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顧她的僵硬，溫柔地挽住她的手臂，強行將她半拖半拽地帶進了那間診室。
診室里，消毒水的氣味冰冷而刺鼻。
蘇星衍正低著頭，專注地在病歷上書寫著什么，筆尖劃過紙張，沙沙作響。
聽到動靜，他應聲抬頭。
只一瞬間，他溫潤的眼眸在觸及白妍希的剎那，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一縮。
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碎了，隨即，洶涌的紅潮迅速侵占了他的眼眶。
而我身邊的白妍希，手臂的肌肉繃得厲害，死死地垂著頭，仿佛地上有什么東西吸引著她。
我嘴角的笑意加深，完美得像一張面具。
“蘇醫(yī)生，您好?！?/p>
我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們嗎？”
“一個月前，我爺爺在您科里住院，多虧了您的悉心照顧?！?/p>
我的每一個字，都像裹著糖衣的毒藥，精準地投喂到他們嘴邊。
蘇星衍的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才將情緒壓了回去。
“應該的。”
他避開白妍希，目光落在我身上，聲音卻干澀得厲害。
“今天……是哪里不舒服？”
我將手搭在白妍希不斷顫抖的肩膀上，動作親昵，語氣里滿是寵溺。
“我們不是要結(jié)婚了么，打算婚后就備孕?！?/p>
“她之前身體不太好，特別愛喝酒，甚至可以說是有酒癮了，我擔心對身體有影響，所以想帶她來做個系統(tǒng)全面的肝功能檢查?！?/p>
我能感覺到，我掌下的那副身軀，在我吐出“備孕”兩個字時，瞬間涼透了。
我偏過頭，看著蘇星衍瞬間煞白的臉，故意又補了一刀。
“說起來，我還在網(wǎng)上刷到過您的科普賬號呢，您呼吁大家戒酒，講得特別好?！?/p>
“真的，您說一句，比我們這些家屬在旁邊苦口婆心勸一百句都管用?！?/p>
我意有所指地提起戒酒，眼角的余光劃過他們兩人。
白妍希放在膝上的手，指節(jié)根根泛白，死死攥成了拳。
她和蘇星衍的目光，終于在空中無可避免地撞上，那一眼，短暫得像一道閃電，卻包含了太多的驚惶、祈求與絕望。
然后，又像被火燒到一般，狼狽地彈開。
“啪嗒。”
一聲輕響。
蘇星衍手中的簽字筆，在雪白的病歷本上，洇開了一團丑陋的墨跡。
他再次開口時，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
“好。”
“我先……給你們開個驗血單?！?/p>
我微微傾身，視線精準地落在他泛紅的眼眶上，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里，布滿了細密的紅血絲。
我語氣里的關(guān)心幾乎要滿溢出來。
“哎呀，蘇醫(yī)生，您這眼睛怎么紅成這樣？”
“是昨晚沒休息好，還是生病了？”
“最近流感鬧得厲害，您是醫(yī)生，可得比我們更當心身體呀。”
我每一句溫聲細語的關(guān)心，都精準地扎在他們心上。
“西洲！”
身側(cè)的白妍希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聲音緊繃著。。
“別說了，蘇醫(yī)生很忙！”
我故作無奈地回望她，輕輕掙開她的手，眼波流轉(zhuǎn)間，卻帶著一絲勝利者的憐憫。
“妍希，你急什么？”
“我這不是關(guān)心蘇醫(yī)生嗎？”
我轉(zhuǎn)頭，對著蘇星衍笑得愈發(fā)得意，一字一句，咬得清晰無比。
“再說了，能遇上蘇醫(yī)生，也是一種特別的緣分，不是么？”
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滯。
不，那不是空氣，那是一張無形無影的網(wǎng)，籠罩著他們。
而我，就是那個饒有興致的獵人，正欣賞著網(wǎng)中的獵物。
如何掙扎，如何絕望，如何被一寸寸地勒緊，直到窒息。
蘇星衍的目光，終于從我臉上移開，看向白妍希，帶著無盡的哀戚與乞求。
他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粗糲又干澀。
“……也許是沒休息好?！?/p>
他狼狽地低下頭，不敢再看我們?nèi)魏我粋€人。
“你們……先去抽血吧，等報告出來了再說。”
這話音一落，白妍希像是得到了赦免令。
她猛地站起身，臉上一絲血色也無，鐵青一片。
她甚至顧不上偽裝，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力道之大，近乎是粗暴地將我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我被她拖得一個踉蹌，腳步虛浮地跟在她身后，姿態(tài)狼狽不堪。
可我低垂的眼眸里，卻漾開了一抹冰冷而暢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