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在血色彌漫處江綿綿幾乎是腳不沾地地沖向急診樓，
壓在臂彎下的白大褂下擺被風掀起一角。連續(xù)三臺手術讓她眼前發(fā)花，
隨手抓起兜里的皮筋把長發(fā)胡亂扎成丸子頭，左右晃了晃腦袋試圖驅(qū)散眩暈，
卻沒留意到走廊拐角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芭椤钡囊宦晲烅?，鼻梁傳來尖銳的痛感，
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跑得有多急，忙不迭地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對面的人沉默著，空氣里仿佛凝著冰。江綿綿吸了吸鼻子，抬起頭準備再次道歉，
視線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冀年——這個在她十七歲那年占據(jù)了全部心動的名字，此刻正穿著沾血的特戰(zhàn)隊制服，
站在彌漫著消毒水與血腥味的走廊里。他右手纏著滲血的繃帶，側臉濺著幾點暗紅的血漬，
眼底爬滿紅血絲，像是熬了不止一個通宵。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倒流，
又像是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一半是高中教室窗外并肩走過的樹蔭，
一半是此刻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震驚與復雜?！敖t(yī)生！”護士的呼喊聲從急診大廳方向傳來，
帶著顯而易見的急切。江綿綿猛地回神，抓起搭在臂彎的白大褂披上，
幾乎是逃一般沖進急診室。分診臺旁的推床上，躺著和冀年同款制服的男人，
胸口的血浸透了深藍色布料，手指不自然地扭曲著，氣息微弱得像風中殘燭?！懊字魅?，
情況怎么樣？”她快步走到正在聽診的老主任身邊，聲音因急促的奔跑有些發(fā)顫。
米主任摘下聽診器，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海城特警隊截獲販毒團伙，交火中兩位重傷，
六位輕傷。腦部中彈的那位已經(jīng)進手術室了，這位——”他指了指推床上的人，“胸部中彈，
右手無名指斷了一截，血壓掉得厲害。”江綿綿帶著手套，俯身查看病歷，
目光掃過姓名欄時心臟驟然一縮——陸之淮。
是她最好的朋友林笑悅那個把“保護人民”刻進骨子里的男朋友，
是高中時總幫助冀年給她送水的好友。“胸超聲心動圖呢？”她抓過病歷夾的手指微微發(fā)顫。
“剛出來！”護士把片子遞過來，塑料邊框在她掌心硌出印子。
光線透過片子照出模糊的陰影，
江綿綿盯著圖像快速分析：“后角心尖四腔觀顯示子彈位于右心腔內(nèi)，輕度三尖瓣反流，
室間隔完整，但已經(jīng)出現(xiàn)心包積液了?！狈畔缕?，她看向他變形的手指，
“斷指離體多久了？”“差不多四個半小時?！泵字魅蔚穆曇衾飵еv，
同時也是心疼這些孩子?！笆滞饪茝堉魅芜€要多久到？”“最快半小時?！薄安坏攘?。
”江綿綿扯過手術同意書，筆尖在簽名欄上方停頓半秒，“讓家屬簽字，備手術室，
通知體外循環(huán)組待命，手外科主任到了直接讓他去手術室匯合?！闭f完她轉(zhuǎn)身往外走，
剛踏出急診室大門，就被一群穿著同款制服的年輕小伙子圍住。“醫(yī)生！陸哥他怎么樣？
”“還有虎子！我們隊長也受傷了！”“能不能救救他們？
”七嘴八舌的詢問像密集的雨點砸過來，江綿綿正想開口讓他們保持安靜，
一道帶著哭腔的尖銳女聲突然劃破混亂：“江綿綿！”她渾身一僵，這個聲音，
她記了整整二十多年。林笑悅站在人群外，精致的妝容化了大半，電視臺記者證還別在胸前，
顯然是剛從采訪現(xiàn)場趕過來。她看到江綿綿的瞬間，眼圈徹底紅了，【這次回國，
她沒告訴任何人?！苛中傂睦锸锹裨菇d綿這死丫頭竟然不告訴自己回國的消息。“祖宗，
先別鬧?！苯d綿丟下這句話就往手術室跑，不敢看她此刻的表情。她太清楚了，
林笑悅從來都是外強中干，陸之淮是她的軟肋，現(xiàn)在這根軟肋碎了，
她真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手術風險。林笑悅看著她消失在手術室門口的背影，
又轉(zhuǎn)頭看向那群垂頭喪氣的特警隊員。她剛才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接到消息，
陸之淮是為了掩護隊友才被流彈擊中的。米主任走出來時，
正看到她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長椅上，指尖死死攥著記者證?！靶傃绢^，
”老主任在她身邊坐下，“別太擔心，今天主刀的江醫(yī)生很厲害。
”“她……”林笑悅聲音發(fā)啞，“她不是在國外嗎？”“上周剛回來的，
邵主任特意從聯(lián)合國救援醫(yī)療隊挖回來的人才。”米主任嘆了口氣，
“這孩子在戰(zhàn)亂地區(qū)做過三年戰(zhàn)地醫(yī)生，處理槍傷的經(jīng)驗，咱們院里沒人比得上。
”站在不遠處的冀年聽到這話，受傷的手猛地攥成拳頭，指節(jié)泛白?？噹碌膫诹验_，
滲出血跡也渾然不覺?！具@八年，她到底在外面經(jīng)歷了什么？
】2.手術燈與未涼的湯手術室的燈亮了整整六個小時。當江綿綿摘下沾滿汗水的口罩時，
后背的白大褂已經(jīng)能擰出水來。助手遞過一瓶冰鎮(zhèn)飲料，她擰開瓶蓋灌了大半，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才勉強壓下喉嚨里的血腥味。推床被緩緩推出手術室，
陸之淮的心跳已經(jīng)恢復平穩(wěn)，監(jiān)護儀上的波形規(guī)律起伏。江綿綿看著他被送進ICU，
靠在墻上長長舒了口氣，眼前卻不受控制地閃過冀年那張染血的臉?！靶〗?，
還適應國內(nèi)節(jié)奏嗎？”米主任走過來，遞上一塊干凈毛巾。江綿綿接過擦了擦額頭的汗，
笑了笑：“比在非洲那會兒好多了，至少不用在發(fā)電機轟鳴里做開胸手術。
”老主任嘆氣：“邵主任沒說錯，你這雙手，救了太多人。”她頓了頓，
“剛才那個叫林笑悅的丫頭，在外面哭了好久，她說你是她發(fā)小?！苯d綿心里一暖，
又有些酸澀，“認識二十多年，但好多年沒見了。”“她問了不少你的事，
”米主任拍拍她的肩，“這孩子重情義，就是太擔心陸警官了。”江綿綿點點頭，
轉(zhuǎn)身往ICU走去。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走廊長椅上歪歪扭扭地躺著幾個特警隊員，
冀年靠在墻角，閉著眼睛像是在小憩，左手卻始終搭在腰間的槍套上，
保持著隨時能起身的姿勢。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目光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陸之淮暫時脫離危險，”她盡量讓語氣平靜，“子彈取出來了，但斷指因為缺血時間太長，
后續(xù)恢復要看神經(jīng)生長情況。”冀年站起身，身形比高中時高大了許多，
肩膀?qū)掗煹媚軗纹鹨黄?。“手……還能握槍嗎？”“不確定。”江綿綿如實回答，
“特警的訓練強度太大，就算接活了，也未必能承受?！彼聊?，
眼底的紅血絲在晨光里格外明顯。“江醫(yī)生！海城高速連環(huán)車禍，五人重傷，
其中醫(yī)院救護車也在事故現(xiàn)場，邵主任讓您找輛車趕緊過去！”護士氣喘吁吁地跑來，
手里攥著急診病歷。江綿綿心里咯噔一下，剛想應聲，就聽到冀年開口：“我送你過去。
”“不用——”“你的臉色比病人還難看。”他打斷她，語氣不容置喙，
“這里到高速出口要繞路，我的車快。”林笑悅不知什么時候醒了，站在她的身后，
此刻推了推她的胳膊：“讓他送，我在這兒守著之淮，有事給我打電話。”她擠了擠眼睛，
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江綿綿被冀年半拉半拽地塞進越野車副駕，安全帶被他用力扣上時，
金屬扣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車廂里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味，混合著他身上特有的雪松氣息，
讓她莫名地心慌。車開得很快，卻很穩(wěn)。江綿綿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
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白大褂的紐扣?！芭芰税四辏彼蝗婚_口，視線沒離開前方的路況，
“就沒什么想解釋的？”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低聲道：“不是我想跑。”“那是為什么？
”他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紅燈前停下。他轉(zhuǎn)過頭，眼神銳利如刀，“高考結束那天，
你說等我集訓回來就一起填志愿。我在警校靶場練到手上磨出血泡，回來卻發(fā)現(xiàn)手機號空了，
QQ被拉黑，連你家都搬空了——江綿綿，你告訴我，這叫不是想跑？”紅燈跳轉(zhuǎn)的瞬間，
他踩下油門，車子猛地竄出去。江綿綿被慣性帶著撞在椅背上，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連呼吸都帶著痛。是啊，她該怎么解釋？
解釋父母犧牲后被潑上“叛國”的臟水時，她連出門買瓶水都要被指指點點？
解釋她拿著介紹信找到你家，卻被你母親擋在門外說“我們冀家丟不起這個人？
”這些話堵在喉嚨里，像吞了一把碎玻璃。沉默的聲音震耳欲聾，江綿綿一句話沒說出口，
待車子停在事故現(xiàn)場時，她拎著急救箱就沖進了現(xiàn)場。冀年坐在車上點了根煙，
打開車窗看著江綿綿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3.貓主子與遲來的真相等忙完的時候，
江綿綿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朦朦亮，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糟糕！
她把今天接小鼻嘎的時間忘記了！這高速上也打不到車了??！余光看到冀年倚靠在越野車旁，
她只能硬著頭皮走向冀年。江綿綿伸手拉起冀年外套的衣角，
殷勤的笑著“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機場貨運處，江綿綿抱著沉甸甸的航空箱，
聽著里面?zhèn)鱽硎煜さ呢埥新?，眼眶突然就濕了?！靶”歉?，想不想麻麻?/p>
”她戳了戳箱子上的透氣孔，里面立刻傳來“喵嗚”的回應，帶著點撒嬌的委屈。
這只銀漸層是高三那年暴雨天，她和冀年在江邊撿的流浪貓。當時它凍得縮成一團，
是冀年脫了外套把它裹起來，一路跑回學校附近的寵物醫(yī)院?！懊志徒行”歉掳桑?/p>
”他當時笑著刮她的鼻子，“跟某人一樣，總愛吸鼻子?！焙娇障浔蝗私恿诉^去，
冀年打開箱子，胖乎乎的銀漸層探頭探腦地鉆出來，圓溜溜的眼睛在看到他時頓了頓，
挺起小鼻頭嗅了嗅，隨即用頭蹭了蹭他的手腕，發(fā)出軟糯的叫聲?！斑€認識我？
”冀年的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掂了掂貓的體重，驚訝的說：“江綿綿，
你是把它當豬養(yǎng)了？”“喵！”小鼻嘎像是聽懂了，扭頭對著他齜了齜牙。
江綿綿搶過貓抱在懷里，捂著小鼻嘎的耳朵說：“小鼻嘎，惡評！別停！”“哈哈！
”冀年爽朗的笑著。江綿綿看著冀年嘴角那抹淺淡的笑意，心里某個角落忽然軟了下去。
這是重逢以來，他第一次對她笑。車子開到醫(yī)院宿舍樓下時，她抱著貓準備下車，
卻被他叫住?！盀槭裁醋∷奚?？”他看著她，“你家不是在老城區(qū)那邊嗎？
”江綿綿的動作頓了頓，輕聲道：“早賣了。”父母的撫恤金被凍結，
為了支付國外的學費和生活費，她在出國前就把房子掛牌出售了。那段時間，
中介帶著看房的人上門時，總能聽到鄰居在背后議論“就是這家，父母叛國了。
”冀年沒再追問，只是說：“上去吧，明早我來接你去醫(yī)院。”她抱著貓上樓，
看著他的車在樓下停了很久才開走。打開宿舍門，小鼻嘎熟練地跳上窗臺，
對著樓下的車叫了兩聲。手機在這時響起，是林笑悅的視頻電話?！熬d羊，之淮醒了！
”屏幕里，林笑悅眼眶紅紅的，卻笑得很開心，“他說謝謝你，
還說讓冀年那家伙必須給你賠罪?！薄靶蚜司秃?，”江綿綿摸了摸小鼻嘎的頭，
“復健的時候別讓他逞強。”“放心吧，有我盯著呢。”林笑悅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嚴肅，
“綿羊，冀年剛才給我打電話了，問你當年的事?！苯d綿的心猛地一沉?！拔叶几嬖V他了，
”林笑悅的聲音帶著點哽咽，“告訴你爸媽的事，告訴你被人堵著罵的事，
還有……你去找他被拒之門外的事。”“笑悅……”“你別怨他，”她打斷她，
“他那時候在警校封閉式訓練，手機被收了，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
他媽媽……也是怕你家的事影響他前途?！苯d綿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沒再說話。
第二天一早，冀年果然準時出現(xiàn)在宿舍樓下，手里提著兩個保溫桶?！拔覌尠镜臏?，
給你和陸之淮各帶了一份。”江綿綿接過保溫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兩人同時縮回。
空氣里彌漫著尷尬，小鼻嘎卻不識趣地跳上他的肩膀，尾巴掃過他的臉頰。
“這貓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苯d綿想把貓抱下來，卻被他按住手?！皼]事。
”他掂了掂肩上的貓，“它小時候就愛黏我?！币宦窡o話，直到醫(yī)院門口，
冀年突然說：“對不起。”江綿綿腳步一頓。 “我媽說的話，做的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認真，“還有，當年我沒能找到你，是我沒用。
”陽光穿過醫(yī)院門口的梧桐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江綿綿看著他眼底的愧疚，
突然覺得那些輾轉(zhuǎn)反側的夜晚，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只是現(xiàn)在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他，
其實那時候如果她再勇敢一點也不至于錯過這么多年。
4.心臟肉瘤與并肩作戰(zhàn)邵主任的會診通知來得很突然。江綿綿沖進會議室時，
氣氛凝重得像要下雨。投影幕布上顯示著一張心臟CT片，灰色陰影盤踞在心臟右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