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頂部的無影燈冰冷刺眼,慘白的光線籠罩著死寂的空間。
濃重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我躺在手術臺上,
視野被巨大的藍色無菌布遮擋,只能聽到冰冷器械偶爾碰撞的細微聲響,如同死神的低語。
麻醉劑帶著獨特的甜腥氣味,絲絲縷縷鉆進鼻腔,意識如同墜入粘稠的深海,一點點下沉,
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溫柔而堅決地吞噬。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一絲微弱卻清晰的對話,
如同冰冷的針尖,穿透了麻醉的迷霧,刺入我混沌的意識。
先生是罕見的RH陰性血……心臟配型成功幾率……萬分之一……” 一個低沉疲憊的男聲,
是趙院長。緊接著,一個我熟悉到靈魂深處、此刻卻淬著冰渣的女聲響起,斬釘截鐵,
沒有絲毫遲疑,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捐!用最好的藥吊著命!
心臟必須活體取出!確保……受體能用!” 是蘇蔓,我的妻子。
心臟……活體取出……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
意識在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中瘋狂掙扎,卻被洶涌的麻醉黑暗徹底吞沒。
最后的念頭帶著無邊的絕望和冰冷——蘇蔓……她要我的心……活著挖出來……給誰?
---意識如同沉船,艱難地在一片混沌的迷霧中掙扎、上浮。
身體的感覺率先復蘇——無處不在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從胸腔深處輻射開來,
狠狠扎進每一寸神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致命的痛楚,
仿佛整個胸腔被生生剖開又粗暴縫合。喉嚨干得像被砂紙打磨過,火燒火燎。
“呃……” 一聲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逸出干裂的嘴唇。“顧先生?您醒了?
” 一個溫和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帶著職業(yè)性的關切。模糊的視野里,
一個穿著粉色護士服的身影正在調節(jié)輸液管的速度。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VIP病房熟悉而陌生的天花板,空氣里彌漫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氣味。
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空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缺失感,
仿佛胸腔里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塊,只剩下冰冷的風呼嘯而過。
“我……” 喉嚨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勉強擠出一個音節(jié),“手術……怎么樣?
”護士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像是憐憫,
又像是別的什么。她避開了我的目光,聲音依舊溫和,卻刻意放輕了些:“顧先生,
您剛經歷了一場大手術,需要靜養(yǎng)。其他的……等您精神好點再說?!逼渌??
胸腔深處那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洞感,
麻醉迷霧聽到的那句冰冷命令——“心臟必須活體取出”——如同魔咒般在腦海里瘋狂回響。
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我猛地掙扎著想坐起來,動作卻牽動了胸口的傷處,
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發(fā)黑,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別動!顧先生!” 護士慌忙按住我,
語氣帶著焦急,“您不能用力!傷口會裂開的!您需要……”“我的心呢?!
” 我嘶吼出聲,聲音因為劇痛和巨大的恐懼而扭曲變形,死死抓住護士的手臂,
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膚,“告訴我!我的心……還在不在?!
”護士被我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和眼中近乎瘋狂的絕望嚇住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張了張嘴,
眼神慌亂地瞥向病房門口,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份欲言又止的恐懼和憐憫,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徹底捅穿了我最后一絲僥幸!“出去。
” 一個冰冷的女聲突兀地在門口響起,斬斷了病房里瀕臨崩潰的氣氛。蘇蔓站在那里。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香奈兒套裝,長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
露出光潔卻略顯蒼白的額頭。妝容精致,紅唇如血,勾勒出完美的唇線。她一步一步走進來,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清脆而冰冷的“噠、噠”聲,
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臟殘骸上。她的目光掃過我因劇痛和恐懼而扭曲的臉,
掃過我死死抓住護士手臂的手,最后落在我因激動而劇烈起伏、包裹著厚厚紗布的胸膛上。
那雙曾經盛滿愛意、如今卻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波瀾,
只有一片凍徹骨髓的冷漠和……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這里交給我。” 她對著護士,
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護士如蒙大赦,慌忙掙脫我的手,
低著頭快步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病房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諝饽痰萌缤?,
沉重得讓人窒息。濃烈的消毒水味和她身上那股冷冽的、昂貴的香水味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我靠在床頭,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和胸腔深處那可怕的、冰冷的空洞感。我死死地盯著她,
試圖從她那張完美無瑕、卻冷得像冰雕的臉上,
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愧疚、痛苦或者……愛過的痕跡。“蘇蔓……” 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帶著血絲,“告訴我……我的心……你把它……給了誰?”蘇蔓的腳步停在床邊。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雙冰冷的眼眸里終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漣漪,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
但瞬間又歸于死寂。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微微側過頭,
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束開得正盛的白色百合上,仿佛那束花比我垂死的質問更值得關注。
過了幾秒,她才緩緩轉回視線,紅唇輕啟,吐出的字句清晰、冰冷,
如同法官宣讀判決:“顧沉舟,我們離婚吧。”---深秋的寒風卷著枯黃的梧桐葉,
在沈氏集團總部高聳入云的玻璃幕墻外打著旋兒,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頂層的總裁辦公室里,
暖氣開得很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際線。我靠坐在寬大的黑色真皮轉椅里,
身上昂貴的西裝下,包裹著厚厚的紗布,
每一次呼吸依舊帶著隱痛和胸腔深處揮之不去的空洞感。桌面上攤開的,
是一份已經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蘇蔓的名字簽在下方,字跡流暢漂亮,和她的人一樣,
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留戀?!邦櫩?,” 王特助站在辦公桌前,手里拿著一個平板,
眉頭緊鎖,語氣凝重,“查到了。那個叫林驍?shù)哪泻ⅲ?/p>
昨天剛剛在圣心醫(yī)院完成了心臟移植手術……主刀,是趙院長?!薄傲烛??
” 我重復著這個名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桌面,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皩?,
” 王特助將平板遞到我面前,屏幕上顯示著一張年輕男孩的照片。他看起來十八九歲,
臉色蒼白,帶著病容,但眉眼間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尤其是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傲烛?,
十九歲。他母親叫林薇……十年前,是蘇氏集團旗下‘天使基金’的負責人?!绷洲保?/p>
這個名字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刺穿了我混亂的記憶。
十年前……蘇氏集團那場轟動一時的慈善基金貪污丑聞?林薇作為負責人,
卷走了數(shù)千萬善款,被鋪天蓋地地報道,
最終在警方追捕的巨大壓力下……駕車沖下了跨海大橋,車毀人亡。“林薇的兒子?
” 我的目光銳利起來,心臟殘骸的位置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蘇蔓……她把我的心,
捐給了那個貪污犯的兒子?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著荒謬感瞬間涌上心頭!“是。
” 王特助的聲音壓得更低,“而且……林驍手術前簽署的器官捐獻知情同意書上,
家屬簽字欄……是蘇小姐的名字。”“什么?!” 我猛地坐直身體,劇烈的動作牽動傷口,
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臉色瞬間發(fā)白,額頭滲出冷汗。蘇蔓簽的字?她以什么身份簽字?
巨大的疑團如同濃霧般籠罩下來!她認識林薇?認識林驍?甚至……關系匪淺?“繼續(xù)查!
” 我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寒意,“查清楚蘇蔓和林薇、和林驍,到底是什么關系!
十年前那件事,還有沒有我們不知道的內情!”“明白!” 王特助神色一凜,立刻應聲。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內線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秘書恭敬的聲音傳來:“顧總,
前臺有位姓林的女士,自稱是林薇的妹妹,堅持要見您,
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關于蘇小姐和……您的心臟?!绷洲钡拿妹??我瞳孔驟然收縮!
心臟在胸腔里那空洞的位置猛烈地撞擊著,帶來一陣陣沉悶而怪異的回響。直覺告訴我,
這個女人的到來,或許能撕開這團迷霧的一角!“讓她上來!” 我沉聲道,
目光死死盯著辦公室緊閉的門。---圣心醫(yī)院住院部頂層的VIP病房區(qū),
空氣里彌漫著更濃的消毒水味和一種壓抑的寧靜。我穿著寬大的病號服,
外面隨意套了件深色大衣,在王特助的陪同下,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在鋪著柔軟地毯的走廊上。
胸腔的傷口在行走間隱隱作痛,
但那胸腔里巨大的空洞感和一種無法言喻的、越來越強烈的牽引感,像無形的線,
拉扯著我走向走廊盡頭那間病房。病房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神情肅穆。
看到我們走近,其中一人微微抬手阻攔?!邦櫹壬?,” 保鏢的聲音客氣但帶著疏離,
“蘇小姐吩咐過,林驍少爺需要靜養(yǎng),謝絕一切探視?!碧K蔓的吩咐?我眼神一冷。
她越是這樣嚴防死守,越證明這病房里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股源自胸腔深處的、無法解釋的悸動和牽引感,在此刻變得異常強烈,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病房里召喚著這具殘破的軀體。我沒有理會保鏢的阻攔,直接伸手去推門。
保鏢下意識地想格擋,卻被王特助一步上前攔住?!白岄_?!?我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保鏢猶豫了一下,似乎被我的氣勢震懾,又或許顧忌我的身份,
最終還是側身讓開了。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傷口的隱痛和心頭翻涌的復雜情緒,
推開了病房的門。病房里光線柔和而溫暖。各種精密的監(jiān)護儀器發(fā)出規(guī)律而低微的嗡鳴。
一個極其瘦弱的少年半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但精神看起來尚可。
他正低頭看著一本攤在膝頭的書,柔順的黑發(fā)垂落額前。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
就在這一瞬間,我的心臟——或者說,
胸腔里那殘留的、本該屬于心臟的位置——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如同電流穿過的尖銳悸動!
仿佛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視線瞬間模糊了一瞬,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晃動!
我死死捂住胸口,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臉色瞬間煞白!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這感覺……太詭異了!仿佛有另一個生命在胸腔里蘇醒、掙扎!少年——林驍,看到我,
那雙清澈的、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茫然,
隨即迅速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復雜的情緒取代。那不是對陌生闖入者的警惕或憤怒,
而是……一種奇異的、帶著探究和某種莫名熟悉感的注視。他看著我,
眼神專注得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里面的靈魂。更讓我心神劇震的是,他緩緩抬起手,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按在了自己左側胸膛——那個剛剛被植入了一顆心臟的位置。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仿佛在感受著什么難以理解的東西。就在這時,
病房門口傳來一陣急促而尖銳的高跟鞋聲!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立刻給我出去!
”蘇蔓冰冷到極致、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和暴怒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
狠狠劈開了病房里詭異的氣氛!她像一陣黑色的旋風般沖了進來,
妝容精致的臉此刻因憤怒而微微扭曲,那雙總是冰冷無波的眼眸里,
此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一種……近乎恐慌的光芒!她甚至沒有看我一眼,直接沖到病床前,
張開雙臂,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tài),死死擋在了林驍和我之間!
她的身體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剜向我,
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顧沉舟!你想干什么?!給我滾出去!”她此刻的姿態(tài),
像一頭被激怒的、誓死守護幼崽的母獅。那眼中毫不掩飾的、對林驍?shù)木o張和保護欲,
像一盆滾燙的巖漿,狠狠澆在我早已冰冷的心口殘骸上!
巨大的憤怒、被背叛的痛楚、還有那詭異的心口悸動,如同無數(shù)毒蛇撕咬著我的神經!
“我想干什么?” 我強忍著胸腔的劇痛和那股詭異的牽引感,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
目光越過她因憤怒而起伏的肩膀,死死鎖住她身后那個同樣看著我、眼神復雜的少年,
“蘇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壓抑了三年的痛苦和此刻噴薄的怒火,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在地上:“你處心積慮,
不惜活剖我的心臟……就是為了給他?!”我猛地指向她身后的林驍,
指尖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胸腔里那不屬于我的悸動感,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仿佛那顆被強行安放在少年胸膛里的心臟,也感受到了原主的滔天怒焰,
在瘋狂地搏動、嘶吼!---蘇蔓的身體在我指向林驍?shù)乃查g,劇烈地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