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和霉味在鼻腔里混合，第43天。蘇黎抓緊女兒的手，防護服內(nèi)的汗液沿著脊椎流淌。這廢棄仁和醫(yī)院簡直比她當(dāng)年實習(xí)連軸轉(zhuǎn)72小時還帶勁。
“媽媽，【藍花花】又開了！”小滿扯了扯她的衣角，小手指著通風(fēng)管道的縫隙。
那縫隙里滲出熒藍光暈，菌絲在暗處蔓延。蘇黎內(nèi)心一句“我勒個去”，五年前“藍淚”孢子席卷全球，她見過這種妖異藍光吞沒急診大廳。那場面，堪稱全球大型真菌主題派對，特效拉滿。
手術(shù)刀在掌心轉(zhuǎn)了一圈，冰涼的觸感讓她冷靜。她把小滿護到身后，準(zhǔn)備迎接今日份的“驚喜”。
【轟隆——】
走廊盡頭那扇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鐵門壯烈犧牲，轟然倒塌。門后站著一個“人”，渾身被藍色菌絲纏繞，皮膚是半透明的藍紫色，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倒像是某種熒光棒的液體。最特別的是它的眼睛，虹膜結(jié)構(gòu)復(fù)雜，折射出千萬個細小光點，閃耀程度堪比蹦迪球。
“新品種？廠家又偷偷OTA升級了？這迭代速度，手機廠商看了都得喊爸爸。”蘇黎心想。
“小滿，別看它眼睛！快，蒙上！”蘇黎飛速扯過一塊消毒紗布，直接糊在小滿臉上，“咱們玩?zhèn)€‘你看我我看你誰先眨眼誰是小狗’的游戲，升級版，全程閉眼那種。”
她記得清楚，半年前在超市倉庫，三個壯漢因為多看了這種變異體幾眼，七分鐘后就開始現(xiàn)場表演“我的肺里有星星”，咳出來的【藍色結(jié)晶體】都能串成手鏈了，還帶夜光效果。
蘇黎拖著女兒后退，后背撞上積滿灰塵的藥品柜?！距枥锱纠病坎Ａ颗鲎玻l(fā)出清脆的抗議。
那藍皮變異體的動作比她預(yù)想的快，一個滑鏟突進，姿勢標(biāo)準(zhǔn)得能參加奧運會。菌絲像打了興奮劑的意大利面條，直奔蘇黎腳上的防護靴。
“喂！我這靴子可是末世限定款！踩臟了你賠得起嗎！”蘇黎差點喊出來。
小滿突然發(fā)出小動物般的嗚咽：“媽媽，手手，好燙，像揣了個小太陽?！?/p>
蘇黎低頭，掌心傳來灼熱。女兒的手腕上，蛛網(wǎng)狀的【藍紋】清晰可見。
完了，芭比Q了。蘇黎腦中一片空白。她這五年特級防護員的KPI算是徹底泡湯，千防萬防，病毒比隔壁老王還會鉆空子，居然在最松懈的雨夜，讓小滿在通風(fēng)口多看了一眼月光就中了招。這找誰說理去！
“媽媽快看！”小滿的聲音帶著一種奇怪的震動，有點像手機開振動模式。
奇跡發(fā)生了。那些即將纏上蘇黎腳踝的菌絲，像是突然斷了網(wǎng)的機器人，瞬間枯萎，蜷縮成一堆灰燼。
對面的藍皮變異體捂住它那雙“碎鉆眼”，喉嚨里發(fā)出【滋啦滋啦】的雜音，像是信號不良的老式收音機在努力搜索頻道，下一秒怕不是要開始唱“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
“閨女，你這是…覺醒了什么隱藏天賦？買一送一那種？”蘇黎來不及細想。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再不跑，等著被打包嗎？”蘇黎一把抱起小滿，轉(zhuǎn)身就往消防通道沖。
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玻璃爆裂聲，整條走廊的應(yīng)急燈管像是約好了一樣，同時炸開，綻放出絢爛的【藍色煙花】。場面一度非常壯觀，可惜沒時間錄下來發(fā)個朋友圈，標(biāo)題就叫#末世免費燈光秀，氣氛組已就位#。
地下車庫，D區(qū)17號停車位。她們那輛經(jīng)過蘇黎魔改的救護車，她們的“末世房車”，還堅強地停在那里。
“老伙計，還以為你被哪個不長眼的拖去煉鋼了呢！”蘇黎迅速把小滿塞進后座。
安頓好孩子，蘇黎注意到小滿耳后新長出了一撮絨毛，泛著【珍珠母】一般的光澤。
“這是…基因突變開始卷顏值了嗎？新品種貓耳娘？”蘇黎嘀咕。
【沙沙——】
車載電臺毫無征兆地自動啟動了。電流聲中，一個斷斷續(xù)續(xù)的人聲傳來：“北境…實驗室…保留人類…最后…希望…滋滋…”
“詐騙電話都打到末世來了？‘喂，您好，我是秦始皇，打錢’？”蘇黎皺眉。
她下意識摸向儲物箱，最底層，丈夫的遺物靜靜躺著。一個染血的工牌，上面印著一行字：【北境生物基因研究所首席研究員】。
蘇黎握著工牌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姓秦的，你瞞得我好苦??！天天說在實驗室給小白鼠做美甲，合著是在研究人類存亡這種小事？”
她盯著后視鏡，小滿睡得正沉，呼吸均勻。那層淡藍色的光繭將女兒小小的身體包裹，柔和卻不容忽視，月光透過車庫頂棚的裂縫灑下來，恰好落在光繭上，流轉(zhuǎn)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質(zhì)感。蘇黎心想，這賣相，確實高級，比她見過的任何奢侈品包裝都顯檔次，就是不知道這“新品皮膚”有什么附加功能，可別是什么華而不實的觀賞性特效。
蘇黎深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觯噲D平復(fù)胸腔里那點莫名的躁動。她轉(zhuǎn)動車鑰匙，救護車引擎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隨即穩(wěn)定下來。這輛被她戲稱為“末世移動堡壘”的老伙計，關(guān)鍵時刻從不掉鏈子。車身輕微震動，像是對即將開始的未知旅程表達著某種回應(yīng)。
后座的小滿被引擎聲吵醒，揉著惺忪的睡眼，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幾分茫然：“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她下意識摸了摸耳后那撮新生的絨毛，小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蘇黎透過后視鏡看著女兒，目光在她耳后的絨毛上停留了一瞬，心中五味雜陳。這孩子，怕是還沒意識到自己身體發(fā)生了多大的變化。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些，盡管方向盤在她手中感覺有些沉重?！叭ケ本场！?/p>
“北境？”小滿重復(fù)了一遍，似乎在努力理解這個陌生的地名。
蘇黎猛打方向盤，救護車駛離了D區(qū)17號停車位，車燈劃破了地下車庫的沉沉黑暗?！皩Γ本??！彼D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去找你爸以前的同事，問問他們那兒還缺不缺能打的，順便看看能不能給咱們孤兒寡母解決一下編制問題。”
這話半真半假，帶著蘇黎特有的黑色幽默。去北境，不僅僅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更是為了小滿。這孩子身體里的變化，她完全不懂，北境生物基因研究所，聽起來就像是能解答這一切的地方。秦岸啊秦岸，你這個混蛋，人沒了還給我留這么大一個“驚喜”。
她想起丈夫工牌上那個陌生的機構(gòu)名稱，以及電臺里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喚。一切線索都指向了那個遙遠而神秘的北境。
“媽媽，爸爸的同事會喜歡我嗎？”小滿小聲問，語氣里帶著孩子特有的不安。
蘇黎從后視鏡里看到女兒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頭一軟?！爱?dāng)然會，”她語氣肯定，“我們小滿這么可愛，誰見了不喜歡？再說了，你現(xiàn)在可是‘潛力股’，他們搶著要還來不及呢?！?/p>
她沒說的是，如果那些人敢對小滿不利，她蘇黎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得讓他們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救護車駛出地下車庫，迎面而來的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蘇黎打開了遠光燈，兩道刺目的光柱撕裂了前方的夜幕，也照亮了她眼底不容錯辨的決心。北境，不管那里有什么，她都得去闖一闖。為了小滿，也為了給死去的丈夫一個交代。她倒要看看，那個天天念叨著給小白鼠做美甲的男人，背地里究竟搗鼓出了些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