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最好的麻藥，也是最毒的鴆酒。
畢業(yè)后的幾年里，我的人生，像坐上了火箭。
我從部門經(jīng)理，一路做到了子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我有了自己的豪車，手腕上戴著幾十萬的百達翡麗。在別人眼里，我是標準的青年才俊，是即將迎娶白富美的人生贏家。
我和林菲菲訂了婚，婚禮定在半年后。
林家對我愈發(fā)看重，林父甚至開始讓我接觸集團的核心業(yè)務(wù)。
我徹底融入了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每天都在開會、應(yīng)酬、簽合同。我變得越來越忙，也越來越麻木。
我?guī)缀跻呀?jīng)想不起蘇星辰的模樣。
她就像一部我看過的舊電影，情節(jié)已經(jīng)模糊，只剩下一點淡淡的傷感。
我告訴自己，這就是人生。有得必有失。我得到了現(xiàn)在的地位和財富，就必須失去一些東西。
比如愛情，比如良心。
我的二十八歲生日，林菲菲為我包下了全城最頂級的酒店，辦了一場極其奢華的生日派對。
賓客云集，觥籌交錯。所有人都圍著我，說著恭維的話。
林菲菲穿著一身高定的紅色晚禮服，挽著我的胳膊，笑得像個女王。
“親愛的，生日快樂?！彼谖叶呡p語，“我爸說了，等我們結(jié)了婚，就把華南區(qū)的業(yè)務(wù)，全部交給你打理。”
我端著酒杯，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滿了志得意滿的驕傲。
江哲，你成功了。
你不再是那個住在出租屋里的窮小子了。
你成了人上人。
酒過三巡，我有些醉意，走到陽臺去吹風。
酒店位于市中心最高的大樓，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萬家燈火，璀璨如星河，都在我的腳下。
我點燃一支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和酒精的作用下，我產(chǎn)生了一種自己是世界之王的錯覺。
就在這時，我的助理小王走了過來，遞給我一部手機。
“江總，您的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打了好幾個電話，說有急事找您?！?/p>
我皺了皺眉，接過手機。
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當年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張偉。畢業(yè)后，就沒怎么聯(lián)系了。
“喂，張偉？”
“江哲？真的是你？”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激動，又有些遲疑，“你現(xiàn)在……混得很好吧？”
“還行吧?！蔽业貞?yīng)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 ??的優(yōu)越感。
“那就好，那就好?！睆垈ヮD了頓，似乎在猶豫什么，最終還是開口了，“那個……江哲，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是關(guān)于蘇星辰的?！?/p>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猛地一跳。
“她怎么了？”
“我……我前幾天回了趟老家，在一個小縣城里，看到她了。”張偉的聲音，壓得很低，“她……她過得好像不太好。在一個小餐館里端盤子。人瘦得不成樣子，精神也很差……”
端盤子？
我的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出蘇星辰那張總是帶著笑的臉。我無法把她和“餐館服務(wù)員”這個身份聯(lián)系在一起。
她明明是那么優(yōu)秀，是拿全額獎學(xué)金的高材生。
如果不是我……
“江哲，我聽說，當年你們分手，是因為……因為她懷孕了？”張偉小心翼翼地問。
我的手，猛地握緊，指節(jié)泛白。
“你聽誰說的？”
“李靜。她喝多了之后說的?！睆垈@了口氣，“兄弟，我知道我不該多嘴。但……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去看看她。她……她真的挺可憐的?！?/p>
我沉默了。
去看她？以什么身份？
是那個害她退學(xué)，害她失去孩子，害她毀了一生的罪魁禍首嗎？
我有什么臉，去見她？
“江哲，你在聽嗎？”
“我知道了。”我掛斷了電話，將手機還給助理。
我站在陽臺上，晚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
我看著腳下璀璨的城市，第一次覺得，這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我而亮的。
我在云端之上，享受著人人艷羨的榮光。
而那個我曾深愛的女孩，卻在我看不見的角落，墜入了地獄。
是我，親手把她推下去的。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引以為傲的成功，在這一刻，顯得那么骯臟和可笑。
我回到宴會廳，找到林菲菲。
“菲菲，我們能不能……推遲婚禮？”我艱難地開口。
林菲菲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你說什么？”
“我……我覺得，我們都太年輕了，也許……應(yīng)該再考慮一下。”我說出了連自己都覺得虛偽的借口。
林菲菲死死地盯著我，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是因為蘇星辰，對不對？”
我無言以對。
“江哲，我真是小看你了?！彼似鹨槐t酒，緩緩潑在我的臉上，“你以為你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是靠你的能力嗎？你不過是我林家養(yǎng)的一條狗！現(xiàn)在，狗想咬主人了？”
冰冷的酒液順著我的臉頰滑落，無比的狼狽。
周圍的賓客都看了過來，指指點點。
我的尊嚴，在這一刻，被她狠狠地踩在腳下。
“你想去找她是嗎？好啊，你去啊！”林菲菲的聲音，變得尖利而刻薄，“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你只要敢踏出這個門，我保證，明天就讓你一無所有，滾回你的狗窩去！”
說完，她將酒杯狠狠砸在地上，轉(zhuǎn)身離去。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用看小丑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
我終于明白，我用青春和良心換來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個華麗的泡沫。
而現(xiàn)在，這個泡沫，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