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象中的羞辱,也沒有刻意的親近。那種“傅太太”的宣告,仿佛只是一句戲言,被風吹散了。這種疏離的平靜,反而讓我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卻又隱隱滋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和……不安。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將所有無處安放的情緒和翻騰的復雜心思,都傾注在了設計稿上。拿回來的那些舊稿是基石,但三年婚姻的禁錮和江辰的刻意打壓,早已磨鈍了我的靈氣。我需要突破,需要證明自己,不僅僅是為了打江辰的臉,更是為了……在傅沉舟這片深不可測的海域里,抓住一塊屬于自己的浮板。
靈感枯竭時,我會站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的城市森林。陽光,玻璃,冰冷的金屬,流動的光影……這些元素反復在腦海中碰撞。一天深夜,當城市陷入沉睡,唯有霓虹燈牌還在不知疲倦地閃爍時,一個大膽的構思如同閃電般擊中了我——以現(xiàn)代都市的冰冷框架為骨,捕捉那些轉瞬即逝的、溫暖的光影為魂!
我近乎瘋狂地投入進去。繪圖桌上堆滿了廢棄的草稿,指尖被堅硬的鉛筆磨出了薄繭,眼睛因為長時間專注而布滿血絲。周姨會貼心地送來溫熱的牛奶和點心,輕聲提醒我休息,但更多的時候,她只是安靜地退出去,留下我和那片靈感廝殺的空間。
傅沉舟偶爾深夜回來,看到書房隔壁工作室透出的燈光,會駐足片刻。隔著磨砂玻璃門,我能隱約感受到那道沉靜目光的注視,帶著審視和……一絲難以捕捉的探究?但他從不進來打擾。
一個月后,當我把一套命名為“流光掠影”的完整珠寶設計稿,包括核心概念圖、結構分解圖、材質搭配方案以及一份詳盡的市場定位分析報告,鄭重其事地放在傅沉舟書房的桌面上時,我的手心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
這套設計,跳脫了我以往偏柔美的風格,大膽運用了鈦合金、冷光琺瑯等現(xiàn)代材質,線條冷硬利落,卻在關鍵節(jié)點鑲嵌上精心切割的彩寶,利用光線折射營造出流動變幻的溫暖光效。它是我在絕望廢墟上開出的花,是我向過去告別、也向未知未來投去的戰(zhàn)書。
傅沉舟是第二天早上看到的。他坐在寬大的書桌后,修長的手指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厚厚的設計稿,速度不快,神情專注。陽光透過落地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的側影。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沉淀,在凝聚。
書房里靜得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我站在書桌前,像一個等待最終宣判的囚徒,心跳如擂鼓。
終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頁。指尖在“流光掠影”那個簽名設計稿上停頓了片刻。然后,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終于落在了我臉上。
那目光不再僅僅是審視,而是一種全新的、帶著重量感的評估,仿佛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看見”了我這個人,而不是他一時興起撿回來的附屬品。
他沉默了幾秒,那短暫的寂靜幾乎讓我窒息。
“很好?!彼K于開口,聲音低沉悅耳,只有簡單的兩個字。
很好?
巨大的、失重般的狂喜瞬間席卷了我!像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終于看到了綠洲!這三個月的殫精竭慮,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些自我懷疑的痛苦掙扎……在這一刻,似乎都值得了!不是因為得到了他的認可,而是因為,我證明了自己!我蘇晚,不是只能依附他人的菟絲花!
我努力壓下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哽咽,挺直了背脊,迎著他的目光,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
傅沉舟看著我眼中閃爍的光芒和那抹倔強的笑意,眸色似乎更深了些。他放下設計稿,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言簡意賅地下達了指令:
“聯(lián)系巴黎高定珠寶工會,以‘SW’獨立工作室的名義,申請下季度高定秀的參展資格。設計稿和企劃案,稍后發(fā)你?!?/p>
SW!我的名字縮寫!他不僅認可了我的設計,還給了它一個獨立的、屬于“蘇晚”的名字!
電話掛斷。傅沉舟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終于有了一絲……可以稱之為“溫度”的東西?很淡,很淺,像寒冰初融時掠過的一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