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初春的寒意，如細(xì)密鋼針，深深扎入每一寸骨縫。阮家酒窖里，
我抱著最后半壇新開封的“翠濤”，泥封碎在地上，濃郁酒氣爭先恐后騰起，
刺鼻得幾乎令人窒息。周遭堆擠的黑陶大甕，沉默如父喪儀仗。我仰頭灌下一大口酒，
竹葉青的冷冽辛辣直沖天靈蓋，壓下喉頭翻涌的滯澀血腥。三日前，阿父去了。
棺槨停在后院靈堂。酒意尚未完全漫透四肢，外頭的喧囂像鈍刀子，一下下割著耳膜。
絲竹笙簫夾著賓客們或真或假的哀泣，透過厚實(shí)的木門縫隙鉆入。
我搖晃著推開地窖沉重的門閂，強(qiáng)光刺來，眼前霎時(shí)白茫一片。前院早已白幡蔽日，
縞素翻飛。京里叫得上名號(hào)的人物來了七七八八，靈前香燭繚繞，
空氣中彌漫著紙錢燃燒后的獨(dú)特焦糊味，
還有那股子揮之不去的、世家豪門慣用的昂貴合香氣。我捧著那壇翠濤，
踉蹌穿過人影幢幢的院落。眾人目光如芒刺背，驚異、鄙夷、輕蔑，混雜一處。
我徑直走到那個(gè)立在靈堂最深處、被人群簇?fù)砣绫娦桥踉碌哪腥嗣媲啊?/p>
玄青暗紋錦袍襯得他肩背挺拔如松柏，正是新晉掌了大司馬印信、權(quán)勢熏天的瑯琊王氏族長，
王晦之。燭光跳躍著落在他臉上，眉眼沉沉，竟不見什么表情，唯有一雙深潭般的眼，
似乎穿透喧鬧的虛偽奠儀，瞥見角落里真正嗚咽的孤魂。沒由來一股燥氣翻涌。
手中沉甸甸的酒壇微微傾斜。清冽透亮的竹葉青瀑布般傾瀉而出，不偏不倚，
兜頭潑在王晦之臉上。濃烈酒液滑過他輪廓分明的下頜，
在精貴的錦袍前襟洇開一大片深翠濕痕，滴滴答答砸在他腳邊潔凈的白麻喪布上，
開出詭異的花朵。滿院笙歌頓絕，所有聒噪如同被無形之手扼住，剎那間死寂一片。
唯有白幡在春寒料峭的風(fēng)中，發(fā)出細(xì)微的獵獵聲響。無數(shù)道驚駭目光凝聚而來，
灼得我臉頰發(fā)燙?！叭钍栌?！” 一聲尖利的怒斥撕裂死寂，是趙主簿，
他肥胖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鼻尖，“你！你豈敢如此冒犯大人！還不跪地請罪！
”我目光飄忽，只牢牢盯著王晦之被酒浸濕的眉眼。他抬手，寬袖緩移，
平靜地用指腹抹去睫上酒漬。動(dòng)作從容得仿佛拂去微不足道的塵灰。周遭氣壓沉得更甚，
賓客們噤若寒蟬。“無妨。” 王晦之的聲音低沉而穩(wěn)定，擊碎令人窒息的沉默，
聽不出半分怒意。他目光落在我滿是醉意卻執(zhí)拗不退的臉龐上，停駐片刻，
竟似掠過一絲極淡、難以捕捉的東西。“此女醉態(tài)，”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字眼，
目光透過我看向更遠(yuǎn)的虛無，“倒也頗類其先祖阮步兵之風(fēng)骨。
”最后幾個(gè)字如同石子投入死水，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伴著竊竊私語。先祖阮籍！
他竟敢在司馬昭的宴席上，于母喪期間飲酒食肉，引來何進(jìn)彈劾，
卻只換來一句“嗣宗毀頓如此”的無奈開脫。那曾是懸在我們?nèi)罴夜亲由习倌甑睦校?/p>
亦是暗地里成就魏晉風(fēng)骨的刺目刻痕。如今王晦之輕描淡寫地提了，
在這眾目睽睽的阿父靈堂之上。我扯了扯嘴角，想笑，聲音卻澀如刀刮石壁：“‘毀頓’？
大人抬舉了。”捧著的空壇猝然松手，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在死寂中炸開。眾人驚退半步。
酒壇殘骸支棱于冰冷地磚。我踏過滿地狼藉的瓷片和濕痕，掠過眾人驚惶目光，
徑直向后院走去。春日慘白的光線照在我背后，將影子拖得細(xì)長幽冷，
像是另一道不散的魂靈。絲竹和低語再度蔓延起來，卻壓不住瓷片刺入腳底的銳痛，
也擋不住身后那道沉如寒潭的視線，粘附在我脊梁骨上，隱隱發(fā)燙。
一場傾盆夏雨毫無征兆地砸下，白晝?nèi)缤鼓?，雷聲滾過天際，
壓得醉月樓朱漆飛檐也顯出幾分陰郁。街道早已空無一人，樓內(nèi)只有零星熟客守著角落酒盞，
空氣粘膩裹著新釀的米酒芬芳。我歪在二樓雅閣窗下矮榻上，手中銅盞溫涼，
剛舀起一勺綠蟻新醅酒，酒面還浮著細(xì)碎泡沫。急促蹄聲踏破雨簾泥濘，由遠(yuǎn)及近，
沉悶如催命鼓點(diǎn)。樓板劇烈震動(dòng)，酒液晃出銅盞，灑濕衣襟。
甲胄碰撞的鏗鏘聲潮水般涌入大堂，刀鋒折射著窗外閃電刺目的寒光?！胺蠲榉?！
所有人原地不許動(dòng)！”吼聲震耳欲聾。稀少的酒客驚慌失措，被兵卒粗暴推搡著驅(qū)趕到角落，
酒器破碎聲不絕于耳。我仍握著那勺沾濕了前襟的酒，仿佛凝固。蹬！蹬！蹬！
靴聲沉重踏著樓梯木階，一聲聲逼近。雅閣的門被一腳踹開，破碎的門框木屑飛濺。
風(fēng)雨卷著寒氣直撲而入。甲胄鮮明的高大身影矗立在門口，雨水沿著鐵片汩汩流下，
在地面積成一灘渾濁。王晦之緩步踏入。閣內(nèi)燭火被他帶進(jìn)來的冷風(fēng)撲得瘋狂搖曳，
墻上巨大影子隨之扭曲舞動(dòng)，如同擇人而噬的怪獸。
他臉上再無月前靈堂上那點(diǎn)模糊的舊日敬重，只余山雨欲來般的沉凝威勢?！叭钍栌?，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墜地，“有人密報(bào)，你醉月樓借酒行商，暗中勾連北狄，
里通敵國。人證物證，今日一并清算?！薄芭?？”我慢悠悠轉(zhuǎn)動(dòng)銅勺，指尖冰冷，
“竟有人稀罕我這家小店？”他未答，
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緩緩掃過雅間四壁、地上散落的酒甕。他走到我面前，
靴尖碾碎一片新飛進(jìn)來的桂花花瓣。
濃重的雨水、鐵銹與冷兵器交混的氣息瞬間蓋住了殘存的酒香。
那只戴著玄色犀皮手套的手猛地攫住我的下頜，迫使我抬頭，對上他毫無波瀾的深淵般的眼。
鐵質(zhì)的冰冷透過薄薄手套滲入肌理，力量大得似要捏碎顎骨。
那柄曾挑落我父親棺前喪酒的空壇，此刻仿佛又在我骨子里無聲碎裂?！八酵〝硣?/p>
”他薄唇開合，字字如冰刀，“酒色藏奸……你這‘醉月樓’，準(zhǔn)備如何自辯？
”咫尺間呼吸可聞。風(fēng)雨聲仿佛在極遠(yuǎn)處。我任由他施力，目光卻詭異地滑過他脖頸右側(cè)，
那里被玄衣立領(lǐng)遮掩，只露出一道突兀的淺淡疤痕，蜿蜒如細(xì)小紅蛇。
靈堂潑酒一幕閃電般回溯心頭——是否當(dāng)時(shí)，那竹葉青也曾滾燙地流過此處？
一絲說不清是嘲弄還是鬼使神差的幽光，在眼底浮動(dòng)。唇角艱難牽起微弧。
“大人這傷……有段時(shí)日了吧？”我聲音因顎骨被扼而顯得含混破碎，字句卻清晰地跳出來，
“風(fēng)干日燥……傷處留了濁氣?！毕骂M痛楚尖銳刺骨，
視線里只有他玄衣冷硬的紋理和那道難以忽視的舊痕。
“何不……試試我阮家獨(dú)門的‘燃骨’？”我艱難翕動(dòng)嘴唇，
“專化……陳年淤積……能除疤痕?！弊詈髱鬃謳е环N詭異的邀約，“效果……甚佳。
大人可敢一用？”王晦之的手驟然收緊！窒息感洶涌而至。
他眼中霎時(shí)翻騰的墨色比窗外雷云更濃重、更危險(xiǎn)，那絕非是被人窺見舊傷隱痛的錯(cuò)愕，
而似某種深不可測的權(quán)謀旋渦被驟然觸及中心的暴戾！
那瞬息的劇變仿佛冰冷的刀刃劃過空氣。轉(zhuǎn)瞬間，一切又沉入深潭。他猛地甩開我，
仿佛沾染了什么不潔之物。我踉蹌著撞向身后堆壘的酒甕，甕身發(fā)出沉悶空響?！皫ё撸?/p>
”他決然下令，聲音比方才更冷十倍，目光卻掠過我的臉，落向更深處?！袄锢锿馔猓?/p>
”他薄唇吐出最后的命令，“掘地三尺！給我查！”刑部的人如蝗蟲過境，瘋魔了月余。
起初是拆柜倒柜，后來鑿墻破地，醉月樓昔日盛景碎成了滿院狼藉。
他們最終在地窖最深處挖出了那個(gè)石匣。我雙手被縛跪于階前塵土中，
麻木地聽著兵卒抬出沉重物件的悶響和報(bào)數(shù)聲?！扒嚆~酒爵一十八盞！
”“青銅酒樽二十二件！”“青銅酒斗一十又五！
”……那帶著刑部特有冷漠腔調(diào)的唱名聲在蕭瑟的初冬寒氣中一聲聲蕩開，
每一記都如同冰錐扎進(jìn)血肉。當(dāng)最后一句“青銅酒觥并酒船計(jì)十五件，統(tǒng)共五百器，整！
”落下尾音，仿佛給整座宅院蓋上了厚重的死寂。負(fù)責(zé)唱數(shù)的刑部小吏臉皮抽動(dòng)，
像是自己也沒料到會(huì)有此巨量。為首的刑部侍郎大步上前，躬身捧起其中一尊獸面紋酒爵，
刻意舉高，底部翻向階上端坐的審判席。庭前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空氣凝滯。
“大人請看——此爵底部銘文！”他指尖掃過新啟出土沾著黃泥的器底，
嗓音因激動(dòng)而尖利扭曲：“……崔文仲！”人群中爆出壓抑的驚呼，如冷水濺入滾油。
我瞳孔微縮。銘文我未曾見過，但那個(gè)名字……曾在父親酒后只言片語的激憤之語中掠過，
是半年前因“謀逆”罪被滿門屠戮的江北崔氏家主。刑部侍郎動(dòng)作不停，
又抄起一個(gè)三足青銅方壺，壺身還帶著土腥，
高高舉起底部：“還有此壺——”聲音穿破庭上凍住的空氣：“……謝廷！
”這個(gè)名字更是卷起一片寒噤。謝廷，當(dāng)朝被貶斥嶺南的前太子太傅，
傳言已在瘴癘之地“憂死”。他那溫雅的眉眼曾多次出入醉月樓品酒……阿父與他，
曾算知交么？他再次伸手，拎起一只碩大的扁圓酒罍，毫不留情地亮出罍底：“……庾長恭！
”驚呼變成了恐懼的騷動(dòng)！庾長恭！庾氏一族于半年前那場驚動(dòng)帝都的風(fēng)波中徹底覆滅，
罪名……正是里通敵國！這名字此刻被公開念出，宛如一塊巨石投入寒潭死水，
激起的不止是漣漪，還有漩渦深處泛起的血腥記憶。有人倉皇后退撞翻了火盆，
炭火滾落滋滋作響，卻掩不住庭上驟然加深的沉重死寂。
難道……阿父與庾氏……負(fù)責(zé)記錄的書吏面無人色，薄薄紙張?jiān)谑种畜澏丁?/p>
刑部侍郎臉上浮起一種混雜著殘忍和掌控感的笑意，目光依次掃過每一張惶恐而探究的臉，
最后釘在階上中央主位。那層層堆疊的刑枷寒光之中，一雙玄色錦靴紋絲不動(dòng)?！巴醮笕耍?/p>
”刑部侍郎捧著酒爵，聲音因亢奮而拔高，“此五百青銅酒具，每一尊底，
皆鑄滿朝中重臣名諱！這阮氏女行商作惡，分明是以酒器為記，私結(jié)密黨，內(nèi)藏謀逆禍心！
其罪……當(dāng)誅九族！求大人立判！”冰冷沉重的枷鎖死死卡住我的脖頸，
雙腕被粗糲的麻繩勒出紫痕。我艱難抬起頭，試圖透過額前散亂的發(fā)絲去看階上那人。
他端坐著，玄青大氅沉暗如子夜寒淵，面容隱在檐下幽影里，看不真切?！氨桓妫?/p>
還有何辯解？”王晦之的聲音傳來，不帶一絲起伏，像刀鋒刮過冰面。辯解？
這滔天構(gòu)陷的網(wǎng)已然收緊，織就這網(wǎng)的每一根絲線背后，
也許都有一只我無法想象的巨手在推動(dòng)。父親？家族？庾氏？崔氏？
那五百個(gè)冰冷的酒器銘文下，深埋著多少無人敢言的枉死者的名字！
他們也曾是醉月樓的座上賓，觥籌交錯(cuò)間笑語晏晏，如今盡數(shù)化作了刑部手上這累累血證！
一股腥甜在喉頭翻涌。我咧開嘴，嘴唇干裂帶血，努力想扯出一個(gè)笑，
卻只發(fā)出類似破風(fēng)箱的嘶啞氣聲：“辯？大人心中……早有明斷，又何須問我？
”階上那隱在暗影里的身形紋絲未動(dòng)，唯有衣袂在初冬凜冽的風(fēng)中微微拂動(dòng)?！凹葻o辯，
”刑部侍郎迫不及待地?fù)P聲道，“依律……”“等等?！蓖趸拗鋈婚_口截?cái)嗨Ｖ粌蓚€(gè)字，
冷似凝霜，壓下了庭中所有嘈雜。他站起身，走下幾級(jí)臺(tái)階。
沉甸甸的大氅衣擺擦過冷硬的石板，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在離我?guī)撞竭h(yuǎn)的地方停下。
庭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叭钍吓?，”他俯視著我，
目光在我滿是塵污血痕的頸間和手腕掠過，沒有溫度，只有一種審視器物的幽深，
“這些酒器名錄……”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極低，唯有我與他方能聽清，
“……你可知意味著什么？牽連多少人？”我沒有回答。目光越過他玄色冰冷的肩線，
望向廊檐下。天色不知何時(shí)已徹底陰霾，灰蒙蒙的云層厚得像是要垂壓下來。
稀稀疏疏的白色小點(diǎn)，開始在冰冷的空氣里飄落，一點(diǎn)，
兩點(diǎn)……無聲無息地沾濕了石階上深褐色的干涸泥斑。下雪了。我動(dòng)了動(dòng)麻木僵硬的手指，
感受著雪花沾在干裂手背上的那一點(diǎn)微涼，聲音低啞如同囈語：“大人可知……酒曲之初，
苦若膽浸？”庭上死寂?！靶璩列撵o待，積年累月……”雪花悠悠飄落，
無聲地融化在我染血的袖口。那霜白之色蔓延開來，像要吞沒刑庭朱紫。
階上階下無數(shù)目光無聲凝滯，雪粒落在刑枷冰冷的鐵棱上，須臾化開，只余一點(diǎn)微亮水痕。
王晦之玄氅的下擺，在飄落的雪花中輕微一動(dòng)。冰透骨髓。
那碗毒酒滑過喉嚨的灼熱感只持續(xù)了須臾，旋即被更宏大、更不容抗拒的徹寒吞沒。
如同墜入冰窟，又似沉進(jìn)萬載玄冰封凍的淵底，
感知被無形的巨力從血肉之軀中一寸寸剝離、撕扯。世界的聲音褪去，
刑枷的沉重、庭階的冰冷、雪落的簌簌……都變得遙遠(yuǎn)模糊。
視野里最后殘存的是王晦之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那潭底墨色翻滾，
漩渦中心似乎裂開了一道從未有過的罅隙，里面有驚雷般的裂帛之音，有難以名狀的震動(dòng)。
他似乎在嘶喊。喊的什么？聽不真切了。他的輪廓在急速坍塌的視野里搖晃、變形，
像被狂風(fēng)吹皺的水中倒影。那張俊美而沉郁的臉，是我阮家烈酒浸透的最后畫像。
也好……意識(shí)沉沉下墜，像一塊砸穿冰面的石頭。無邊的寒冷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
包裹著最后的殘存意念?！诎抵邢仁秋h浮著散碎的磷火。我聽見甕聲甕氣的酒水傾瀉聲，
還有少年人壓抑不住的哽咽。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鈞巨石，勉強(qiáng)撐開一道細(xì)縫。
朦朧燭光晃動(dòng)。一個(gè)身形單薄的少年蜷縮在巨大的、堆積如山的酒甕陰影里，抱著膝。
那不是王晦之的臉，卻依稀有著與他同樣沉靜而早熟的目光輪廓。少年對面，坐著我的父親。
那還是很多年前的阿父，鬢角尚未染霜，神情也沒有后來的那般總是被愁云籠罩的沉郁。
阿父手里捏著一個(gè)素面的粗陶酒碗，指節(jié)泛白。他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讓他嗆咳起來，
胸膛猛烈起伏，咳得眼睛里都泛起了血絲?！案纭鄙倌曷曇魩е耷?。
阿父重重放下酒碗，碗底撞擊石面的聲音在空曠酒窖里異常刺耳?！鞍⒚?，哭什么？
”他聲音沙啞，帶著酒意的灼熱，“青州的雪…埋了我王家八百兒郎！
埋了叔父（王晦之父）！埋了無數(shù)同袍！血……都讓那雪吸干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臉，
不知抹去的是酒還是別的什么，“那些人…用一杯鴆酒，就想封我這未亡人的口？
就想抹了青州城的血債？”“可哥……那是宮里…”“宮里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