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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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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左袖管,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王艷,你不是喜歡砍人手嗎?

這次,我要你眼睜睜看著,你自己的“手”,是怎么被你自己親手砍斷的!

天光剛透出一點灰白,城東老棉紡廠那一片如同被遺忘的廢墟,在晨霧中顯露出輪廓。破敗的廠房像巨大的、沉默的怪獸骨架,墻壁上爬滿了枯死的藤蔓,黑洞洞的窗戶如同失明的眼睛??諝饫飶浡F銹、陳年棉絮和潮濕霉菌混合的刺鼻氣味。

劉主任找來的是一輛銹跡斑斑、開起來渾身亂響的三輪板車。我和曉棠,還有三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十歲的林強抿著唇,努力想顯得鎮(zhèn)定,但眼里藏不住驚惶;八歲的林芳緊緊抓著哥哥的衣角,大眼睛里滿是茫然和不安;最小的女兒被我緊緊裹在舊棉襖里,只露出一點皺巴巴的小臉——像一堆被遺棄的行李,擠在冰冷的車斗里。車夫是個沉默寡言的老頭,叼著旱煙,悶頭蹬車。

一路顛簸,骨頭都快散架。最終,三輪車在一個幾乎被野草淹沒的、低矮的磚砌小屋前停下。小屋緊挨著一座巨大的、早已廢棄的棉紡倉庫,墻皮大片剝落,露出里面暗紅的磚塊。窗戶沒有玻璃,用破木板和舊化肥袋子胡亂釘著。門是幾塊朽爛的木板拼湊的,鎖頭銹得幾乎看不出原樣。

“就是這兒了?!眲⒅魅翁萝?,看著眼前這破敗景象,臉上滿是愧疚和擔(dān)憂,“晚舟,曉棠,委屈你們了……實在是……”

“劉姨,這就很好!”我打斷她,聲音因為寒冷和疼痛有些發(fā)顫,但語氣斬釘截鐵,“有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比什么都強!謝謝您!” 我掙扎著想下車,曉棠趕緊扶住我。

林強和林芳看著這荒涼破敗的“新家”,小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恐懼。林芳甚至小聲啜泣起來。曉棠強忍著眼淚,一手抱著最小的嬰兒,一手去拉林芳:“芳芳不怕,小姨在呢,有地方住就好……”

打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門,一股濃重的霉味和塵土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人直咳嗽。屋里極其狹小昏暗,只有一扇被木板釘死的“窗戶”透進微弱的光線。地上坑洼不平,積著厚厚的灰塵。角落里堆著一些早已腐朽發(fā)黑的破麻袋和生銹的鐵皮桶。一張三條腿的破桌子歪在墻邊,另一條腿用磚頭墊著。沒有床,只有一堆散發(fā)著怪味的爛草席。

一股巨大的絕望感再次襲來,幾乎要將人吞沒。前世的苦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漫過腳踝。但當(dāng)我低頭,看到懷里小女兒因為寒冷而不安扭動的小臉,看到林強默默放下破書包、開始用腳去清理地上大塊的碎石,看到曉棠咬著牙把最小的嬰兒塞給林芳,然后彎腰去搬那個沉重的破鐵桶……

不能垮!

我深吸一口氣,那帶著濃重霉味的冰冷空氣刺入肺腑?!皶蕴模劝押⒆臃畔聛?,找個稍微干凈點的地方?!蔽抑笓]著,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強強,去找找外面有沒有能燒的干草枯枝。芳芳,看好妹妹?!?/p>

破敗的小屋瞬間被激活。曉棠手腳麻利地把草席卷起來拿到屋外用力拍打灰塵,林強像只小獵犬一樣在荒草叢生的院子里搜尋,林芳抱著妹妹,縮在角落里,大眼睛警惕地看著門外陌生的世界。

劉主任看著我們忙碌,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留下一點米、幾個雞蛋和一小包紅糖,還有一把零錢?!巴碇郏@點錢你先拿著應(yīng)急……我得走了,家里實在……你們千萬小心!有事……唉,有事盡量想辦法找人捎信給我……”她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重重嘆了口氣,坐上三輪車匆匆離去。

破屋里只剩下我們幾個。寒冷和饑餓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來。

曉棠用撿來的破瓦罐架在幾塊磚頭上,點起了火。潮濕的柴草冒出濃煙,熏得人直流眼淚。林強幫著添柴,小臉被熏得黑一道白一道?;鸸馓S著,給冰冷的破屋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也映亮了每個人臉上深重的疲憊和茫然。

米粥在瓦罐里艱難地翻滾著,散發(fā)出一點點微薄的米香。曉棠把雞蛋小心地打進粥里,攪成蛋花。這是唯一的食物。

我靠坐在冰冷的墻角,右臂緊緊抱著懷里的小女兒,左臂空蕩蕩的袖管垂落著,那熟悉的、尖銳的幻痛又開始了,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在反復(fù)穿刺。每一次痛楚,都清晰地喚回王艷那張扭曲的臉,菜刀砍落時的寒光,皮肉筋骨斷裂的悶響……還有陳建斌事后那冷漠厭惡的眼神!

恨意,如同冰冷的巖漿,在心底奔涌、凝固。躲在這里茍延殘喘?不!絕不行!這短暫的喘息,不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積蓄力量,為了更狠、更準(zhǔn)地反擊!

我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前世那些零碎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飛速拼湊、過濾。陳建斌……王艷……王艷那個在街面上混的、嗜賭如命的哥哥王彪……陳建斌那個半死不活的小廠子……他偷偷挪用的那筆所謂的“活動經(jīng)費”……

一個計劃,帶著狠厲的毒刺,漸漸在心底成型。

“曉棠,”我睜開眼,聲音在昏暗的光線里顯得格外冷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吃完飯,你出去一趟?!?/p>

曉棠正小心地給林芳盛粥,聞言手一抖,差點把碗打了,驚惶地看向我:“姐?去哪?外面……外面萬一碰到……”

“去城西的‘好運來’奇牌室附近,”我盯著跳動的火苗,一字一句地說,“遠遠地看著,什么都別做。留意一個臉上有刀疤、左耳缺了一小塊、走路有點外八字的男人。他叫王彪,是王艷的親哥。看清楚他什么時候進去,什么時候出來,出來的時候,臉上是笑還是罵娘。記住,離遠點,別讓他看見你!”

曉棠的臉色更白了,嘴唇哆嗦著:“王……王艷的哥?姐,你想干嘛?那人……聽說是混社會的,很兇的……”

“別怕?!蔽掖驍嗨?,目光銳利地看向她,“只是讓你去看,認認人。記住他的樣子。其他的,姐心里有數(shù)。” 我頓了頓,聲音壓低,“還有,留意他身邊有沒有跟著一個穿著花襯衫、頭發(fā)抹得油光锃亮、說話油腔滑調(diào)的男人。那人是陳建斌廠里的會計,姓李?!?/p>

曉棠看著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冰冷,最終還是用力點了點頭,眼神里也帶上了一絲豁出去的狠勁:“我……我知道了姐!我認得他!”

小屋里安靜下來,只剩下孩子們喝粥的細微聲音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右手下意識地伸進懷里,隔著單薄的衣料,緊緊握住了那支冰冷堅硬的錄音筆。

陳建斌,王艷……你們欠下的血債,該連本帶利地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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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是在生存線上掙扎的兩天。

饑餓是頭號敵人。劉主任留下的那點米和雞蛋,只夠熬幾頓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林強和林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肚子咕咕叫,眼神巴巴地看著空瓦罐。最小的女兒也因為奶水不足,餓得日夜啼哭,小臉蠟黃。

曉棠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像只警惕的兔子,在廢棄廠區(qū)邊緣的野地里搜尋。她認識一些能吃的野菜——灰灰菜、薺菜、馬齒莧,運氣好時,還能在破敗的墻根下找到幾簇野生的木耳。她用破瓦罐煮成糊糊,勉強維持著大家的生命。她的手因為挖野菜被草葉劃破,凍得紅腫,但一聲不吭。

寒冷同樣難熬。破屋四處漏風(fēng),夜晚尤其難熬。我們擠在那堆散發(fā)著霉味的草席上,蓋著僅有的一條破棉被,互相依偎著取暖。林芳凍得小臉發(fā)青,林強則像個男子漢一樣,把妹妹往懷里摟得更緊些。曉棠把最小的嬰兒緊緊裹著貼在自己胸口,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身體的虛弱和傷口的疼痛更是如影隨形。每一次起身,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小腹深處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陣陣發(fā)黑??帐幨幍淖笮涔芟褚粋€無聲的嘲諷,時刻提醒著我前世的慘烈和今生的艱難?;弥丛诤涞囊估镉绕鋭×遥裼袩o數(shù)螞蟻在啃噬那不存在的手臂。

但所有這些肉體上的折磨,都比不上心底那團日夜燃燒的毒火。

曉棠帶回了關(guān)于王彪的消息。

“姐,我看到了!”她傍晚回來,凍得嘴唇發(fā)紫,眼睛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執(zhí)行秘密任務(wù)的緊張和興奮,“就是那個刀疤臉,缺耳朵的王彪!昨天下午他進了‘好運來’,傍晚出來的時候臉拉得老長,罵罵咧咧的,一腳踹翻了門口一個破桶!今天上午又去了,出來的時候……嘿嘿,”她臉上露出一絲解氣的表情,“是被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架出來的!好像還挨了幾下,走路一瘸一拐的!他還在門口跟人吵,說什么‘再寬限兩天’‘我妹夫有錢’……”

我的心猛地一跳!賭債!王彪果然又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而且,他提到了“妹夫”!陳建斌!

“那個穿花襯衫、油頭粉面的呢?看到?jīng)]?”我追問。

“看到了看到了!”曉棠用力點頭,“就在王彪被架出來吵吵的時候,那個花襯衫從旁邊一個小飯館出來,看到王彪,趕緊縮頭縮腦地溜了,像見了鬼一樣!我認得他,就是陳建斌廠里那個李會計!以前來家里送過東西!”

果然!

前世零碎的記憶瞬間清晰起來!陳建斌那個小破廠,表面上是接點五金加工的零活,暗地里卻偷偷摸摸幫人洗點來路不正的錢。那個李會計,就是專門做假賬的狗腿子。陳建斌挪用的那筆“活動經(jīng)費”,數(shù)目不小,一直被他捂著,等著風(fēng)聲過去再填回去。前世他就是用這筆錢的一部分,給王艷買了金項鏈,哄得她得意忘形!

而現(xiàn)在,王彪欠了**的高利貸,火燒眉毛!他肯定會像吸血的水蛭一樣,死死纏上他那個“有錢”的妹夫陳建斌!而陳建斌呢?他那筆見不得光的錢,敢輕易動嗎?尤其是現(xiàn)在,我還捏著他的把柄——那支錄音筆!

一個借刀殺人、讓他們狗咬狗的計劃,瞬間在腦海中清晰無比!

“好!曉棠,你做得好!”我眼中寒光一閃,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現(xiàn)在,該我們‘幫’他們一把了?!?/p>

我示意曉棠靠近,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明天,你再去一趟城西,去郵局。用最普通的信封,把這卷東西……”我從貼身口袋里,小心地取出那支小小的錄音筆,還有一張折疊好的紙條(上面是我用撿來的鉛筆頭歪歪扭扭寫的幾個字),“寄給一個人?!?/p>

“寄給誰?”曉棠緊張地問。

“寄給……”我湊到她耳邊,說出了那個名字——陳建斌那個小破廠名義上的廠長,一個膽小怕事、但極其看重自己那點“官位”和名聲的老頭子。前世,他就是因為害怕陳建斌那些見不得光的事牽連到他,才一直裝聾作啞。但現(xiàn)在,這把火,我要直接燒到他屁股底下!

“記住,信封上什么都別寫,就用最普通的牛皮紙信封。寄出去就立刻回來,別停留!”我叮囑道。

曉棠用力點頭,把那小小的錄音筆和紙條像捧著燙手山芋一樣,緊緊攥在手心,眼中閃爍著緊張和一絲興奮的光芒。

寄出錄音筆的第二天,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死寂。

曉棠坐立不安,時不時跑到破屋門口,扒著門縫向外張望廢棄廠區(qū)荒涼的小路。林強和林芳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氣中的緊張,比平時更加沉默。只有最小的嬰兒,因為饑餓,斷斷續(xù)續(xù)地啼哭著,聲音在空寂的破屋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靠在冰冷的墻角,閉目養(yǎng)神,努力對抗著身體的虛弱和左臂那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的幻肢痛。每一次那尖銳的刺痛傳來,都仿佛在提醒我王艷揮刀時的狠戾。恨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直到傍晚,夕陽的余暉將廢棄廠房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匍匐的巨獸。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尖利的哭罵聲,打破了死寂!

“來了!”曉棠猛地從門縫邊縮回頭,臉色煞白,聲音帶著驚懼的顫抖,“姐!是陳建斌!還有王艷!他們……他們打起來了!朝這邊來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隨即又被一股冰冷的狠厲取代!果然!錄音筆的炸彈引爆了!

“關(guān)門!堵住!”我厲聲喝道,掙扎著想站起來。

曉棠和林強手忙腳亂地用身體頂住那扇破門,又拖過旁邊一個沉重的破鐵桶死死抵住門后。

“林晚舟!你這個臭婊子!給老子滾出來!我知道你躲在這里!”陳建斌狂暴的咆哮聲如同炸雷,在門外響起,伴隨著他用力踹門的“哐!哐!”巨響!破舊的門板劇烈地震動著,灰塵簌簌落下。

“陳建斌!你還有臉來找我姐?!你個畜生!人渣!”曉棠隔著門板,用盡全身力氣哭罵回去,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尖利變調(diào)。

“開門!姓林的!你個斷手的殘廢!躲什么躲!有本事出來跟老娘對質(zhì)!”王艷尖刻惡毒的咒罵緊隨其后,那聲音,像毒蛇的信子,瞬間點燃了我左臂那早已不存在的神經(jīng)末梢!幻肢痛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痛得我眼前發(fā)黑,幾乎窒息!

“對質(zhì)?”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強壓下那撕心裂肺的幻痛,聲音透過門板的縫隙,帶著一種淬了冰的平靜,清晰地傳了出去,“王艷,你急什么?是怕你那個賭鬼哥哥王彪,把你‘妹夫’陳建斌挪用的那五萬塊公款,全都輸在‘好運來’的賭桌上,事情捂不住了嗎?”

門外瘋狂的踹門聲和叫罵聲,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死寂!

死一樣的寂靜,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

隨即,是王艷驟然拔高、帶著極度驚惶和難以置信的尖叫:“你…你胡說什么?!什么公款?!什么五萬塊?!陳建斌!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又拿錢去填你那個破廠的無底洞了?!”她的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和恐懼。

“放你媽的屁!林晚舟!你血口噴人!”陳建斌的咆哮再次響起,但這一次,那聲音里除了暴怒,還夾雜著一絲被戳中要害的、無法掩飾的恐慌和心虛!“老子弄死你!開門!”

“砰!砰!砰!”更瘋狂的踹門聲響起,整個破屋都在震動,頂門的破鐵桶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血口噴人?”我冷笑,聲音透過門板的縫隙,如同冰冷的毒液,精準(zhǔn)地注入門外那對狗男女的耳朵里,“陳建斌,你褲兜里那支錄音筆里的‘光輝事跡’,夠不夠清楚?要不要我現(xiàn)在就放出來,讓整條街的人都聽聽,你是怎么跟你的‘好兄弟’們吹噓,怎么搞定王艷這個‘騷貨’,怎么打算讓她‘生個兒子繼承香火’,又怎么挪用廠里的‘活動經(jīng)費’去討好她和她那個賭鬼哥哥的?”

我的話音未落,門外猛地響起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啪——!”

“??!陳建斌!你敢打我?!”王艷凄厲的尖叫劃破黃昏的寂靜。

“打你?!老子打死你個賤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事情捅出去的?!是不是你哥那個王八蛋又去賭了?!老子的錢!老子的前途!全他媽被你們這對狗兄妹毀了!”陳建斌徹底瘋了,野獸般的咆哮聲混雜著拳腳相加的悶響和王艷歇斯底里的哭嚎叫罵。

“你敢打我?!陳建斌!你個沒用的窩囊廢!自己屁股擦不干凈賴我?!你挪用公款關(guān)我屁事!你活該!你……”

“我打死你!賤貨!掃把星!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陳建斌你不是人!”

“孩子?!誰知道是不是老子的種!滾開!”

門外瞬間變成了修羅場。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廝打聲,咒罵聲,肉體碰撞的悶響……混亂不堪,污言穢語如同骯臟的泥漿四處噴濺。

曉棠和林強死死頂著門,嚇得面無血色,身體抖得像篩糠。林芳抱著妹妹縮在墻角,捂住耳朵,嚇得連哭都忘了。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聽著門外那場由我親手點燃的、狗咬狗的鬧劇。左臂的幻痛奇跡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快意,順著四肢百骸流淌。那快意并不溫暖,反而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

還不夠。這只是利息。

我艱難地挪到門縫邊。借著門板腐朽的縫隙,向外看去。

暮色四合,荒涼的廢棄廠區(qū)空地上。陳建斌像頭發(fā)狂的野獸,雙目赤紅,頭發(fā)凌亂,昂貴的西裝被撕開了口子,臉上被抓了好幾道血痕。他正死死揪著王艷的頭發(fā),把她往地上拖拽。

王艷早已沒了之前的刻薄得意,披頭散發(fā),孕婦裙被扯得歪歪扭扭,臉上紅腫一片,嘴角帶著血絲。她雙手死死護著肚子,哭得涕淚橫流,像個瘋婆子一樣用腳亂踢亂蹬,尖利的指甲在陳建斌手臂上又抓出幾道血口子。

“放開我!畜生!放開!”

“賤人!把錢吐出來!把老子的前途還給我!”

兩人如同兩條瘋狗,在地上翻滾廝打,塵土飛揚。哪里還有半分“恩愛”的模樣,只剩下最丑陋、最不堪的互相撕咬和怨恨。

就在這時,遠處廢棄廠房的陰影里,幾道拿著棍棒、面色不善的人影晃動著,正朝著這邊快速逼近!為首的一個,臉上赫然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左耳缺了一小塊——正是輸紅了眼、被高利貸逼瘋的王彪!他顯然是聽到動靜找過來了!

好戲,才剛剛開場。

我緩緩?fù)穗x門縫,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淬了劇毒的彎刀。

“堵好門?!蔽移届o地對嚇呆的曉棠和林強說,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波瀾,“看好弟弟妹妹?!?/p>

門外,王彪如同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帶著一身戾氣和濃重的酒氣,領(lǐng)著幾個同樣兇神惡煞的打手,已經(jīng)沖到了廝打在一起的陳建斌和王艷跟前。

“陳建斌?。 蓖醣胍宦曊ɡ装愕呐叵?,帶著滔天的怒火和殺意,震得破屋的門板都嗡嗡作響,“你他媽的錢呢?!老子讓你準(zhǔn)備的錢呢?!今天要是再拿不出來,老子卸你一條腿!”

正揪著王艷頭發(fā)的陳建斌渾身一僵,猛地回頭,看到王彪和他身后那幾個手持棍棒、眼神不善的打手,臉上的暴怒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取代,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彪…彪哥?”陳建斌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下意識地松開了揪著王艷頭發(fā)的手。

王艷像塊破抹布一樣摔在地上,疼得“哎喲”一聲。她看到自己哥哥,如同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抱住王彪的腿,哭嚎道:“哥!哥!救我!陳建斌這個畜生要打死我!他……他還要害你外甥??!”她指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哭得凄慘無比。

王彪低頭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妹妹,眼中閃過一絲煩躁和厭惡,但更多的是對陳建斌的怒火。他狠狠一腳踹開王艷,力道之大,讓王艷在地上滾了兩圈,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滾開!沒用的東西!”王彪啐了一口,布滿血絲的牛眼死死盯住臉色慘白的陳建斌,“老子問你話呢!錢!五萬塊!今天!現(xiàn)在!拿出來!”他身后的打手們掂量著手里的棍棒,向前逼近一步,無形的壓力如同巨石般砸向陳建斌。

陳建斌被逼得連連后退,后背“砰”地一聲撞在我們破屋的門板上,震得門后頂著的鐵桶又是一陣搖晃。他額頭上冷汗涔涔,嘴唇哆嗦著:“彪…彪哥…你聽我解釋……錢…錢我本來準(zhǔn)備好了……但是……但是廠里…廠里突然查賬……我…我挪用的那筆款子……被…被捅出去了!廠長…廠長要報警抓我??!”他語無倫次,聲音里充滿了絕望的哭腔。

“放你娘的狗屁!”王彪根本不信,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陳建斌的死活,他只要錢!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陳建斌的衣領(lǐng),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提溜起來,布滿老繭的大手狠狠拍打著陳建斌慘白的臉,發(fā)出啪啪的脆響,“查賬?報警?關(guān)老子屁事!老子只要錢!今天拿不出錢,老子先替警察廢了你!”他眼中兇光畢露,另一只手已經(jīng)摸向了后腰——那里別著一把用報紙裹著的、露出刀柄寒光的砍刀!

“不!彪哥!別!別動手!”陳建斌嚇得魂飛魄散,褲襠處瞬間濕了一片,腥臊的尿味彌漫開來。他驚恐地看向地上的王艷,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艷兒!艷兒你快跟你哥說!你告訴他!錢真的……真的被林晚舟那個賤人搞沒了!是她!是她害的我們!”

王艷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臉上紅腫,嘴角帶血,看著自己丈夫這副窩囊廢的慫樣,又看看兇神惡煞的親哥,眼中只剩下怨毒和恐懼。她聽到陳建斌的話,猛地抬起頭,那雙細長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淬了毒般的恨意,直直地射向我們破屋的方向!

“對!哥!就是他屋里那個斷手的賤人!”王艷的聲音尖利得如同夜梟,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就是她!她偷了建斌的東西!是她把錄音寄給廠長的!是她害得建斌被查!害得我們沒錢!哥!都是她害的!不能放過她!”

破屋的門板后,曉棠和林強嚇得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屏住了。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聽著王艷那如同詛咒般的嘶吼,感受著門外那如同實質(zhì)的殺意,左臂的幻痛再次洶涌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那把寒光閃閃的菜刀,又一次懸在了我的頭頂!

王彪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猛地掃向我們這間搖搖欲墜的破屋!那目光,充滿了暴戾和貪婪。

“屋里的!給老子滾出來!”王彪松開幾乎癱軟的陳建斌,提著那把裹著報紙的砍刀,一步步逼近破門,聲音如同悶雷,“把陳建斌的錢交出來!再把那個壞老子好事的斷手娘們交出來!不然,老子把你們這破窩連同里面的人,一起拆了!”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上。陳建斌癱在地上,如同死狗。王艷則掙扎著爬起來,躲到王彪身后,臉上帶著一種扭曲的快意和期待,死死盯著我們的門板。

破屋的門,在巨大的外力撞擊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頂在后面的破鐵桶被撞得移位,門板向內(nèi)凸起,裂開更大的縫隙!

曉棠和林強用盡全身力氣死死頂著,小臉憋得通紅,眼中充滿了絕望。林芳抱著妹妹,縮在墻角,嚇得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從門縫里洶涌灌入!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

“嗚哇——嗚哇——嗚哇——”

刺耳嘹亮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如同撕裂夜幕的利刃,驟然劃破了廢棄廠區(qū)死寂的黃昏!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門外的所有聲音——王彪的叫罵,打手的呼喝,王艷的尖叫,陳建斌的嗚咽——瞬間消失!

死一般的寂靜!

王彪臉上的兇悍瞬間凝固,隨即被巨大的驚駭取代!他猛地回頭看向警笛傳來的方向,又驚疑不定地看向我們這扇破門,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恐慌?

“媽的!有警察?!”一個打手失聲叫道。

“彪哥!快走!”另一個打手反應(yīng)快,一把拉住還在發(fā)愣的王彪。

王彪如夢初醒,臉上肌肉劇烈抽搐,惡狠狠地最后瞪了一眼破屋的門縫,仿佛要穿透門板將我碎尸萬段。但他終究不敢停留,低吼一聲:“走!” 像一群受驚的鬣狗,丟下癱軟的陳建斌和嚇傻的王艷,倉皇地朝著廠房深處更黑暗的陰影里逃竄而去,腳步聲凌亂而狼狽。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色的警燈光芒已經(jīng)隱約透過破窗的縫隙,在屋內(nèi)斑駁的墻壁上閃爍。

門外,只剩下癱在尿漬里、面如死灰的陳建斌,和捂著肚子、呆若木雞、臉上還殘留著怨毒與驚懼的王艷。

破屋的門后,曉棠和林強如同虛脫般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林芳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緩緩松開因為用力而掐出血痕的右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左臂的幻痛,在警笛聲中,奇異地平復(fù)下去,只留下一種冰冷的余韻。

警車刺眼的燈光,最終停在了破屋前的空地上。

腳步聲靠近。

“里面的人!我們是警察!沒事吧?開門!”一個沉穩(wěn)有力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曉棠顫抖著,看向我。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門,被緩緩拉開。

屋外警燈閃爍,紅藍光芒交替,映亮了門口陳建斌那張徹底崩潰、涕淚橫流的絕望的臉,也映亮了王艷那張寫滿了怨毒、恐懼和一絲茫然的臉。

穿著制服的警察站在門口,目光銳利地掃過屋內(nèi)的我們——擠在角落、驚魂未定的孩子,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我,還有空蕩蕩的左袖管——又掃過門外那兩個形容狼狽、如同喪家之犬的男女。

“誰報的警?”為首的警察沉聲問道,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抬起頭,迎上警察審視的目光。臉上還殘留著驚懼和虛弱,但眼底深處,那團冰冷的火焰,在警燈的映照下,無聲地、猛烈地燃燒起

警車紅藍交錯的燈光在破屋前閃爍,映照出陳建斌那張慘白的臉。他癱坐在地上,褲襠濕透,嘴唇哆嗦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而王艷則捂著肚子,眼神怨毒地盯著我,仿佛恨不得撲上來咬斷我的喉嚨。

警察皺眉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我空蕩蕩的左袖管上,語氣緩和了些:“是你報的警?”

我虛弱地點點頭,聲音沙啞:“警察同志……他們……他們想殺我。”

陳建斌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恐,隨即扭曲成憤怒:“林晚舟!你他媽血口噴人!明明是你——”

“閉嘴!”警察厲聲打斷他,又看向我,“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右手,指向王艷:“她……她砍斷了我的手?!?/p>

王艷臉色驟變,尖叫道:“你胡說!明明是你自己——”

“警察同志,”我打斷她,聲音虛弱卻堅定,“我有證據(jù)?!?/p>

我從懷里掏出那支錄音筆,遞了過去。

警察接過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

**“陳哥,你老婆那手……真砍了?”**

**“砍了又怎樣?那賤人活該!敢跟艷兒動手,老子沒打死她算好的!”**

**“那……那她以后咋辦?三個孩子呢……”**

**“關(guān)我屁事!反正她就是個廢物,死了都活該!”**

——

錄音里,陳建斌的聲音清晰可辨,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毒和得意。

警察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目光如刀般刺向陳建斌:“這是你?”

陳建斌面如死灰,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王艷見狀,突然瘋了一樣撲過來,尖叫道:“假的!這錄音是假的!她陷害我們!”

警察一把攔住她,冷聲道:“是不是假的,回局里再說!”

他轉(zhuǎn)頭看向我:“你還能走嗎?需要救護車嗎?”

我搖搖頭,強撐著站起身:“我能走?!?/p>

警察點點頭,又看向縮在角落里的孩子們:“孩子也一起帶走,先做筆錄?!?/p>

陳建斌和王艷被警察押上警車時,還在瘋狂掙扎、咒罵,但很快就被塞進了車?yán)铩?/p>

曉棠終于忍不住,撲到我懷里,放聲大哭:“姐……我們……我們贏了?”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城東老棉紡廠附近,廢棄倉庫的陰影被一家小店暖黃的燈光驅(qū)散了幾分。一塊新刷的木牌掛在門頭,紅漆寫著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

**“斷骨刀餃子館”**

店內(nèi)熱氣騰騰,彌漫著面香和餡料的鮮香。我和曉棠是絕對的主力。我站在案板前,僅憑一只右手,卻異常熟練地揉面、搟皮。面團在我掌心下服服帖帖,搟面杖滾動如飛,一張張圓潤均勻的餃子皮飛快地堆疊起來。曉棠則負責(zé)調(diào)餡、包制,動作麻利,臉上帶著忙碌卻充實的紅暈。

十歲的林強儼然成了小跑堂,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盤穿梭在幾張簡陋的木桌間,小臉繃得認真,努力模仿著大人的穩(wěn)重。八歲的林芳安靜地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守著搖籃里熟睡的小妹妹,一邊寫作業(yè),一邊時不時抬頭看看店里的熱鬧。搖籃上掛著一個小小的撥浪鼓,是劉主任送的。

小店雖簡樸,但生意卻出乎意料地好。街坊鄰居,甚至一些慕名而來的路人,都愿意來捧場。他們不僅是為了一口熱乎的餃子,更是為了看看這個帶著三個孩子、斷了一只手、硬生生從泥潭里爬出來的女人,和她那個同樣堅韌的妹妹。

“老板娘,再來半斤三鮮餡兒的!你家這餃子皮筋道!”一個熟客大叔笑著喊道。

“好嘞!馬上!”我揚聲應(yīng)道,臉上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汗水浸濕了鬢角,但眼神明亮,再不見曾經(jīng)的灰敗。右手捏起餃子皮,舀餡、對折、捏褶,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那空蕩蕩的左袖管,不再是恥辱的標(biāo)記,反而成了無聲的勛章。

就在這時,店門口的風(fēng)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一個穿著熨帖白襯衫、身形高瘦挺拔的男人推門而入。他氣質(zhì)溫潤,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目光在略顯嘈雜的小店里掃過,最終精準(zhǔn)地落在我身上,更確切地說,是落在我空蕩蕩的左袖管上。

他的目光停留了幾秒,帶著一種專注的審視,卻沒有絲毫的憐憫或好奇,只有一種專業(yè)人士的平靜。隨即,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清淺的弧度,徑直走到我的案板前。

“老板娘,”他的聲音溫和清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生意不錯。你這餃子……能單點左手包的嗎?”

我抬起頭,看清他的臉,手上的動作瞬間頓住了,搟面杖差點從手中滑落。

這張臉……這張臉即使隔著幾十年的歲月塵埃,我也絕不會認錯!

——是陸沉!前世在我最絕望、最狼狽的時候,幫我裝上第一副義肢,給了我一點點體面和尊嚴(yán)的醫(yī)生!那個在我七十歲病床前,沉默地調(diào)試著舊義肢連接處的男人!

他怎么會在這里?在這個時間點?難道……

陸沉看著我眼中翻涌的震驚和難以置信,鏡片后的笑意加深了,帶著一絲了然。他沒有解釋,只是從容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簡潔的名片,輕輕推到我面前的案板上。

名片上印著:**“康健醫(yī)療科技 - 首席技術(shù)顧問 陸沉”**,下面是一行小字:**“專注于智能仿生肢體研發(fā)與應(yīng)用”**。

他看著我怔愣的表情,目光掃過我沾滿面粉卻靈活無比的右手,最后又落回我的左臂,輕聲道:

“這次,想裝個能揉面的假手嗎?”

店里喧鬧的聲音仿佛瞬間遠去。我看著那張名片,又看看陸沉那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前世冰冷的金屬觸感,今生案板上面團的柔軟溫?zé)帷瓘?fù)雜的情緒在胸腔里沖撞。

幾秒鐘的沉默后,我忽然笑了。不是苦澀,不是自嘲,而是一種釋然,一種帶著力量的通透。

“行啊,陸醫(yī)生?!蔽抑噶酥笒煸趬ι系氖謱憙r目表,語氣恢復(fù)了平日的爽利,甚至還帶上了一點調(diào)侃,“不過……先付錢。餃子錢,還有……‘能揉面的假手’的錢,概不賒賬?!?/p>

陸沉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朗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清越,驅(qū)散了小店最后一絲陰霾的回憶。他爽快地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嶄新的鈔票拍在案板上:“成交!先來三盤餃子,招牌餡的。剩下的……就當(dāng)是定金?!?/p>

曉棠好奇地探頭看著,林強也忘了端盤子。陽光透過干凈的玻璃窗,斜斜地灑進來,照在“斷骨刀餃子館”的木牌上,也照在案板上那張嶄新的鈔票和燙金的名片上,熠熠生輝。新的生活,帶著意想不到的舊日溫暖,以一種更堅實的方式,鋪陳開來。


更新時間:2025-08-16 05: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