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舟的亡妻蘇晚晴是他心尖的朱砂痣。我以替身身份嫁給他時，
他掐著我下巴冷笑：“你永遠(yuǎn)比不上她?！焙髞砦以谒麜堪l(fā)現(xiàn)未寄出的離婚協(xié)議，
日期是蘇晚晴死前一周。家族晚宴上，我戴上蘇晚晴的珍珠項鏈，念他寫給她的情詩。
念到“此生摯愛”時突然停頓，
對著全場賓客微笑：“可惜姐姐沒看到您后來收購她家公司的新聞呢。
”顧承舟手中的紅酒杯突然炸裂，鮮紅酒液像血一樣淌過雪白桌布。第一章雨水敲打著車窗，
細(xì)密而急促，將窗外飛掠而過的霓虹燈暈染成一片片模糊不清、冰冷刺眼的光斑。
我靠在后座，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玻璃，指腹下是不斷流淌、變幻的水痕。
司機老陳的聲音悶悶地從前座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太太，雨太大了，
這路實在看不清，要不……我們靠邊停會兒？”他透過后視鏡看我，
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安挥茫s時間?！蔽沂栈厥郑曇舴诺煤茌p，
帶著刻意的、恰到好處的柔軟，像初春湖面上最薄的那一層冰，“承舟……不喜歡等人。
”這個名字從我舌尖滾過，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滾燙的烙印感。老陳應(yīng)了一聲，不再多言，
只是握著方向盤的手似乎更緊了些。車輪碾過積水，濺起嘩啦的聲響，
在這雨夜的嘈雜里顯得微不足道。我微微偏過頭，視線投向窗外那片混沌的雨幕深處，
嘴角卻極其緩慢地、無人察覺地向上彎起一個極細(xì)微的弧度。快了。我在心里默數(shù)。三。二。
一！“吱嘎——！?。 贝潭慕饘偎毫崖曮E然穿透雨簾，如同巨獸瀕死的慘嚎，
狠狠撞進(jìn)耳膜！巨大的、完全失控的力量從側(cè)面兇猛地撞了上來！
世界瞬間在眼前瘋狂地旋轉(zhuǎn)、顛倒！
安全帶勒進(jìn)皮肉的劇痛和身體被重重拋甩的鈍痛同時炸開！天旋地轉(zhuǎn)中，車窗玻璃應(yīng)聲而碎，
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某種咸腥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濺了我一身一臉。
劇痛和強烈的眩暈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吞沒。意識像斷線的風(fēng)箏，
在昏沉的邊緣劇烈飄搖。額頭、臉頰、手臂……尖銳的玻璃碎片劃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溫?zé)岬囊后w順著額角蜿蜒而下，滑過眼皮，視野里一片黏膩的猩紅。我努力想睜開眼，
睫毛卻被血水和雨水糊住，沉重不堪。就在這時，
車外那片混亂、模糊、被雨水扭曲的光影里，一道刺目的白光猛地撕開了黑暗，
直直地打在我臉上。那光強烈得近乎霸道，穿透破碎的車窗，穿透我糊滿血水的眼簾，
像一個冰冷的探照燈，將我狼狽的姿態(tài)暴露無遺。腳步聲。急促、沉重，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踩踏著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渾濁的積水，由遠(yuǎn)及近，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緊繃的鼓面上。冰冷濕透的空氣似乎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
帶著鐵銹味的窒息感撲面而來。車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拽開，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一只骨節(jié)分明、極其有力的手，帶著外面風(fēng)雨的寒氣，
猛地伸了進(jìn)來。那只手的目標(biāo)異常明確，沒有絲毫猶豫，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蠻橫，
徑直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驚人，仿佛鐵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一股尖銳的痛楚瞬間從腕骨直沖腦門，讓我混沌的意識都刺痛地清醒了一瞬。我被迫抬起頭，
視線艱難地穿過黏膩的血水和雨水，撞進(jìn)一雙眼睛里。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深不見底，
像沉在寒潭最幽暗處的古玉，此刻卻燃著兩簇冰冷、混亂、幾乎要焚毀一切的火焰。震驚，
狂怒，難以置信……無數(shù)種激烈到極致的情緒在那雙深淵般的瞳孔里翻滾、沖撞、撕裂，
最終凝固成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要將人吞噬的寒芒。那目光死死地釘在我臉上，不，
是釘在我的側(cè)臉上——那個特定的、被雨水和血污浸透，卻依舊清晰暴露在強光下的角度。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那只冰冷的手和那束穿透雨幕的強光徹底凍結(jié)。他的呼吸驟然停滯，
攥著我手腕的力道猛地收緊，又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一般，指關(guān)節(jié)瞬間繃緊到發(fā)白。
那張英俊卻如同覆著萬年寒冰的臉上，所有的表情都碎裂了，
只剩下一種近乎空茫的、被巨大驚駭徹底擊穿的僵硬。
雨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滴落，砸在我手臂上，冰涼刺骨?！啊砬纾?/p>
”一個極低、極啞、破碎得不成調(diào)子的音節(jié)，從他緊抿的薄唇間艱難地擠了出來。
那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種夢游般的恍惚和難以置信的脆弱，
瞬間就被狂暴的雨聲吞噬了大半。但那份沉甸甸的、裹挾著巨大絕望與失而復(fù)得的狂亂希冀，
卻如同實質(zhì)的重錘，狠狠砸在凝固的空氣里。濃重的消毒水氣味頑固地鉆進(jìn)鼻腔，揮之不去。
我閉著眼，感受著額角和手臂上包扎繃帶帶來的緊繃感，
還有那無處不在的、細(xì)細(xì)密密的疼痛。單人病房里安靜得只剩下空調(diào)低沉的嗡鳴。
門軸轉(zhuǎn)動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咔噠”一聲，有人進(jìn)來了。腳步聲沉穩(wěn)而熟悉，停在床邊。
空氣似乎都隨之沉凝了幾分，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我緩緩睜開眼，
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般微微顫動，帶著劫后余生的脆弱和迷茫，
迎上那雙深淵般的眼睛。顧承舟站在床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窗外大部分光線，
將他輪廓分明的臉籠罩在一層陰影里。他身上的西裝外套已經(jīng)換過，
但那股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的冷冽氣場，比醫(yī)院的空調(diào)更甚。他垂著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
那審視的眼神，銳利得仿佛手術(shù)刀，要一層層剝開皮肉，直抵內(nèi)里。
病房里的空氣像是被抽干了，寂靜得令人窒息。他沉默著，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一寸寸掃過我蒼白的臉，掠過額角的紗布，最后定格在我微微顫抖的嘴唇上。
時間在令人心慌的寂靜中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無限漫長。終于，他動了。他微微俯身，
帶著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姿態(tài)靠近。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帶著外面雨水的涼意，猛地攫住了我的下頜，力道不輕，迫使我不得不完全抬起頭，
更清晰地暴露在他審視的目光之下。他的指腹粗糲，帶著薄繭，用力地摩挲過我的皮膚，
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貴的、卻又蒙塵可疑的古董。目光在我臉上反復(fù)逡巡，掠過眉眼，鼻梁，
嘴唇的弧度……那專注而苛刻的審視，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跋?，”他薄唇輕啟，
吐出一個冰冷的字眼，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人心里，
“真像。”下頜傳來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絲被壓抑的、幾乎要破籠而出的暴戾。他湊得更近，
溫?zé)岬暮粑鬟^我的臉頰，本該帶著一絲暖意，卻只讓人感到徹骨的寒意。
“尤其是這個角度……”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卻字字清晰，
帶著一種近乎惡意的玩味和冰冷的警告，“像得幾乎能以假亂真?！彼⑽⑼ｎD，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牢牢鎖住我的眼睛，里面翻涌著復(fù)雜難辨的情緒，
最終沉淀為一片深不可測的寒潭?！翱上А彼浇菢O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那笑容毫無溫度，冰冷刺骨，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嘲弄，
像欣賞一件精美的贗品，“贗品終究是贗品?！彼哪粗赣昧Π丛谖蚁骂M骨上，
留下清晰的指痕，聲音如同淬了寒冰：“記住你的身份，江浸月。你永遠(yuǎn)，
永遠(yuǎn)比不上她一根頭發(fā)絲?！闭f完，他猛地松開手，仿佛我是什么骯臟的東西。
不再看我一眼，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病房。門在他身后被重重帶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震得房間里的空氣都嗡嗡作響。下頜骨上殘留著清晰的、火辣辣的痛感，如同烙印。
我維持著被他甩開的姿勢，一動不動，視線落在對面雪白的墻壁上。
直到那沉重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消失在電梯運行的嗡鳴之后，
我才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指腹，輕輕地、輕輕地?fù)徇^下頜骨上被他掐出的紅痕，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輕柔。然后，那指尖緩緩上移，撫上自己蒼白的臉頰，
順著顴骨的線條，最終停在了額角那塊被細(xì)心包扎好的紗布上。指尖下，
是紗布粗糙的紋理和傷口隱隱的鈍痛。病房里只剩下空調(diào)單調(diào)的嗡鳴。一片死寂中，
我的嘴角，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那弧度越來越大，
最終定格成一個無聲的、冰冷的、帶著某種奇異滿足感的微笑。鏡子里的女人，
穿著柔軟昂貴的絲質(zhì)睡袍，長發(fā)溫順地垂在肩頭，眉眼低垂，
唇色是精心挑選過的、接近自然的粉。額角和手臂的紗布尚未拆去，
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脆弱感。這張臉，此刻正努力模仿著一種特定的神情——溫婉的，
柔順的，帶著點恰到好處的、惹人憐愛的憂郁。我伸出手指，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鏡面，
指尖下是光滑的玻璃，
映出那張竭力雕琢的、屬于“江浸月”的、與“蘇晚晴”有著七分相似的面孔。
鏡中人溫順的眼波深處，一絲冰冷的譏誚飛快掠過，快得如同錯覺。“太太，
”張媽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慣有的恭謹(jǐn)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先生吩咐，
讓您多休息。書房……先生的書房，您暫時還是不要進(jìn)去的好?！蔽肄D(zhuǎn)過身，
臉上瞬間換上了溫和柔順的表情，對著這位在顧家服務(wù)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微微頷首，
聲音輕軟：“我知道了，張媽。我只是……想給承舟送杯參茶。他昨晚好像又忙到很晚。
” 我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點擔(dān)憂和心疼。張媽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里似乎帶著一絲審視，又或者只是習(xí)慣性的謹(jǐn)慎。
她接過我手中那杯根本沒打算真送進(jìn)去的參茶，語氣緩和了些：“太太有心了。先生的事，
自有我們操心。您養(yǎng)好身體要緊?！彼D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
“先生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尤其是……書房里的?！薄爸x謝張媽提醒。”我溫順地應(yīng)著，
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尤其是書房？呵。夜深了。
整座顧宅如同一艘沉入海底的巨輪，寂靜無聲。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fēng)聲，
掠過庭院里高大的樹木，發(fā)出低沉的嗚咽。我赤著腳，踩在冰冷光滑的柚木地板上，
像一道沒有重量的影子，悄無聲息地穿過鋪著厚厚地毯的長廊。厚重的書房木門緊閉著，
像沉默的守衛(wèi)。我停下腳步，側(cè)耳傾聽。只有一片死寂。門鎖是老式的黃銅鎖孔。我抬手，
從發(fā)髻間抽出一根最普通不過的黑色細(xì)發(fā)卡。冰冷的金屬在指尖靈活地轉(zhuǎn)動，
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熟稔。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鎖芯內(nèi)部傳來極其細(xì)微的“咔噠”一聲輕響。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條縫隙。
濃郁的書墨氣息混合著淡淡的、一種獨屬于顧承舟的冷冽木質(zhì)香調(diào)，撲面而來。
月光被厚重的絲絨窗簾阻隔在外，書房里一片漆黑，只有我手中那支微型電筒，
射出一束極其微弱的光柱，小心翼翼地切割開濃郁的黑暗。光束掃過巨大的紅木書桌，
上面文件擺放得一絲不茍。掃過占據(jù)一整面墻的、塞滿了精裝書籍的高大書架。最終，
光束停留在書桌后方墻壁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懸掛著一個精致的胡桃木相框。
光束定格。相框里，是蘇晚晴。照片上的她，穿著一襲潔白的連衣裙，
站在一片盛放的薔薇花架下，陽光透過花葉的縫隙灑落在她身上，光斑跳躍。她微微側(cè)著頭，
笑容溫婉純凈，如同不諳世事的天使，眼底盛滿了全世界的陽光和幸福。那笑容，
明媚得刺眼。我的目光，如同被寒冰凍住，死死地釘在那張笑容燦爛的臉上。
握著微型電筒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微微顫抖。黑暗中，
我清晰地聽見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帶著冰渣，沖刷著耳膜。光束微微偏移，
落在相框下方書桌的一個抽屜上。那個抽屜，在白天路過時，
我曾無意間瞥見顧承舟用一把單獨的、小小的黃銅鑰匙謹(jǐn)慎地鎖上過。
不是放重要文件的地方，那里面會是什么？心跳，在死寂的黑暗中驟然加速，
沉重地撞擊著胸腔。發(fā)卡再次探入鎖孔。這一次，指尖的微顫似乎傳遞到了冰冷的金屬上。
鎖芯內(nèi)部的構(gòu)造比房門復(fù)雜得多，細(xì)微的機括聲在絕對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滑過紗布邊緣，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癢。終于，
又是那一聲極其細(xì)微、如同天籟般的“咔噠”。抽屜無聲地滑開。里面沒有文件，
沒有金銀珠寶。只有薄薄的一疊紙，用一根褪了色的深藍(lán)色絲帶隨意系著。
最上面一張紙的抬頭，幾個加粗的黑體字在微弱的光束下，如同燒紅的烙鐵，
猛地燙進(jìn)了我的眼底——**離婚協(xié)議書**。血液似乎在瞬間凝固，
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沖上頭頂！我猛地屏住呼吸，指尖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顫抖，
小心翼翼地解開那根褪色的絲帶。紙張散發(fā)出淡淡的陳舊氣息。我翻動著，目光如同掃描儀，
掠過那些冰冷的條款，掠過財產(chǎn)分割的條目……最終，死死地釘在協(xié)議末尾。簽名欄。
**甲方：顧承舟**。那三個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帶著他一貫的強勢與決斷。
**乙方：蘇晚晴**。旁邊，是一個娟秀流暢的簽名。而最下方，是日期。
我的視線死死地鎖在那串阿拉伯?dāng)?shù)字上，仿佛要將它們燒穿。日期……日期是七年前。
確地計算……是在那場吞噬了蘇晚晴生命的、被稱為“意外”的大火發(fā)生之前……僅僅一周！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冰冷的空氣帶著灰塵的味道，嗆得我?guī)缀踔舷ⅰ?/p>
微型電筒微弱的光束下，那串日期如同淬毒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jìn)我的瞳孔，
瞬間引爆了深埋已久的、足以焚毀一切的巖漿。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喉嚨深處涌上一股濃重的鐵銹味，被我死死地咽了下去。黑暗中，我無聲地咧開嘴，
一個無聲的、扭曲到極致、帶著濃烈血腥味的笑容，在冰冷的面具下瘋狂地綻開。
顧承舟啊顧承舟……好一個情深似海、痛失所愛的癡情丈夫！
我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將那份離婚協(xié)議恢復(fù)原狀，系好那根褪色的深藍(lán)絲帶，
將它放回抽屜的最深處，仿佛它從未被動過。鎖好抽屜，拭去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跡。最后，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墻上那個胡桃木相框。光束重新聚焦在蘇晚晴那張笑得毫無陰霾的臉上。
這一次，我的眼神里沒有了冰封的恨意，只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悲憫的嘲弄。姐姐，你看，
這就是你拼盡一切去愛的男人？這就是你死后，他為你精心打造的那座圣潔無瑕的神龕？
無聲的冷笑在心底蔓延。我緩緩抬起手，沒有去碰那相框，指尖卻探入睡袍寬大的袖袋里，
摸出一個極其小巧的玻璃滴瓶。瓶身冰涼，里面裝著幾毫升無色透明的液體。我擰開滴管，
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
將一滴液體精準(zhǔn)地滴落在相框玻璃的左上角——那個不起眼的、被陰影覆蓋的角落。
液體無聲地接觸玻璃表面，瞬間，一絲極其細(xì)微、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白色蝕痕，
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無聲無息地在那張明媚的笑臉邊緣悄然蔓延開去。光束熄滅。
書房重新陷入一片濃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我悄無聲息地退出去，反手輕輕帶上門鎖。
走廊冰冷的地板透過腳心傳來寒意，卻奇異地安撫著胸腔里那團灼燒的火焰。盛宴的序曲，
才剛剛開始。水晶吊燈的光芒如同熔化的黃金瀑布，從高聳的穹頂傾瀉而下，
將整個宴會廳映照得亮如白晝。
空氣里彌漫著名貴香檳的芬芳、精心烹制的佳肴香氣以及無數(shù)種昂貴香水的混合體，
甜膩而浮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顧家這場精心籌備的家族晚宴，
甫一開始就達(dá)到了奢華與熱鬧的頂峰。我穿著一身剪裁極盡簡約的月白色長裙，
柔軟的絲綢如水般貼合著身體曲線。長發(fā)松松挽起，露出修長脆弱的脖頸。
臉上只施了極淡的脂粉，額角那塊未拆的紗布并未刻意遮掩，
反而在璀璨燈光下顯出一種楚楚的、惹人憐惜的蒼白。我安靜地坐在顧承舟身側(cè)的主位上，
扮演著一個溫順、得體、略帶傷后憂郁的新任顧太太。顧承舟無疑是全場的焦點。
他一身純黑色高定禮服，身形挺拔如松，唇邊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掌控一切的從容微笑，
與幾位叔伯輩的家族元老談笑風(fēng)生。他偶爾側(cè)首，目光掠過我的臉，
帶著一種不經(jīng)意的、主人審視所有物的淡然，
仿佛我只是他身邊一件完美契合場景的昂貴擺設(shè)?！俺兄壅媸呛酶猓弊趯γ娴亩骞?/p>
須發(fā)皆白，聲音洪亮，帶著長輩特有的慈祥笑意，目光在我臉上掃過，“晚晴那孩子……唉，
天妒紅顏。如今看到浸月丫頭，這眉眼間……倒真有幾分晚晴當(dāng)年的神韻，讓人看著就心疼。
”這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周圍幾位原本談笑的親戚瞬間安靜下來，
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好奇，
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等著看好戲的意味。顧承舟臉上的笑容紋絲未動，
只是那深邃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銳利寒芒。他端起面前的水晶高腳杯，
輕輕晃動著里面深紅色的液體，沒有立刻接話?？諝庥衅痰哪郎Ｎ疫m時地抬起眼，
迎上二叔公的目光，臉上泛起一層恰到好處的、羞澀又帶著一絲哀愁的紅暈，聲音輕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