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轉折發(fā)生在一個月后。
那天我去省博物館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把工作室交給程遠和蘇嘉怡看管。
會議結束后，我提前回到工作室，卻聽到里面?zhèn)鱽砑ち业臓幷撀暋?/p>
"師妹，你不能這樣做！這違背了師父的要求！"程遠的聲音很著急。
"程師兄，你想想，這樣多好的宣傳機會?。∥覀兛梢宰尭嗳肆私鈧鹘y(tǒng)刺繡！"蘇嘉怡的聲音很興奮。
我輕手輕腳地走近，透過半開的門看到，蘇嘉怡正在工作室里架設直播設備，而程遠在一旁阻止她。
"師父明確說過，學習期間不能進行任何形式的拍攝和直播！"程遠堅持道。
"那是之前，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蘇嘉怡不以為然，"我現(xiàn)在是師父的徒弟了，我有義務推廣傳統(tǒng)文化。而且我不是在炒作，我是在傳播知識！"
"可是師父不在，你沒有經(jīng)過她的同意就..."
"師父回來我會解釋的。"蘇嘉怡打斷他，"程師兄，你太保守了。時代在發(fā)展，傳統(tǒng)文化也需要與時俱進。江師父能上央視，我為什么不能直播？"
聽到這里，我的心徹底涼了。
我推門而入。
"因為央視是在傳播文化，而你是在消費文化。"我冷冷地說。
蘇嘉怡嚇了一跳，手中的攝像頭差點掉在地上。
"江師父！您回來了！"她慌忙解釋，"我正在準備一期關于傳統(tǒng)刺繡的直播，想讓更多人了解您的技藝..."
"我說過什么？"我走到她面前，"學習期間不得進行任何形式的炒作。"
"這不是炒作，這是傳播..."
"夠了！"我厲聲打斷她，"蘇嘉怡，你讓我太失望了。"
我開始收拾她的直播設備："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來了。我們的師徒關系到此結束。"
"江師父，您別這樣！"蘇嘉怡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
"你想什么？想借著我的名聲提升自己的知名度？想在網(wǎng)上炫耀自己有個傳統(tǒng)刺繡大師當師父？"我把設備遞給她，"拿走你的東西，以后別再來了。"
"可是我真的在認真學習啊！您看，我的針法已經(jīng)進步很多了！"她拿出自己練習的作品。
我看了一眼，確實有進步，但這不能成為她違背承諾的理由。
"技藝可以學，但品格不能教。"我搖搖頭，"蘇嘉怡，你還是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傳承。"
"我明白！"她急切地說，"傳承就是要讓更多人知道，讓更多人學習！我的直播有幾十萬粉絲，如果我能在直播中展示傳統(tǒng)刺繡，會有多少人因此愛上這門藝術？"
"然后呢？"我反問，"然后他們會覺得刺繡很簡單，幾天就能學會？然后他們會要求快速入門，急功近利？你知道這樣會對傳統(tǒng)文化造成什么傷害嗎？"
"不會的，我會強調學習的難度和重要性..."
"你會嗎？"我打斷她，"當你的粉絲因為你講的太專業(yè)而取關時，你還會堅持嗎？當你發(fā)現(xiàn)簡化版的內容更受歡迎時，你還會強調傳統(tǒng)的嚴謹性嗎？"
蘇嘉怡沉默了。
"江師父，給我一次機會吧。"她的眼中含著淚水，"我真的很喜歡刺繡，我不想放棄。"
"喜歡？"我冷笑，"如果你真的喜歡，就不會在我不在的時候偷偷直播。如果你真的尊重這門藝術，就不會把它當作你的表演道具。"
"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嘉怡，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理解什么是傳承。"我語氣堅決，"傳承不是表演，不是娛樂，更不是賺取關注度的手段。傳承需要的是敬畏心，是對技藝的尊重，是對文化的敬重。而你，只是想利用傳統(tǒng)文化來包裝自己。"
說完這些話，我轉向程遠："以后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程遠點點頭："師父，我明白了。"
蘇嘉怡站在原地，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江師父，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我看著她，心里也有些不忍。但是原則就是原則，不能因為一時的心軟而妥協(xié)。
"蘇嘉怡，我最后告訴你一句話。"我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如果你真的熱愛傳統(tǒng)文化，就請真正地去了解它、尊重它，而不是利用它。當你真正做到這一點時，你自然會明白什么是傳承。"
"可是..."
"沒有可是。"我打斷她，"程遠，送她下樓。"
蘇嘉怡最終還是離開了。
她走的時候，眼中滿含不甘和委屈。
"師父，您會不會太嚴厲了？"程遠回來后小心翼翼地問。
"你覺得我錯了？"
"不是錯，但是...她確實在認真學習，而且網(wǎng)絡傳播也有它的價值..."
"程遠，你也被她影響了嗎？"我看著他。
程遠愣了一下："沒有，我只是覺得..."
"你覺得什么？覺得我太保守？覺得應該擁抱新的傳播方式？"
"師父，我不是這個意思。"程遠急忙解釋，"我只是覺得，如果能讓更多人了解傳統(tǒng)文化，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我坐下來，仔細地看著程遠。
"程遠，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人要求你把傳統(tǒng)刺繡改造成快餐式的技藝，三天就能學會，你會同意嗎？"
"當然不會。"程遠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為什么？"
"因為傳統(tǒng)刺繡需要長時間的學習和練習，三天根本不可能學會。"
"那如果有人要求你把復雜的圖案簡化，讓初學者更容易上手，你會同意嗎？"
程遠猶豫了一下："如果是為了讓更多人學習..."
"你看，你已經(jīng)在妥協(xié)了。"我嘆了口氣，"程遠，這就是網(wǎng)絡傳播的問題。為了迎合受眾，為了獲得更多關注，傳播者往往會不自覺地簡化內容，降低標準。久而久之，傳統(tǒng)文化就會被扭曲，失去它原本的魅力和價值。"
程遠若有所思："師父，我明白您的擔心了。但是完全不進行推廣，傳統(tǒng)文化不是也會面臨失傳的風險嗎？"
"會。"我點點頭，"這確實是一個矛盾。但我寧愿讓傳統(tǒng)文化在堅持中緩慢發(fā)展，也不愿意看到它在迎合中快速變質。"
"那怎么辦？"
"慢慢來。"我笑了笑，"找到真正熱愛傳統(tǒng)文化的人，認真地教他們，讓他們再去教更多的人。這樣雖然速度慢，但質量有保證。"
程遠點點頭："我明白了，師父。"
晚上回到家，我總是忍不住想起蘇嘉怡離開時的表情。
她是真的委屈，還是只是因為計劃被打破而不甘心？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決定是對的。
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容不得半點投機取巧。
哪怕進度慢一些，也要保證質量。
這是我的原則，也是我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