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縮著脖子走，腳下的草鞋早磨穿了底，凍土像刀子一樣割著腳。走不動的時候，

就撿別人丟棄的爛菜葉啃，夜里裹著草席睡在破廟里，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和哭嚎聲，

覺得自己說不定明天就會變成路邊的尸體。那天傍晚，我正蹲在一座燒毀一半的土地廟墻角，

用凍得發(fā)僵的手掰一塊硬得像石頭的麥餅，忽然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

逃難的人群像被驚動的蟻群般散開，紛紛往路邊擠。我抬頭望去，

只見一隊騎兵踏著碎雪而來，玄色的披風(fēng)在風(fēng)雪里翻飛，馬蹄鐵碾過凍土，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為首的那人穿著銀色鎧甲，頭盔上的紅纓被雪打濕，沉甸甸地垂著。他勒住馬，

目光掃過縮在墻角的我們，聲音隔著風(fēng)雪傳來，冷得像冰：「前面是楚州地界，疫病橫行，

你們往西南走，滁州有粥棚?！褂腥丝藓爸鴨枺骸笇④?，滁州真的有粥嗎？

我們走不動了……」「去了便知?！顾麤]多言，調(diào)轉(zhuǎn)馬頭正要走，

目光忽然落在我手里的麥餅上。那麥餅是我昨天從一個死人懷里摸來的，硬得能硌掉牙。

我下意識地把麥餅往懷里藏，指尖卻凍得不聽使喚，麥餅「啪嗒」一聲掉在雪地里，

滾了幾圈沾滿了污泥。周圍有人嗤笑起來，我漲紅了臉，想去撿，又覺得難堪。

他的馬卻停在了我面前。我低著頭，看見那雙黑色的云紋靴停在我腳邊，靴底沾著冰碴。

他彎腰，用戴著玄色手套的手撿起了那塊臟污的麥餅?！付嗑脹]吃東西了？」他問。

我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他沒再等我回答，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扔給我。我慌忙接住，

觸手溫燙，打開一看，是半袋粟米餅，還冒著熱氣。「謝……謝謝將軍。」我聲音抖得厲害。

他沒說話，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隊人很快消失在風(fēng)雪里。有人圍上來，羨慕地看著我手里的粟米餅，

我緊緊攥著皮囊，背過身去，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那是我爹死后，第一次有人給我遞吃的。

后來我才知道，他叫沈硯之，是淮南節(jié)度使麾下的偏將軍，那年剛滿二十三歲。

2我終究沒去滁州。拿著那半袋粟米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