的手。"靈兒，我會讓你幸福的。"我點點頭，眼中含著幸福的淚水。這一刻，
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第五章林墨白說娶我，自然不是開玩笑。
第二天他就派人來正式提親，還帶來了豐厚的聘禮。老板娘高興得合不攏嘴，
連連感慨我的好運氣。"靈兒啊，你這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我卻有些忐忑不安。
成親容易，但嫁給朝廷官員，意味著要進入完全不同的世界。那個世界里有森嚴的等級，
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還有各種我不了解的規(guī)矩。我真的能適應(yīng)嗎？正想著，
小荷跑進來報信："靈兒姐姐，外面又來人了。""什么人？""好像是宮里來的。"宮里？
我心中一緊，連忙出去查看。果然看見幾個穿著宮裝的嬤嬤站在門口，
為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氣勢威嚴。"哪位是鐘靈兒？""民女就是。"我連忙行禮。
"本宮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皇后娘娘有請。"皇后？我心中更加不安了。
皇后找我做什么？"民女這就跟嬤嬤走。""等等。"老板娘拉住我，小聲說道，"靈兒，
你小心些。"我點點頭，跟著嬤嬤上了馬車。一路上，嬤嬤都沒有跟我說話，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到了宮門口，馬車停下，我跟著嬤嬤走進宮中。
這是我第一次進宮，看著高大的宮墻和威武的侍衛(wèi)，心中既緊張又好奇。走了很久，
終于來到一座宮殿前。"皇后娘娘就在里面，你進去吧。"嬤嬤說道。我深吸一口氣，
整理了一下衣裙，走進了宮殿。殿內(nèi)金碧輝煌，正中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
約莫四十歲年紀，雖然保養(yǎng)得很好，但眼神卻很銳利。這就是皇后。
"草民鐘靈兒參見皇后娘娘。"我跪下行禮。"起來吧。"皇后的聲音威嚴中帶著一絲冷漠。
我站起身，垂著頭不敢看她。"聽說你要嫁給林墨白？"皇后直接問道。"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