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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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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現(xiàn)場,邱丞的電話響了第三遍。他站在我對面,白色西裝襯得他肩寬腿長。

司儀正念著“無論貧窮富貴”那段詞。邱丞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他眉毛很輕地皺了一下,

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他沒接,按了靜音塞回口袋。司儀繼續(xù)念。邱丞的手垂在身側(cè),

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西褲縫線。手機屏幕又亮了。這次是震動,嗡嗡聲悶在他口袋里,

像只被困住的蜂。邱丞拿出來,還是那個號碼。他盯著屏幕,嘴唇抿成一條線。“邱先生?

”司儀停下來,有點尷尬。邱丞抬頭看我一眼,眼神有點空,

像穿過我看后面墻上那幅巨大的囍字?!氨?,”他聲音不高,但全場都聽見了,“急事。

”他轉(zhuǎn)身就走。白色禮服后擺掃過紅毯,步子又大又急。滿場賓客靜得嚇人。

司儀手里的卡片掉在地上。我穿著租來的重工婚紗,站在臺上,像個被釘住的展覽品。

脖子上的假鉆石項鏈勒得我喉嚨發(fā)緊。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是邱丞?!肮就话l(fā)狀況,

處理完聯(lián)系你。你先招呼客人?!闭泻艨腿??我捏著手機,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

臺下幾百雙眼睛粘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看熱鬧的興味。我媽沖上來,

臉都氣紅了:“這像什么話!邱丞他……”“媽,”我打斷她,聲音出奇地穩(wěn),

“他公司有事,急事。大家先入席吧,菜涼了不好吃。”我甚至扯出一個笑,

對著臺下微微鞠了一躬,“招待不周,大家多包涵。”邱丞那晚沒回來。電話關(guān)機。

微信不回。我一個人坐在鋪著大紅被子的新床上,看著墻上巨大的婚紗照。照片里他摟著我,

笑得像真的一樣。第二天早上,警察的電話打到我媽手機上。邱丞出車禍了。人沒大事,

安全氣囊彈開了。腦震蕩,左臂骨折。我趕到醫(yī)院時,他頭上纏著紗布,手臂打著石膏,

閉著眼躺在病床上。“邱丞?”我小聲叫他。他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神很陌生,

帶著剛睡醒的茫然和警惕?!澳阏l?”他聲音沙啞。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是……”我卡住了。說妻子?我們昨天才辦完儀式,證是前天領(lǐng)的?!拔沂乔耢o喧。

”我報上自己的名字。他皺著眉,費力地想,眼神越來越空。“邱靜喧……”他重復(fù)一遍,

搖頭,“不認識?!贬t(yī)生把我叫出去?!爸卸饶X震蕩,逆行性遺忘。

最近一兩年的記憶可能受損比較嚴重。家人多陪陪,跟他說說話,有希望恢復(fù)?!奔胰耍?/p>

我看著病房里那張陌生的臉,喉嚨發(fā)緊。邱丞的父母在國外趕不回來。照顧他的擔子,

理所當然落在我這個“新婚妻子”肩上。我請了長假。每天醫(yī)院出租屋兩頭跑。煲湯,煮粥,

盯著他吃藥換藥。邱丞很安靜,大部分時間看著窗外,或者閉目養(yǎng)神。他看我的眼神,

始終像看一個陌生人,一個不得不接受的護工。一周后,他精神好了些,能靠著坐起來了。

我削了個蘋果,切成小塊,插上牙簽遞給他。他接過去,沒吃,拿在手里轉(zhuǎn)著看。

“我們……”他忽然開口,聲音沒什么起伏,“是什么關(guān)系?”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濃。

我捏了捏削蘋果削得發(fā)酸的指頭?!拔覀兘Y(jié)婚了。”我說。從包里拿出嶄新的結(jié)婚證,翻開,

推到他面前。照片上,我們穿著白襯衫,頭挨著頭。他嘴角有很淺的笑意。我的笑有點僵。

邱丞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眉頭鎖得很緊,像在辨認什么稀有的昆蟲?!皼]印象。”他最終說,

把結(jié)婚證推回來。眼神掃過我,沒有任何溫度。“完全沒印象?!蔽业男耐鲁粒?/p>

沉到冰冷的水底。他忘了。忘了相親時我緊張得打翻咖啡杯,燙紅了他手背。

忘了情人節(jié)他抱著一大束俗氣的紅玫瑰,在我公司樓下等了兩個小時。忘了求婚那天,

他單膝跪在我那個三十平米的小出租屋地板上,緊張得戒指都差點掉進暖氣片縫隙。

忘了我們倉促決定結(jié)婚,只因為他爸媽催得緊,而他覺得“你挺合適”。這些,他統(tǒng)統(tǒng)忘了。

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鍵。邱丞出院了,暫時住回我們那套還沒來得及布置完的婚房。主臥很大,

帶獨立衛(wèi)浴。我自覺抱著枕頭被子去了客臥??团P很小,堆著些沒拆封的結(jié)婚用品。

大紅的喜字貼在窗玻璃上,有點刺眼。我們像被迫拼租的陌生人。我每天早起做早飯。

他沉默地吃完,去書房處理他公司堆積的工作。他的記憶像被精準切割過,忘了婚姻,

忘了妻子,但沒忘怎么開電腦,沒忘郵箱密碼,沒忘哪個文件夾里放著重要的合同。

中午我叫外賣。晚上我做飯。他吃得很少,話更少。

客氣疏離得像對待一個不熟悉的遠房表親。直到那天晚上。我做了他以前最喜歡的紅燒排骨,

小火慢燉,醬汁濃稠。以前他能就著這個吃兩大碗飯。他夾了一塊,放進嘴里。

咀嚼的動作很慢,眉頭一點點擰起來?!拔兜啦粚??!彼畔驴曜樱曇舨淮?,但很清晰。

我一愣?!澳睦锊粚Γ课野匆郧啊薄巴硗碜龅牟皇沁@個味道?!彼驍辔遥?/p>

語氣沒什么波瀾,像在陳述一個簡單事實。晚晚?我端著飯碗的手僵在半空。

飯粒的熱氣熏著我的臉?!傲滞硗恚俊蔽衣犚娮约旱穆曇粲悬c飄。邱丞抬起頭,

眼神終于有了點波動,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澳阏J識晚晚?”認識。我當然認識。林晚晚。

邱丞心口上的朱砂痣,大學(xué)時的初戀,公認的金童玉女。后來她拿了全額獎學(xué)金出國深造,

追求她所謂的“藝術(shù)理想”,把邱丞一個人扔在國內(nèi)。分手鬧得很難看。邱丞消沉了大半年。

這些,是我和他相親時,介紹人王阿姨當“背景資料”順嘴提的。邱丞自己,

從沒主動提過這個名字?!奥犝f過?!蔽业拖骂^,扒拉著碗里的飯粒,有點硬,

“你們……以前的事,你也忘了?”邱丞沒回答。他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排骨,

仔細看了看,然后撥到一邊的骨碟里。再也沒碰那盤菜??諝饽郎米屓舜贿^氣。

“她做菜,”邱丞忽然開口,聲音有點遠,像隔著層毛玻璃,“喜歡放很多糖。”他頓了頓,

嘴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又很快拉平?!芭殴且ǖ盟执啵芎竦乃崽鹬?,撒白芝麻。

”他描述得很細致。細致得殘忍。我看著他撥到骨碟里那塊色澤誘人的排骨。我做的,

不放糖,咸鮮口,燉得軟爛脫骨。原來,連做飯的習(xí)慣,都刻著另一個女人的印記。而我,

一直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廚房洗碗。水很涼。邱丞走進來,倒水喝。他穿著家居服,

背影挺拔,離我不過兩步遠。卻像隔著一道無形的墻。“靜喧?!彼鋈唤形?。我手一抖,

差點摔了碗。這是他出院后第一次叫我名字?!班牛俊蔽谊P(guān)掉水龍頭,擦干手,轉(zhuǎn)過身。

他靠在冰箱門上,手里端著玻璃杯,沒看我,眼神落在空中的某一點?!巴硗硪貋砹?。

”我的心猛地一縮,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芭??!蔽衣犚娮约焊砂桶偷穆曇?,

“什么時候?”“下周三。”他喝了口水,喉結(jié)滾動,“她聯(lián)系我了。”“聯(lián)系你?

”我重復(fù)一遍,指甲掐進手心,“她怎么知道……”“她一直有我聯(lián)系方式。

”邱丞放下杯子,終于看向我,眼神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她看到新聞了,

知道我出了點事。”新聞?我們那場沒辦完的婚禮,和他緊接著的車禍,

確實上了本地一個八卦小報的邊角料。標題挺聳動:《新郎中途離場,新娘獨撐婚宴,

疑似情變?次日新郎車禍入院!》原來林晚晚一直“有他聯(lián)系方式”。

原來她一直關(guān)注著國內(nèi)的“新聞”,尤其是關(guān)于他的。邱丞看著我,

眼神里沒有任何愧疚或解釋的意思,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坦然?!八龁栁疫^得好不好。

”我張了張嘴,喉嚨發(fā)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拔腋f了我們的事。”邱丞繼續(xù)說,

語氣平淡,“我說我忘了。忘了結(jié)婚的事,忘了你?!蓖四恪H齻€字,像三根冰錐,

扎進我胸口。又冷又痛?!八蔽矣昧η辶饲迳ぷ?,才能發(fā)出聲音,“她說什么?

”邱丞的視線越過我,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八f,”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一點,

“她很難過。為我難過?!睘槲译y過?是為他“不幸”失憶,

還是為他“不幸”娶了一個他根本不記得的女人?廚房慘白的燈光照在他臉上,

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八€說,”邱丞的聲音更低了,

幾乎像耳語,卻清晰地鉆進我耳朵里,“當初分手……是迫不得已?!逼炔坏靡?。這四個字,

像點燃引線的火星。我猛地轉(zhuǎn)過身,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嘩沖在盤子上,

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我的袖子。“是嗎?”我的聲音混在水聲里,有點發(fā)抖,“那挺好的。

恭喜你,想起來了。”邱丞沒再說話。我背對著他,用力地擦洗著盤子,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直到身后傳來他離開的腳步聲,

直到廚房只剩下我一個人和水流的嘩嘩聲。我關(guān)掉水龍頭。世界瞬間安靜。

鏡子上蒙著一層水汽。我抬手抹開一片,看見自己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眶。下周三。

還有五天。林晚晚要回來了。接下來幾天,家里的空氣更沉悶了。

邱丞待在書房的時間越來越長。偶爾出來,也是拿著手機,眉頭微鎖,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是在和林晚晚聊天吧。匯報他的病情?討論她回國的行程?

還是……重溫舊夢?我盡量待在客臥或者廚房,避開和他碰面。飯菜做好放在桌上,

他什么時候出來吃,吃多少,我不再過問。像兩個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幽靈。周三早上,

我起得很早。天剛蒙蒙亮。我輕手輕腳走到客廳,把一份簽好字、蓋好章的離婚協(xié)議書,

放在客廳最顯眼的茶幾上。協(xié)議很簡單。房子是他婚前財產(chǎn)。我的東西不多,

一個行李箱就能裝走。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離開。放好協(xié)議,

我拎起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到玄關(guān)。換鞋的時候,主臥的門開了。

邱丞穿著睡袍走出來,頭發(fā)有些亂,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蒼白。

他看了一眼我腳邊的行李箱,又看向茶幾上那份文件。“你要走?

”他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班??!蔽覐澭敌瑤?,沒看他?!叭ツ模俊薄罢业胤阶?。

”我直起身,拉開門,“鑰匙放桌上了。協(xié)議書你看一下,沒問題簽了字,

通知我時間地點去辦手續(xù)就行?!蔽依欣钕洌~出門口。“邱靜喧?!彼谏砗蠼形?。

我腳步頓住,沒回頭。“林晚晚……”他頓了一下,“她下午的飛機到。”“知道了。

”我聲音很平靜,“替我向邱太太問好。”門在我身后輕輕關(guān)上。

隔絕了那個曾經(jīng)短暫屬于我的“家”,也隔絕了門里那個,只記得別人是他妻子的男人。

我拖著箱子,走進電梯。金屬門合上,映出我模糊的影子。電梯下行。失重感傳來的時候,

我沒有哭。我租了個離公司很近的小單間。四十平米,朝北,終年不見陽光。勝在便宜,

且拎包入住。搬進去那天,陽光意外地好,從狹窄的窗戶斜斜照進來,

能看到空氣里飛舞的灰塵。我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衣服掛進簡易衣柜。

洗漱用品擺進狹小的衛(wèi)生間。最后,從箱子最底層,拿出一個絨布盒子。打開。

里面是一枚簡單的鉑金戒指。內(nèi)圈刻著小小的日期,是我們領(lǐng)證的日子。

我捏著那枚冰冷的指環(huán),看了很久。然后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樓下是嘈雜的街道,

車水馬龍。我把手伸出窗外,攤開手掌。戒指在陽光下閃了一下,墜了下去。

很快消失在樓下的綠化帶里。一點聲響也沒有。關(guān)上窗,世界重新安靜下來。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結(jié)束了。新的生活,開始了。我換了新發(fā)型,

剪短了長發(fā)。報了以前一直想學(xué)的烘焙班,每周三晚上去上課。周末約新認識的同事爬山,

或者窩在小屋里看老電影。日子過得平靜,甚至算得上充實。只是偶爾,在深夜被噩夢驚醒,

或者在超市看到排骨打折時,心口會猝不及防地刺痛一下。像被什么東西蟄了。

邱丞沒有再聯(lián)系我。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像石沉大海。我催過兩次。第一次發(fā)微信,他沒回。

第二次打電話,是他助理接的,公式化地說邱總在開會,會代為轉(zhuǎn)達。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我想過直接去他公司堵人,又覺得沒意思。為了一個早該結(jié)束的形式,再去撕扯一遍,

太難看了。算了。反正分居兩年,也能離。日子就這么一天天滑過去。

直到一個多月后的周五下午。我正埋頭趕一份報告,手機響了。是個陌生本地號碼?!拔??

”“邱靜喧?”電話那頭是個女聲,清脆,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味道。我皺眉。“我是。

您哪位?”“林晚晚?!睂Ψ綀蟪雒?,干脆利落,“有空嗎?見一面。聊聊邱丞的事。

”咖啡館里冷氣開得很足。林晚晚坐在我對面。真人比邱丞手機里那張模糊的舊照更漂亮。

皮膚白皙,五官精致,一頭精心打理過的栗色卷發(fā)。米白色套裝,剪裁合體,價格不菲。

手指上戴著一枚小巧的鉆戒。她攪動著面前的咖啡,動作優(yōu)雅。“邱丞最近不太好。

”她開門見山,抬眼看向我,眼神帶著審視,“他身體恢復(fù)得還行,但記憶……還是老樣子。

很多事想不起來,一想就頭疼。”“醫(yī)生怎么說?”我問。聲音很平靜,連自己都有點意外。

“建議靜養(yǎng),避免刺激。情緒波動太大對恢復(fù)沒好處?!绷滞硗矸畔滦∩祝眢w微微前傾,

“所以,邱靜喧,我今天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薄罢埼?guī)兔??”“對?!彼c頭,

表情很誠懇,“我知道,你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感情基礎(chǔ)了。邱丞現(xiàn)在依賴的人是我,

他需要我。但他心里,對你還存著一個‘妻子’的身份負擔。這讓他很困擾,也很痛苦。

每次提到你,或者看到和你有關(guān)的東西,他情緒就會低落很久。

”我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水很涼,順著喉嚨滑下去?!八阅??”“所以,

我想請你……徹底退出。”林晚晚直視著我的眼睛,語氣很輕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簽了那份離婚協(xié)議,和他徹底了斷。讓他安心養(yǎng)病,也讓我們……能沒有負擔地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我看著她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有急切,有期待,

唯獨沒有一絲愧疚?!皩?。”她坦然承認,“我和邱丞,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

也錯過了很多年?,F(xiàn)在他需要我,我也……放不下他。這對他恢復(fù)記憶也有好處,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所以,我這個“不熟悉”的人,

就該識趣地滾蛋,給他們的破鏡重圓騰地方。我放下水杯,玻璃杯底磕在桌面上,

發(fā)出清脆的一聲?!傲中〗?,”我看著她,“離婚協(xié)議我早就簽好字給他了。是他一直沒簽。

”林晚晚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直接,愣了一下?!拔抑馈!彼芸煺{(diào)整表情,

從精致的皮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推到我面前,“我?guī)砹?。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

今天簽了。邱丞那邊……我會處理?!蔽叶⒅莻€文件袋。

封口處印著某個知名律所的燙金logo?!澳闾幚??”我扯了扯嘴角,

“他連這個都委托給你了?”林晚晚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被掩飾過去。

“他現(xiàn)在的情況,不適合處理這些煩心事。我是為他好。”為他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拿起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協(xié)議書。厚厚一沓。比我當初那份手寫的復(fù)雜多了。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男方簽名處,龍飛鳳舞地簽著“邱丞”兩個字。墨跡很新。旁邊,

空著女方簽名欄。日期,是昨天。心口那點殘余的溫度,徹底涼透了。原來他早就簽了。

只是沒告訴我。原來林晚晚,真的可以“處理”他的一切。我拿起筆。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

微微發(fā)抖?!昂灹税伞!绷滞硗淼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催促,“對大家都好。

邱丞也能早點解脫?!苯饷摗J前?。我們都需要解脫。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

手指穩(wěn)了。筆尖落下,劃在紙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邱靜喧。三個字,寫得很快。

最后一筆落下,像斬斷了一根無形的繩索。我把簽好的協(xié)議推回給她。

林晚晚臉上綻開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明媚得有些刺眼?!爸x謝。你是個明白人。

”她迅速把協(xié)議收進文件袋,動作帶著勝利者的輕快。她站起身,拿起包。“需要我送你嗎?

”“不用?!蔽易鴽]動,“我想再坐會兒。”“好?!彼c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清脆利落,像一支凱旋曲。我獨自坐在冰冷的咖啡館里。

窗外陽光燦爛,人來人往。我端起那杯涼透的白水,一口喝干。真苦。拿到離婚證那天,

是個陰天?;颐擅傻脑茐旱煤艿?。我站在民政局門口,看著手里那個暗紅色的小本子。

沒有預(yù)想中的撕心裂肺,只有一種空蕩蕩的疲憊。像跑了很久很久,終于停下,

卻發(fā)現(xiàn)終點什么也沒有。手機響了。是陌生號碼,但歸屬地是本地的?!拔梗俊薄办o喧姐?

是我!王錚!”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男孩急吼吼的聲音,帶著哭腔。王錚?邱丞的堂弟。

以前見過兩次,挺陽光一男孩?!霸趺戳送蹂P?別急,慢慢說?!薄办o喧姐!

你快來中心醫(yī)院吧!我哥……我哥他不行了!”我的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什么不行了?邱丞怎么了?”“他突然昏倒了!在家里!叫都叫不醒!送到醫(yī)院搶救了!

醫(yī)生下了病?!蓖蹂P的聲音抖得厲害,“晚晚姐……林晚晚她簽不了字!

醫(yī)生說必須直系親屬或者配偶……靜喧姐!你快來啊!求你了!”病危?簽不了字?

我捏著那個暗紅色的離婚證,塑料封皮硌著掌心?!拔荫R上到。”扔下這三個字,

我沖到路邊攔車。腦子里亂糟糟的,只有一個念頭在轟鳴:病危?怎么可能?

他出院的時候明明恢復(fù)得還行!出租車在醫(yī)院門口停下。我沖進急診大廳,

一眼就看到走廊盡頭圍著一群人。王錚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轉(zhuǎn)圈。

林晚晚臉色慘白地坐在長椅上,雙手捂著臉,肩膀微微抖動。“靜喧姐!”王錚看見我,

像看見了救星,撲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你可算來了!在那邊!醫(yī)生在等你簽字!

”我被他拖著往搶救室方向跑。林晚晚抬起頭,看見我,眼神復(fù)雜,有驚愕,有慌亂,

還有一絲……怨恨?搶救室門口的紅燈刺眼地亮著。

一個戴著口罩的醫(yī)生拿著文件快步走過來?!扒褙┘覍??”“我是!”我喘著氣。

“你是他什么人?”醫(yī)生快速打量我。我喉嚨發(fā)緊。前妻?剛剛拿到證的那種。

“我是他妻子!”我脫口而出。聲音大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醫(yī)生沒多問,

直接把文件和筆塞給我。“病人突發(fā)腦出血,情況非常危急!需要立刻手術(shù)!

這是手術(shù)風(fēng)險告知書和病危通知書,趕緊簽字!時間就是生命!”我低頭看著那幾張紙。

密密麻麻的字像螞蟻在爬。病危通知書上,“邱丞”兩個字后面跟著的“病情危重,

隨時可能危及生命”像烙鐵一樣燙進我眼里。手抖得厲害。筆差點拿不住?!翱旌?!

”醫(yī)生催促。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強迫自己鎮(zhèn)定。找到簽名欄,一筆一劃,

寫下“邱靜喧”三個字。每一筆,都像刻在心上。簽完最后一個字,醫(yī)生一把抽過文件,

轉(zhuǎn)身沖進搶救室。門“砰”地關(guān)上,紅燈依舊刺眼。我腿一軟,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才沒癱下去?!办o喧姐……”王錚扶住我,眼圈通紅,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林晚晚走了過來。她看著我,臉色比剛才更白,嘴唇哆嗦著,

想說什么。我沒看她,也沒力氣看任何人。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像鈍刀子割肉。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一個世紀。搶救室的門開了。

一個醫(y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濃重的疲憊?!搬t(yī)生!我哥他……”王錚沖上去。

“暫時搶救過來了?!贬t(yī)生的話讓我們所有人緊繃的神經(jīng)猛地一松,“出血點止住了,

但還沒脫離危險期,需要進ICU觀察?!睉抑男模K于落回胸腔,卻摔得生疼。

“他怎么會突然……”我聲音啞得厲害。醫(yī)生嘆了口氣:“病人之前車禍就有腦震蕩病史,

這次誘因可能是情緒受到劇烈刺激,導(dǎo)致血壓驟然升高。你們家屬要注意,

絕對不能讓他再受刺激了!”劇烈刺激?我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林晚晚。她接觸到我的目光,

眼神躲閃了一下,隨即又強自鎮(zhèn)定。邱丞被推出來,送去ICU。他躺在移動病床上,

臉色灰敗,身上插滿了管子,脆弱的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器。只能隔著厚厚的玻璃看他。

王錚被他爸媽叫走了。走廊里只剩下我和林晚晚。沉默像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人淹沒。

“是你?!蔽议_口,聲音干澀,卻異常肯定,“你刺激他了。簽離婚協(xié)議的時候?

還是告訴他我們離婚了?”林晚晚猛地抬頭,眼神像淬了毒的針?!澳銘{什么質(zhì)問我?

邱靜喧!是你!如果不是你一直拖著不離婚,邱丞怎么會放不下!

他怎么會……”“他放不下什么?”我打斷她,逼近一步,盯著她的眼睛,

“放不下我這個他‘根本不記得’的前妻?還是放不下……你告訴他的那些‘真相’?

”林晚晚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讓我猜猜。”我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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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7 01:1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