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羽扇輕搖,嘴角噙著一抹成竹在胸的弧度。
“主公,劉備此人,平生最重兩樣?xùn)|西?!?/p>
“一是兵權(quán),二是名聲?!?/p>
“兵權(quán)是他的根,名聲是他的皮。”
“如今主公手握兵權(quán),又已成年,這便是他心頭的第一根刺。”
“而阿斗降生,恰恰給了他一個拔刺的由頭,卻也給了我們一個扒皮的機會?!?/p>
劉封凝神細聽。
劉伯溫繼續(xù)道:“劉備欲除主公,卻又怕背上‘殘害義子’的惡名,授人以柄。他必然會尋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將主公置于死地,再假惺惺地掉幾滴眼淚,以示仁德?!?/p>
“所以,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借口’。”
“而我們,就要在他找到借口之前,把另一個‘事實’,塞進新野城百姓的耳朵里?!?/p>
楊再興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忍不住插嘴:“先生,您就直說吧,到底要咋干?”
劉伯-溫看了他一眼,笑道:“很簡單,散布謠言?!?/p>
“謠言?”
“對。”劉伯溫的語調(diào)變得森然,“我們要讓整個新野城都知道:劉皇叔喜得親子,便容不下為他征戰(zhàn)多年的義子劉封了。他正欲尋個由頭,除掉劉封,為自己的親兒子鋪路!”
此言一出,楊再興先是一愣,隨即一拍大腿。
“妙??!這招忒毒了!”
“讓他劉大耳朵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劉封的思路也被徹底點通。
劉備最怕什么,就用什么來攻擊他。
這叫攻敵之必救。
他,劉封,在劉備麾下多年,作戰(zhàn)勇猛,待人和善,在新野軍民中頗有威望。
由他作為“受害者”,這則謠言的可信度,高得嚇人。
“先生此計,正中要害。”劉封贊道。
“不過,光有謠言還不夠?!眲⒎庠掍h一轉(zhuǎn),補充道,“這只能讓他投鼠忌器,卻不能讓他傷筋動骨?!?/p>
“我們要做的,是逼他動手?!?/p>
“逼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撕破他那張‘仁義’的臉皮!”
劉伯溫撫掌贊嘆:“主公所言極是,基,所想的第二步,便是如此?!?/p>
“主公只需在接下來幾日,故意做出一些讓劉備覺得‘義子有爭位之心’的舉動,以主公對他的了解,他必然會按捺不住?!?/p>
“只要他先動手,我們就占盡了天理人和!”
劉封點了點頭,心中大定。
他看向楊再興:“文廣,這幾日,你便換上尋常士卒的衣甲,跟在我身邊做個親衛(wèi),切莫暴露身份?!?/p>
“是,主公!”楊再興抱拳領(lǐng)命,語氣里滿是興奮。
比起動嘴皮子,他還是更喜歡隨時能動手的差事。
“關(guān)羽、張飛,皆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硬拼不得?!眲⒎舛诘?,“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p>
提起關(guān)羽,劉封的語氣冷了幾分。
那個紅臉的家伙,就是懸在自己頭頂?shù)牡谝话训丁?/p>
還有那個未曾謀面的諸葛亮,歷史上正是他一句話,“封剛猛,易世之后終難制御”,就定了自己的死罪。
在那些人眼里,為了劉備的霸業(yè),為了劉禪的未來,他劉封,必須死。
這一世,他偏要看看,到底是誰死!
……
計議已定,劉伯溫便如同一滴匯入大海的水珠,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接下來的兩日,新野城中,一股詭異的暗流開始涌動。
茶館酒肆,街頭巷尾,總有人在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左將軍府上那位劉封將軍,最近日子不好過啊?!?/p>
“怎么了?他不是左將軍的義子,向來受器重嗎?”
“嗨,此一時彼一時了!現(xiàn)在左將軍有了親兒子,那義子,不就礙眼了嘛!”
“噓……小聲點!這話可不能亂說!”
“怕什么,這事兒都傳遍了。據(jù)說關(guān)將軍已經(jīng)好幾次在左將軍面前說,劉封將軍功高震主,心有不臣,留著是個禍害呢!”
“不會吧?劉封將軍不像那種人啊,再說了,左將軍仁義無雙,豈會做這等事?”
“仁義?呵呵,自古皇家無親情,你等著瞧吧……”
流言如風(fēng),一夜之間便傳遍了整個新野。
而身處漩渦中心的劉封,卻像是沒事人一樣。
他一反常態(tài),不再終日待在軍營,而是頻繁出入糜竺、簡雍等文臣的府邸,與他們高談闊論,甚至還幾次三番,在公開場合“無意”中提及自己對軍務(wù)的看法,儼然一副要參與核心決策的模樣。
這一切,自然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劉備的耳中。
左將軍府,書房。
劉備聽著下人的回報,臉色陰沉。
“砰!”
他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筆墨紙硯一陣亂跳。
“豎子!安敢如此!”
一旁的關(guān)羽,丹鳳眼瞇成一條縫,撫著長髯,冷冷開口。
“大哥,我早說過,此子心懷叵測,狼子野心!如今阿斗降生,他便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了!”
“再不除掉他,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劉備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新野城里的流言,他也聽說了。
那些刁民,竟敢質(zhì)疑他的仁義!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劉封!
他收養(yǎng)劉封,給他地位,給他兵權(quán),他就是這么回報自己的?
“傳我將令!”劉備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殺氣,“明日未時三刻,于議事廳召集所有文武議事!”
他對親兵吩咐完,又轉(zhuǎn)向關(guān)羽:“云長,此事,你去做?!?/p>
關(guān)羽起身,對著劉備一抱拳。
“大哥放心?!?/p>
親兵領(lǐng)命而去,直奔劉封府邸。
他找到了正在院中練劍的劉封,恭敬地傳達了命令。
“啟稟少將軍,主公有令,命您明日申時一刻,前往議事廳議事?!?/p>
申時一刻?
劉封停下手中的劍,汗水順著他剛毅的臉頰滑落。
未時三刻召集所有人,卻偏偏告訴他申時一刻到。
這個誤差足夠給他扣上一頂“藐視軍令,無故遲到”的大帽子了。
好一招殺人不見血的計策。
“知道了,你下去吧?!眲⒎獾恼Z氣聽不出任何波瀾。
待那親兵走后,楊再興從角落里閃身出來,臉上帶著怒意。
“主公,這大耳賊也太不是東西了!明擺著是要給您下套??!”
“他想下套,也得看我鉆不鉆?!?/p>
劉封將長劍歸鞘,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冷笑。
“他不是要我死嗎?”
“我就死給他看?!?/p>
“明天,會有一場好戲。”
次日,未時三刻。
新野,左將軍府議事廳。
劉備高坐主位,關(guān)羽、張飛分列左右。
下首處,趙云、糜竺、簡雍、孫乾等一干文武官員,悉數(shù)到場。
廳內(nèi)氣氛肅穆,落針可聞。
劉備環(huán)視一圈,眉頭皺了起來。
“人都到齊了嗎?”
糜竺出列,躬身答道:“啟稟主公,除了……少將軍,其余人都已到齊。”
劉備的臉色沉了下去。
“哼,好大的架子!軍機要事,竟敢遲到!”
他話音剛落,關(guān)羽便上前一步,聲如洪鐘。
“大哥!軍法如山!劉封身為將領(lǐng),無故遲到,藐視主公,此乃大不敬之罪!依律當(dāng)斬!”
“對!二哥說得對!”張飛豹頭環(huán)眼,猛地一拍大腿,“這小子就是欠收拾!殺了他,看以后誰還敢不聽號令!”
一時間,廳內(nèi)殺氣騰騰。
不少官員都跟著附和,紛紛指責(zé)劉封驕縱無禮,該當(dāng)嚴(yán)懲。
唯有趙云,一身銀甲,立在人群中,劍眉微蹙。
他出列抱拳道:“主公,云長,此事或有蹊蹺。少將軍向來克己奉公,從未有過遲到之舉,今日這般,恐怕事出有因。不若先派人去問個清楚,再做定奪也不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