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夜市擺攤,賣一碗二十塊的“忘憂湯”。午夜?fàn)I業(yè),只接待“特殊”客人,
功效是化解執(zhí)念。這天,城東太子爺阿豪帶人掀了我的攤子。
他把鈔票砸我臉上:“老子女朋友失憶了,你把孟婆湯改改,讓她想起我!”我的湯,
送不甘亡魂,活人喝了,只會出大禍。1我看看地上的鈔票,又看向他身后,
那個眼神躲閃、滿臉恐懼的女孩?!拔疫@湯,叫忘憂湯,”我聲音雖低,卻字字清晰,
“只渡亡魂,不醫(yī)活人?!卑⒑郎磉叺鸟R仔們哄笑:“小子,跟豪哥裝什么大尾巴狼?!
”“不就是一碗破湯嗎?給你臉了!”阿豪臉沉下來,他顯然沒料到我會直接拒絕。
他踏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盯著我:“我不管你渡什么魂,今天,我女朋友的病,
你必須給我治好!”我慢條斯理地擦著手,眼皮都沒抬:“她沒病,只是不想再看見你,
所以選擇忘了你?!边@話如同鋒利的刀刃,狠狠扎在阿豪臉上。他囂張跋扈的臉?biāo)查g漲紅,
滿是被當(dāng)眾戳穿的難堪與羞辱?!澳闼麐屨宜?!”阿豪徹底暴怒,一腳踹翻小桌。
滾燙的湯鍋砸地,發(fā)出刺耳聲響,白色濃霧瞬間彌漫。兩個馬仔沖上來,死死按住我的肩膀,
將我壓在油膩的地面。阿豪獰笑著,隨手拿起一碗剛調(diào)好、還未端出的湯。那碗湯,
碗底沉著暗紅渣滓,湯色渾濁,冒著絲縷黑氣。那是為一位江中溺亡、痛失愛子的母親所調(diào),
飽含無盡怨恨與不甘。我心猛地一縮,掙扎著吼道:“別動那個!
”阿豪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捏著湯碗,走向瑟瑟發(fā)抖的小雅:“老子今天就不信邪!
什么狗屁忘憂湯,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湯厲害,還是老子的錢厲害!”“你敢讓她喝,
她會死的!”我?guī)缀跖叵雎?,手腕被壓得生疼,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深淵。
阿豪一把掐住小雅下巴,迫使她張嘴:“喝!給老子喝下去!”小雅驚恐搖頭,眼淚奪眶,
手腳并用地掙扎。然而,她瘦弱的掙扎,在阿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咕咚……咕咚……”那碗飽含怨念的湯,被他粗暴地盡數(shù)灌進小雅喉嚨。湯入喉,
小雅身體像被電擊般,猛地僵直,劇烈抽搐。眼睛向上翻去,只剩下駭人的眼白,
嘴里發(fā)出“嗬嗬”怪聲,口水混著黑湯汁從嘴角流下。周圍馬仔被這陣仗嚇得后退幾步,
臉上嘲笑凝固?!昂馈栏?,她……她好像不對勁啊……”阿豪也愣了,卻強撐著面子,
罵道:“裝什么!不就是一碗破湯!”2小雅抽搐戛然而止。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一動不動,沒了氣息。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按著我肩膀的馬仔松了勁,驚疑不定。
阿豪壯著膽子,用腳尖踢了踢小雅胳膊?!拔?,別他媽裝死!”沒有回應(yīng)。
就在阿豪以為她只是暈過去,松了口氣時,小雅猛地坐了起來。動作僵硬詭異,
如同提線木偶。頭無力垂著,長發(fā)遮臉。一滴滴渾濁、腥臭的水漬,從她七竅緩緩滲出,
在慘白皮膚上劃出骯臟痕跡?!鞍⒑馈迸曈挠捻懫?,像是從深水底下傳來,含混不清,
卻帶著化不開的怨毒?!拔液美浒 毙⊙啪従徧饞熘鄣哪槪p眼空洞,
死死盯著阿豪?!澳銥槭裁匆莆蚁氯??”轟!阿豪連滾帶爬后退,
哆哆嗦嗦指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小雅”:“你……你不是小雅!你是……你是林悠!
”“林悠”嘴角咧開僵硬弧度,更多污水涌出。
“水里好黑……我好怕……我一直在找你……你為什么不下來陪我?”“鬼啊!
”一個馬仔尖叫。剛才還耀武揚威的混混們屁滾尿流,互相推搡著。桌椅板凳撞得東倒西歪,
食客尖叫聲此起彼伏。趁著混亂,我手腕猛地一擰,巧勁掙脫馬仔的鉗制。沒有片刻停留,
我扎進黑暗巷子。身后,是阿豪驚恐的哭喊和“林悠”水鬼般咯咯的笑聲。
我頭也不回地穿行,心臟狂跳。事情徹底鬧大了。我本是渡魂人,講究化解執(zhí)念,引魂上路。
阿豪的蠢和殘暴,卻把一碗送魂湯,變成了催命符。失控的怨魂,強占生人肉體,
已破天道大規(guī)。今晚的城東,怕是要出大事。3我縮在巷子口陰影里,看著混亂的夜市。
我沒跑遠,我的“客人”失控,我得看著。阿豪癱在地上,褲襠濕透,
騷臭味隔著半條街都能聞到。他那些平日囂張的馬仔,早就跑沒影了?!靶⊙拧薄?,
現(xiàn)在她是林悠了。林悠站在阿豪面前,一動不動。水漬仍在從七竅滲出,滴答落在油膩地面,
暈開污漬。她不殺他,怨魂索命,要么一擊斃命,要么無盡折磨,她選了后者。林悠咧嘴,
僵硬地笑了。她緩緩俯身,冰冷濕滑的手指輕撫阿豪的臉。阿豪渾身一抖,牙齒打顫,
一個字也說不出?!澳悴皇窍胱屛矣浧鹉銌??”“我現(xiàn)在……全都記起來了。
”“記起你在游艇上,怎么把我推下去的。”“記起江水灌進我肺里,有多疼。
”“記起我在水底,看著你開船走掉,有多絕望?!泵空f一句,阿豪的臉便白一分。最后,
他崩潰了,涕泗橫流地磕頭:“我錯了!林悠我錯了!放過我!我給你燒紙,給你做法事,
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林悠笑了,收回手。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回小雅身體,
那具被怨魂占據(jù)的軀殼直挺挺倒下。阿豪愣了幾秒,連滾帶爬抱起昏迷的小雅,
瘋了一樣沖向豪車。我松了口氣,轉(zhuǎn)身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這事,還沒完。我沒回家。
阿豪這種人,在最初恐懼過后,會把所有怨氣和憤怒,都發(fā)泄到讓他丟盡臉面的我身上。
我找了個日租房,能看到阿豪名下最火爆的夜總會。果然,事情變得有趣。頭幾天,
他產(chǎn)業(yè)接連出事:夜總會循環(huán)播放女人溺水哭喊,**籌碼變爛泥,
核心頭目被憑空冒出的水淹死在家中浴缸。阿豪要瘋了,他一天比一天憔悴,眼窩深陷,
再無昔日囂張。他請來各路“大師”,和尚道士,做法事,掛符咒,可都沒用。林悠怨氣,
是我用飽含亡母絕望的“忘憂湯”催發(fā)的,這種怨上加怨,尋常法器鎮(zhèn)不住。
我甚至有點幸災(zāi)樂禍?;钤摗5@種快意沒持續(xù)多久。他開始針對我。我的照片印成懸賞令,
貼滿城東地下場所,賞金五十萬,買我一條命。幾天內(nèi),所有與“陳默”有過交集的人,
都開始倒霉:常去的面店老板被打斷腿,以前房東家被潑紅油漆。他在用黑道太子的方式,
逼我出來。手機震動,陌生號碼短信彈出來:“陳默!你他媽給我滾出來!
不然我讓你在江城所有認(rèn)識的人,都給你陪葬!”我不僅要躲阿豪,還要躲那個怨魂。
更要命的是,電視新聞上,出現(xiàn)一張熟悉的面孔。市刑警隊副隊長,李婧。她表情嚴(yán)肅,
對著鏡頭:“近日我市發(fā)生多起惡性事件,警方已成立專案組。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案件,
都與一年前的林悠失蹤案有聯(lián)系……”4事情必須了結(jié)。忘憂湯催化林悠怨氣,
更引來了另一只溺水亡魂的恨,兩股怨氣糾纏,小雅身體撐不了多久。
我必須找到那只溺水亡魂的尸身,斷了這孽緣。線索,只有林悠失蹤前戴過的遺物,
據(jù)說被那亡魂撿到。唯一可能地點,是城南廢棄碼頭。江風(fēng)腥咸,帶著腐爛水草的氣味。
我沿著銹跡斑斑的棧橋往里走,腳下木板不堪重負地呻吟。突然,刺眼強光打在我臉上。
“警察!別動!”清亮女聲劃破夜的死寂。我瞇眼,看到了電視上的李婧。她舉著手電,
槍口穩(wěn)穩(wěn)對著我。“陳默?”她聲音審視,“夜市湯攤老板,大半夜來這做什么?
”我沒說話。她一步步靠近,眼神銳利:“阿豪的夜總會、**接連出事,
他手下一個頭目死在自家浴缸里。所有事端,都指向你那被掀的湯攤?!薄斑€有,
一年前失蹤的林悠,阿豪的前女友。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和她的失蹤有關(guān)?!蔽页读顺蹲旖?,
想笑卻發(fā)不出聲。跟警察解釋陰陽兩界?她只會覺得我瘋了。我們對峙時,
令人牙酸的咯咯笑聲從碼頭陰影里傳來。李婧渾身一僵,猛地調(diào)轉(zhuǎn)槍口:“誰?!
”“小雅”走了出來。頭發(fā)濕淋淋滴水,衣服像是剛從江底撈出,渾身散發(fā)刺骨陰寒,
怨氣沖天。比那天晚上,強了十倍不止。李婧臉色慘白,她見過無數(shù)窮兇極惡的罪犯,
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林悠?”她試探性喊,聲音都在顫?!傲钟啤蓖犷^,動作僵硬。
她咧嘴,發(fā)出兩個重疊的聲音:一個怨毒,一個凄厲。
“我好冷……”“你為什么不下來陪我……”下一秒,她如炮彈般,猛地朝李婧撲去!
李婧反應(yīng)快,但那東西更快。我來不及多想,一把推開李婧:“快走!
”被怨魂占據(jù)的軀殼直直撞進我懷里。冰寒瞬間侵入骨髓,血液幾乎凍結(jié)?;靵y中,
我的手抓住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掛在她手腕上的鏈子,一個金屬小掛墜——是那個遺物!
“砰!”李婧對著“林悠”肩膀開了一槍。子彈穿透皮肉,沒有阻礙。
“林悠”發(fā)出一聲更尖銳的嘶吼,轉(zhuǎn)頭看向李婧,眼中是純粹的惡意。刺耳警笛聲由遠及近,
撕裂夜空。十幾輛車大燈齊亮,碼頭如同白晝。警察包圍了這里。不止是警察。我看到阿豪,
站在一群黑衣打手簇擁下,臉上是得意、扭曲的笑。是他報的警。是他把我引到這里。
被子彈擊中的小雅身體一軟,直挺挺倒下,身上怨氣瞬間消散。李婧大口喘著氣,驚魂未定。
她的目光從昏迷的小雅,移到我臉上,最后,定格在我緊攥項鏈的手上。
那是林悠失蹤案最重要的證物,現(xiàn)在,沾滿我的指紋。人證物證俱在。李婧眼神從震驚,
到懷疑,最后變成冰冷篤定。她重新舉槍:“不許動!”“陳默,你被捕了。
”冰冷手銬鎖住我的手腕。我沒有反抗。我看著不遠處阿豪那張因興奮而漲紅的臉,
他沖我比了個割喉手勢,無聲說了兩個字:“你輸了?!本?yán)铮?/p>
電臺廣播著突發(fā)新聞:“本市一年前的林悠失蹤案取得重大突破,
警方在城南廢棄碼頭抓獲犯罪嫌疑人陳默,并在現(xiàn)場找到了關(guān)鍵證物……”我成了殺人犯。
5審訊室白熾燈晃眼,手腕鐵銬冰冷。李婧摔下一沓文件,照片散落,每張都像催命符。
“陳默,夜市湯攤老板。案發(fā)當(dāng)晚,與被害人男友阿豪發(fā)生激烈沖突。隨后,
出現(xiàn)在林悠一年前失蹤的城南廢棄碼頭?!彼D了頓,拿起證物袋,
里面是那條沾著水草的項鏈?!瓣P(guān)鍵證物,上面,只有你的指紋?!彼曇衾滟?/p>
帶著逼人絕境的快感?!叭俗C,物證,俱在。邏輯鏈完美閉合,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我平靜地看著她:“你想聽什么?”她被我的平靜激怒:“我想聽你交代,
怎么殺害林悠的!小雅又是怎么回事?她是你的同伙?”我搖頭,
目光落在證物袋上:“這件東西,不干凈。”李婧冷笑:“少裝神弄鬼!這是林悠遺物,
鐵證!”“你為何不查查,這東西在被你找到之前,在哪?”她眉頭皺了下。“還有,
小雅身上的水漬,是江水還是自來水?一個被怨氣纏身的人,和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有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