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領(lǐng)著我們，沒有走向燈火通明、溫暖的前院正房，而是繞過高大的影壁，
穿過一片荒蕪凋敝、落滿積雪的花園角落。寒風(fēng)在枯枝間呼嘯，卷起地上的雪沫，撲打在臉上。
最終，停在一間低矮、孤零零的屋子前。
一股濃重的、混合著霉?fàn)€稻草和牲畜糞便的腐臭味撲面而來。
柴房。
門一推開，里面黑洞洞的，
只有高處一個巴掌大的小窗透進(jìn)一點(diǎn)慘淡的天光。
借著那點(diǎn)光，能看到地上胡亂鋪著些發(fā)黑發(fā)霉的稻草，
角落里堆著高高的柴垛，上面也落滿了灰塵。屋頂角落掛著蛛網(wǎng)，
空氣冰冷刺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以后就住這兒。”
王媽媽的聲音像冰碴子，“手腳麻利點(diǎn)，府里不養(yǎng)閑人！
每日卯時初刻前，到后面廚房聽差！誤了時辰，仔細(xì)你們的皮！”
說完，她捏著鼻子，像是怕沾上什么穢氣似的，扭身就走，
厚重的木門在她身后“哐當(dāng)”一聲重重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最后一點(diǎn)微光，
也隔絕了所有的暖意和希望。
黑暗和刺骨的寒冷瞬間吞噬了我們。
阿寶被那巨大的關(guān)門聲嚇得一哆嗦，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哥...好黑...好冷...”
我摸索著把他緊緊抱在懷里，用自己同樣冰冷的身軀裹住他，
牙齒凍得咯咯作響：“別怕...阿寶別怕...哥在...哥抱著你...”
我摸索著，在冰冷的稻草堆里找到一處勉強(qiáng)避風(fēng)、相對干燥的角落，
把阿寶放下去。手指碰到那些稻草，又濕又冷，散發(fā)著霉?fàn)€的氣息。
我把自己身上那件同樣破舊單薄的外衣脫下來，一層層裹在阿寶身上，
只穿著里衣，凍得渾身控制不住地打顫。
然后，我蜷縮起來，
把他整個人緊緊摟在懷里，用胸膛貼著他滾燙的額頭，
試圖用自己僅存的一點(diǎn)體溫去暖和他。
黑暗中，阿寶滾燙的呼吸噴在我的頸窩，帶著病態(tài)的灼熱。
他偶爾發(fā)出幾聲模糊不清的囈語，
喊爹，喊娘，更多的是喊“哥”。每一次微弱的呼喚，都像鈍刀子在我心上割一下。
柴房頂棚大概是破了，有冰冷的雪水融化，一滴，一滴，沉重地落下來，
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空洞的聲響。
我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無邊的黑暗，
聽著懷里弟弟痛苦的喘息，聽著那催命符一樣的滴水聲。
那聲音仿佛不是滴在地上，而是直接砸進(jìn)了我的骨頭縫里，
砸得我四肢百骸都浸在一種無望的冰水里。
這就是血親？這就是父親說的，最后的指望？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滿口都是血腥味，
才把喉嚨里那股絕望的嗚咽硬生生壓了回去。
不能哭，陳瑜。你得活著，阿寶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