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沒停,霓虹燈下的水洼映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那是我自己,臉色蒼白,眼神發(fā)空,
手指因為寒意微微發(fā)抖。手機屏幕的亮光刺得我眼睛酸澀。
郵件標(biāo)題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停職調(diào)查。下面緊跟一句:請于明日九點到公司配合內(nèi)部問詢。
服務(wù)器將于四十八小時后清檔。四十八小時,這就是我證明清白的全部時間。
我坐在酒店大堂的角落,白色沙發(fā)像一片冰。彩排剛結(jié)束不久,熱鬧的人群還沒散去,
服務(wù)生低聲交談著。耳邊忽然響起微信提示音,是顧辰?!盎貋戆?,不要在外面亂跑。
”他語氣里帶著一貫的勸導(dǎo),“我跟魏總談過了,只要你承認(rèn)是自己一時疏忽,
把這事壓下去,婚禮還能照常辦?!蔽叶⒅聊豢戳藥酌耄鋈挥行┫胄?。承認(rèn),
就可以解決一切嗎?那我的尊嚴(yán)呢?那這頂帽子,會一直戴在我頭上吧?!拔覜]做過的事,
不會承認(rèn)。”我緩緩回復(fù)。屏幕另一端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回了兩個字:隨你。走出酒店時,
雨更密了。街角的便利店招牌閃爍,橙色的光斷斷續(xù)續(xù)地照著路面。我的手包在懷里,
像護著什么易碎的東西。里面那把舊鑰匙,被雨夜的濕氣熏得發(fā)涼。夏黎的電話打過來,
她的聲音急促:“你是不是回家了?別,先來公司一趟。我錄到點東西,你得聽聽。
”我愣了一下,問她什么東西。她壓低聲音:“魏祁和法務(wù)在會議室談刪檔的事,
提到你的名字。我怕存不住,就先錄了。”聽到“刪檔”兩個字,我的心里猛地一緊。
服務(wù)器一旦清檔,所有日志都會消失,我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半小時后,
我站在公司樓下。保安室的燈光泛著冷白,雨點在屋檐上啪啪作響。
值班保安抬頭看了我一眼,神色不太自然?!敖瓖拱?,你的工牌停用了,現(xiàn)在進不去。
”他撓了撓頭,“要不我?guī)湍懵?lián)系一下運維?”我搖搖頭,把外套裹緊,
目光卻掃向門禁記錄屏幕。那一行行的刷卡記錄在跳動,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顧辰。
他今天凌晨兩點來過公司,用的……我的門禁卡。心口像被人攥緊。我想沖進去問個明白,
可理智拉住了我。證據(jù)還沒固化之前,我不能打草驚蛇。我退到街對面的小咖啡館,
點了杯熱的,把雨水甩到地上。手機屏幕亮起,是個陌生號碼?!敖瓖箚幔课沂琼n湛。
”那是幾小時前在電梯里遇到的青年律師,聲音沉穩(wěn)而清晰,“剛聽說你的情況,
先別亂刪改任何文件。先保存,最好多地備份?!蔽覜]多問他怎么知道的,只低聲道了謝。
掛掉電話,我立刻打開筆記本,把能導(dǎo)出的文件全部傳到云端,又發(fā)了一份到母親的郵箱。
夜色越發(fā)沉了。夏黎發(fā)來語音,里面?zhèn)鞒鲭s音和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聲。
魏祁的聲音低沉:“只要那段日志沒了,她就死無對證?!绷硪粋€人附和:“今晚就做,
快刀斬亂麻。”聽到這里,我指尖發(fā)冷,杯壁上的水珠沿著手心滑下去。回公寓的路上,
母親打來電話。她什么都沒問,只說:“鑰匙還在你那吧?記得帶在身上。
”她的聲音透著一種說不清的篤定,好像那把鑰匙真能開出一條路。到家后,
我在墻角擺開一張白板,寫下三個目標(biāo):固化日志、鎖定操作者、保護名譽。
旁邊畫了個倒計時圓盤,標(biāo)著T-48。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設(shè)置一個只有特定權(quán)限才能打開的鏈接,里面放著假資料。
如果“幽靈賬號”來過,就會留下痕跡。電腦屏幕發(fā)出幽藍的光,
我的手在鍵盤上敲擊得飛快。可十分鐘后,那個鏈接被打開了,
又在幾秒內(nèi)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失敗像一盆冷水從頭澆下。
我靠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出神。這時,夏黎發(fā)來新消息:“保安室值班表上,
有個名字被涂掉了。我覺得怪?!蔽曳糯笳掌?,心里微微一震。那個被涂掉的簽名,我認(rèn)得。
是顧辰的母親的筆跡。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公司?凌晨的風(fēng)灌進窗縫,帶著潮濕的涼意。
我望著窗外朦朧的燈光,
辰凌晨進公司、值班表被改、魏祁要刪檔、母親讓我?guī)ц€匙……一切像是散落在暗處的碎片,
等待有人將它們拼在一起。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顧辰發(fā)來的消息:“明天我去接你,
我們得談?wù)劇!蔽叶⒅切凶趾芫?,心口涌上一股說不清的味道?;蛟S這一談,
會讓一切徹底翻盤,也可能,讓我失去最后的退路。凌晨三點,窗外的雨像被誰關(guān)了閥門,
漸漸收了聲。屋子里只剩下電腦風(fēng)扇的低鳴和我急促的呼吸。屏幕上,
那個空白的蜜罐鏈接依舊靜靜躺著,像一只被人扔回來的誘餌,
冷冷地提醒我第一次嘗試的失敗。我合上電腦,起身走到墻角的白板前,
把“蜜罐測試”旁邊畫了個叉。T-36,時間像砂漏一樣嘩嘩流走。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上午十點,我和夏黎在街口的咖啡館碰頭。她穿著一件灰色衛(wèi)衣,帽檐壓得很低,
一坐下就從包里摸出一個小錄音筆,遞到我手里?!斑@是昨晚錄的,保安說的那些你自己聽。
”她壓低聲音。我戴上耳機,里面?zhèn)鱽泶謫〉哪新暎骸澳翘炝璩浚?/p>
有個男人拿江嵐的工牌刷卡進來,說是幫她取文件。我看他走得急,還戴著鴨舌帽。
”夏黎在我對面緊張地搓著手,“你聽得出來嗎?他說的那個男人……”我沒回答,
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顧辰的身影。他的解釋還在耳邊回蕩——幫我取文件??赡翘?,
他連我工牌在哪都不該知道。我點了點錄音筆,又聽了幾遍,確認(rèn)了保安描述的細(xì)節(jié)。
這個口供必須固定下來,否則隨時可能被推翻。我拿起手機,撥通了韓湛的號碼。
“能幫我做個公證嗎?錄音、門禁記錄,還有這個時間段的監(jiān)控申請。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韓湛低聲應(yīng)道:“下午兩點,公證處見。
”中午的陽光透過高樓縫隙,照在公證處的灰色外墻上。
我們把錄音、照片、聊天記錄一件件交給工作人員,做了時間戳鎖定和封存。
我看著那份厚厚的文件袋被封口,心里第一次有了踏實感?!跋乱徊侥??”我問。
韓湛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便簽,上面寫著幾個名字和地點,“你需要鎖定操作者。
這個名單里,有系統(tǒng)訪問過你賬號的人?!蔽叶⒅谴郑渲幸粋€格外刺眼——張蔚。
回到公寓后,
整理現(xiàn)有的證據(jù)鏈:工牌刷卡記錄、保安口供、蜜罐被觸發(fā)的日志、夏黎的錄音、公證文件。
它們像是散落的拼圖,勉強拼成一個輪廓,卻還缺了最關(guān)鍵的一塊。晚上八點,
夏黎發(fā)來一條信息:董事會樓層今晚有人加班,可能是張蔚。她讓我小心。我戴上帽子,
沿著公司后門的小路走去。夜色很深,空氣里帶著雨后泥土的味道。后門的燈閃了幾下,
才穩(wěn)定下來。遠處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我屏住呼吸,躲在拐角處。
一個高挑的身影從樓里出來,手里提著文件袋,低著頭快步走向停車場。燈光掃過她的側(cè)臉,
正是張蔚。我本能地拿出手機拍下這一幕??扉T聲在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她猛地回頭,
目光像刀一樣掃過來。我假裝在打電話,慢慢轉(zhuǎn)身離開?;氐焦?,我反復(fù)看那段視頻。
張蔚離開的時間,恰好在公司執(zhí)行“緊急清檔”之前。文件袋鼓鼓的,
似乎裝滿了紙質(zhì)文件和移動硬盤。她在防什么,或者,是在轉(zhuǎn)移什么?深夜,
我給“架上貓”發(fā)了一條匿名消息,把手里的部分信息發(fā)過去。幾分鐘后,
他回了一句:“這事很大,你確定要公開嗎?一旦曝光,你和他們之間就只剩下對抗。
”我盯著屏幕,指尖微微顫動。外面?zhèn)鱽砥囻傔^的聲響,燈光掠過天花板又迅速消失。
“公開?!蔽一貜?fù),“但等我有了最后一塊證據(jù)。”T-24,時間不多了。
我重新打開電腦,設(shè)定了新的蜜罐,這次的文件名更誘人——項目原型完整版,
并且用加密腳本記錄訪問端口和時間戳。午夜過后,進度條突然動了。
一個陌生的IP地址闖了進來,幾乎是同時,系統(tǒng)彈出提示:權(quán)限由高管級賬戶批復(fù)。
批復(fù)人,張蔚。我盯著這個名字,心跳在耳膜里轟隆作響。屏幕的冷光照著我的手背,
連血管都清晰起來。倒計時的圓盤上,數(shù)字正緩緩逼近零。凌晨兩點,窗外又下起了細(xì)雨,
像有人在天上輕輕搖晃著篩子。電腦屏幕還亮著,張蔚的名字停留在那條權(quán)限批復(fù)記錄上,
冷白的光一閃一閃,像是在嘲笑我的遲疑。我按下保存,
把所有的截圖和日志備份到三處不同的云端。心底有個聲音在提醒我,這一步一旦被發(fā)現(xiàn),
我就等于宣告了自己的立場——不退、不和解。清晨六點,電話震動把我從淺睡中拉醒,
是顧辰?!拔覀円娨幻姘?。”他聲音低沉,像是刻意壓著情緒,“這幾天你一定很累,
我有話要當(dāng)面說?!蔽页聊藥酌?,答應(yīng)了。我們約在市中心一家茶餐廳,
那里有大片落地窗,光線充足,四周沒有太多遮掩的角落。見到他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
我們之間已經(jīng)隔著一道看不見的溝壑。他眼底的溫柔還在,但被某種隱秘的警惕取代。
“那天凌晨的事,”我開門見山,“為什么用我的工牌進公司?”他微微皺眉,
端起茶杯掩飾眼神的閃爍,“魏總臨時要一份資料,我只是去幫忙,沒想那么多。
”“沒想那么多?你知道那是我的賬號、我的權(quán)限,所有記錄都會指向我。”我盯著他,
聲音不高,卻每個字都像落在冰面上。他抬起頭,嘴角勾了下,“我以為你會理解,
這樣對大家都好?!边@句話像一記悶棍敲在我心口。所謂“大家”,從來不包括我。
我們之間的對話像走在一條濕滑的臺階上,隨時可能摔下去。我問他和魏祁之間的轉(zhuǎn)賬,
他沉默片刻,說那是項目外包的結(jié)算。我追問細(xì)節(jié),他避開了。離開茶餐廳時,天空放晴了,
陽光很亮,晃得我眼睛生疼。我才意識到,顧辰不會幫我,甚至,他可能一直站在另一邊。
下午三點,我收到一封匿名郵件,主題是“風(fēng)險隔離報告”,發(fā)件人隱藏了身份。
文件內(nèi)容不長,但每一行都指向同一個結(jié)論——江嵐存在泄密風(fēng)險,
建議暫停一切職務(wù)并啟動法律追責(zé)。報告最后的簽名,正是張蔚。
這封郵件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迅速激起漩渦。幾乎同一時間,
公司內(nèi)部群傳出消息:董事會緊急會議通過對我提起訴訟的提案。我的名字,
再一次被推到風(fēng)口浪尖。母親的電話打進來,聲音有些慌亂:“小嵐,你是不是又上新聞了?
樓下有人拍我,說要采訪?!蔽野参克葎e出門,然后立刻聯(lián)系韓湛。“他們動手太快了。
”他的聲音很冷靜,“但只要有直接證據(jù),我們就能反擊。
你得想辦法拿到他們實際操作的物理介質(zhì),哪怕是一塊硬盤?!蓖砩希?/p>
我翻出了母親多年前留給我的那個舊檔案箱。鑰匙卡在鎖孔里,輕輕一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