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67年,漢文帝十三年。深秋的臨淄城,鉛灰的云層沉甸甸懸在城頭。
冷風(fēng)卷起枯葉,打著旋兒掠過空曠市街,帶來刺骨寒意。城東小巷深處,有戶姓淳于的人家。
淳于家的院落不大,卻干凈齊整。幾棵藥圃里的菊花開得正好,
空氣里飄散著淡淡的草藥清香。十五歲的淳于緹縈正蹲在檐下的小火爐旁,小心地扇著風(fēng),
藥罐里咕嘟咕嘟冒著泡,散發(fā)出的氣味帶著一絲辛甘,這是她為父親熬制的祛風(fēng)濕藥。
父親淳于意,臨淄城里的名醫(yī),近來腰腿病痛又犯了。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囂,
緊隨著是重物撞擊木門的悶響和刺耳的呵斥!“官差辦事!閃開!
”十幾個披甲執(zhí)戟、面色如鐵的差役闖入院中,沉重的皮靴踏在青石上,咚咚作響。
院中的祥和藥香瞬間被鐵銹、皮革的粗糲氣息覆蓋。緹縈心頭猛地一沉,
手中扇子“啪嗒”掉在地上。她站起身,下意識地朝正屋望去。
只見父親淳于意已被兩差役反扭雙臂,踉蹌拖出!他的青色直裾被扯得凌亂不堪,
儒生小冠被打落在地,花白頭發(fā)散亂著遮住他慘白的面容。“爹——!”緹縈失聲哭叫,
不顧一切地朝著父親撲過去,試圖推開那揪著父親手臂的差役。“滾開!找死嗎!
”一個身材魁梧的差役厭煩地厲喝,隨手一推搡,緹縈纖細(xì)的身體頓時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砰”的一聲撞在冰冷的院墻上,后背傳來一陣劇烈的鈍痛,她悶哼一聲,幾乎背過氣去。
為首的屯長跨步上前,目光陰鷙,手中抖開一卷文書,聲音冰冷刺耳:“淳于意!聽告!
富商田仲狀告汝行醫(yī)不當(dāng),致其病父不治身亡!本府查實,汝確系失手致人死命!
按律鎖拿至長安,由廷尉詳審定讞!”淳于意艱難地抬起頭,脖頸被無形的力量扼住。
震驚、屈辱最終凝聚為一種深沉的悲憤,他喉嚨滾動了一下,
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老夫行醫(yī)三十余載,以濟(jì)世活人為本。田翁之亡乃沉疴痼疾日久,
藥石難救,絕無半點怠忽,此心天日可鑒!”“哼!人命關(guān)天,豈容你狡辯!帶走!
”屯長獰笑著,一揮手。粗糲沉重的烏木枷“咔嚓”一聲狠狠扣上淳于意瘦削的肩頸!
尖銳的棱角瞬間扎入皮肉,暗紅的血珠立刻滲出,染紅了褐色的囚衣領(lǐng)口。
緹縈掙扎著從冰冷的地面爬起,顧不上背上的劇痛和滿身狼狽,踉蹌著撲到囚車旁,
死死攥住了父親冰涼且微微顫抖的衣袖,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聲音因恐懼和極度的堅定而顫抖變調(diào):“爹!爹!您等著我!女兒隨您去長安!
定要在陛下面前為爹申冤!”囚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在官差的推搡和叱罵聲中,
緩緩駛出了臨淄城古老的城門,
留下了破碎的門扉、散落的藥材和驚魂未定、議論紛紛的鄰里。秋風(fēng)卷起地上的落葉,
打在緹縈身上,留下陣陣刺骨的冰涼。她背著個僅裝著幾味草藥和一枚金針的舊藍(lán)布藥囊,
咬緊牙關(guān),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西去的官道漫長無盡。淳于意被關(guān)在狹小木籠中,
沉重的枷鎖磨得脖頸血肉模糊。白日曝曬,汗血浸透破囚衣凝結(jié)成板痂,
引來蒼蠅嗡嗡作響;寒夜霜凍,刺骨冷氣透入骨髓,他蜷縮顫抖,咳喘不止。
每遇驛站牢獄交接,看守們獰笑著揮鞭,“噼啪”聲中厲罵:“庸醫(yī)!走快些!
”鞭梢抽在舊傷附近,帶起沉悶痛哼。每一鞭都像抽在緹縈心尖。她緊咬下唇滲出血印,
指甲深陷掌心,壓制著焚心的悲憤。干糧耗盡,她沿途向貧苦人家討食。
路人或憐憫或嫌棄的目光,是寒夜唯一的溫暖。背上藥囊舊布的摩擦,
父親留下的草藥氣息與途中采摘的蒲公英、車前草味道混雜,
是她狂亂心跳中唯一的片刻依靠。驛馬奔馳的身影越過他們,卷起漫天煙塵。
官道邊的田地里,農(nóng)夫麻木地勞作著。偶爾有車馬經(jīng)過,
車簾縫隙中露出的貴人或婦人那冷漠或憐憫的目光,如同針扎。一次,在一個小鎮(zhèn)歇腳,
好心驛卒遞來的一瓢涼水,緹縈踮起腳,顫巍巍地送到父親干裂的唇邊,
用自己同樣磨破了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父親臉上混合著汗水、血痂和塵土的污垢。
看著父親渾濁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憂慮和心疼,她的喉嚨如同被滾燙的沙子堵住,
只能用力眨掉即將涌出的淚水。日復(fù)一日,囚車在無盡的山巒和平原間行駛。
當(dāng)長安那如黑色巨獸盤踞的城墻輪廓在天際顯現(xiàn),陰影投下無盡的壓抑。途經(jīng)崤函古道險關(guān),
一群鐵鏈串連的囚犯蹣跚而過。一人臉上黥印猙獰,拖著半截爛得流膿露骨的殘腿,
每步都發(fā)出撕裂般的粗喘。那空洞如同死魚的眼,那鉆入骨髓的惡臭,
像不祥的讖語冰封了緹縈的血液。廷尉府森嚴(yán)的黑鐵大門前盤查森嚴(yán)。
沉重到極致的詔獄鐵門在身后“轟隆”關(guān)上,徹底隔絕天光。濃烈的惡臭洶涌灌入鼻腔,
那是陳年血污、腐爛皮肉、屎尿、霉草與純粹絕望混合成的窒息毒瘴。緹縈劇烈眩暈。
通道幽深,昏黃的油燈在潮濕石壁上投下?lián)u曳鬼影,映照柵欄后模糊扭曲的人形。黑暗里,
呻吟、喘息、囈語、鞭打呵斥交織成地獄哀曲。寒氣刺骨,深入骨髓?!靶⊙绢^,老實待著!
敢生事端,仔細(xì)你的皮!”獄卒惡狠狠將她推向通道角落一堆霉?fàn)€草墊。緹縈蜷在草堆里,
死死抱住雙膝。隔壁囚室傳來鐵鏈沉重拖曳聲、皮肉打擊聲,偶爾父親壓抑的痛哼!
每一聲都如燒紅的鐵釬刺穿心臟?;杳凉庥跋?,一個不成人形的囚犯被拖著經(jīng)過,
后背皮開肉綻,膿液流淌。緹縈將臉深埋進(jìn)骯臟袖管,瘦肩劇烈抽動?;钕氯?,
一定要讓父親活下去!這個念頭在無邊的黑暗和恐懼中,如同風(fēng)中殘燭,
微弱卻頑強(qiáng)地?fù)u曳著。一日傍晚,一個老門吏過來分發(fā)寥寥無幾的糙米飯團(tuán)時,
同情地看了看這個受驚的女孩,低聲嘟囔:“唉,造孽啊,又是這等冤獄,可憐了這丫頭。
”隨后,他話鋒一轉(zhuǎn),帶著一絲麻木的感嘆,和旁邊的獄吏說道: “聽說了沒?
宮里鬧翻了天了,長公主殿下得了急癥,怕是懸了,太醫(yī)令帶著一群白胡子都束手無策。
這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不知道又要多少人頭落地咯?!遍L公主?急癥?
這幾個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在緹縈的腦海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她猛地抬起頭,
長久處于驚恐暗淡的眼睛里,倏然間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卻無比執(zhí)拗的光。
父親傳授的醫(yī)理在她腦中飛速轉(zhuǎn)動?!袄稀喜?!”緹縈的聲音因為長久不語而異常嘶啞,
帶著不顧一切的急切,“您說長公主是何病癥?太醫(yī)令怎么說的?脈象如何?
”她掙扎著站起身,雙手緊緊抓住冰冷的柵欄。老門吏張屠被這驟然的發(fā)問嚇了一跳,
狐疑地看著她:“嘿!你這丫頭問這做甚?那可是宮里秘事。絞腸痧,懂嗎?
太醫(yī)令說是‘危在頃刻,回天乏術(shù)’?!彼麛[擺手,示意自己也只是道聽途說。絞腸痧?
那不是父親曾說過的“關(guān)格”急癥中的一種,因寒熱壅結(jié)、腑氣不通、邪毒內(nèi)攻所致嗎?
金針刺激特定穴道,輔以引邪之藥,或有奇效!父親的教誨在她腦海中清晰地閃現(xiàn)。希望!
微茫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卻在那一刻瞬間點亮了緹縈死寂的心湖?!岸嘀x老伯!
”緹縈丟下這句話,猛地轉(zhuǎn)身沖向通道通往詔獄外甬道的方向!
那個藍(lán)布藥囊被死死系在身上,她唯一,也是最后的武器就在其中!“喂!丫頭!
你干什么去?喂!禁宮重地闖不得!要殺頭的!”老門吏張屠在她身后愕然地呼喊,
聲音徒勞地消失在冰冷的石壁之間。緹縈跌跌撞撞沖出詔獄。她喘著粗氣,辨認(rèn)著方向。
她要去找長公主,這是唯一能救父親的機(jī)會。然而,長安城的宏偉超出了她的想象。
宮闕萬重,街巷縱橫,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她像個無頭蒼蠅在偌大的城池中亂撞,
身上的囚徒家屬氣息和臟污的衣衫引來路人鄙夷或驚異的目光。宮廷在何方?
長樂宮、未央宮?她只聽過名字,卻不知如何前往。禁衛(wèi)森嚴(yán),
憑她一個衣衫襤褸、來歷不明的少女,莫說接近宮廷,連內(nèi)城城門都難以靠近。
被驅(qū)趕、被呵斥,甚至被守門的兵士用戟桿推開。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長公主的生死危在旦夕,詔獄里的父親命懸一線,希望如同掌心的沙粒,越攥緊,
流逝得越快。孤立無援的絕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來,幾乎將她滅頂。她背靠著冰冷的宮墻,
滑坐下來,淚水混著塵土流下,沖刷出溝壑般的痕跡。父親交給她的藥囊壓在背上,
如同千鈞巨石。就在這時,一輛簡樸的青篷馬車在不遠(yuǎn)處的宮門側(cè)面緩緩?fù)W ?/p>
一個身著青色深衣、頭戴介幘、約莫二十出頭、面容清俊的年輕人推開車窗,
似乎在等候什么。
溫潤而明亮的眼睛無意間掃過墻角那個蜷縮著、渾身顫抖、卻死死抱著一個破舊布囊的女孩。
那布囊的形狀,他太熟悉了。那粗布,那針腳,分明是淳于先生慣用的藥囊樣式。
年輕人名叫賈食其,字伯謙,少府太醫(yī)署的待詔太醫(yī),
正是淳于意數(shù)年前在臨淄行醫(yī)時救治過并收下的弟子。當(dāng)年賈食其患急癥,幾近垂危,
家人求遍名醫(yī)無效,是淳于意以金針導(dǎo)引、草藥內(nèi)服,硬生生將他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
賈食其感念師恩,潛心學(xué)醫(yī),因天賦頗高,數(shù)年后被薦入長安太醫(yī)署為吏,
因精于脈理和藥性,升遷為待詔太醫(yī),雖官職不高,但常有機(jī)會入內(nèi)宮當(dāng)值。
賈食其迅速推開車門下車,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緹縈面前,
聲音帶著急切和難以置信:“小師妹緹縈?是你嗎?”緹縈猛地抬起頭,
茫然和恐懼尚未散去。眼前這個穿著得體官服、氣質(zhì)文雅的青年對她而言完全陌生。
她下意識地往墻角縮了縮,抱緊藥囊,眼神充滿警惕。賈食其連忙蹲下身子,
壓低了聲音:“我是賈食其,賈伯謙啊。臨淄城東頭賣布的賈家小子。當(dāng)年身染重疾,
幸蒙淳于師父傾力相救,否則早已命喪黃泉。淳于師父可好?”他急切地道出身份,
眼中盡是擔(dān)憂。仿佛一道驚雷炸響!緹縈死死盯著眼前這張陌生的臉,
記憶中模糊的片段逐漸清晰,是那個許多年前被父親從死人堆里背回來的臉色蠟黃的少年。
是那個后來常常來找父親請教,被戲稱為“書呆子”的哥哥。她的眼淚瞬間決堤,
長久壓抑的恐懼、委屈和一絲希望,如同潰堤的洪水沖垮了最后的心防?!安t哥哥!
”她失聲痛哭,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爹……爹他被關(guān)在詔獄里,受了天大的冤枉,
被打得好慘?!彼Z無倫次,顫抖著指向詔獄的方向。賈食其心如刀絞,
臉色瞬間變得凝重鐵青。他攙扶起緹縈:“莫哭,慢慢說,到底怎么回事?老師因何下獄?
”緹縈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講述了富商田仲告狀和一路上的悲慘遭遇。最后,
她猛地抓住賈食其的衣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伯謙哥哥,
剛才我聽說長公主得了絞腸痧,危在旦夕,太醫(yī)院沒人敢治了。這病,爹跟我說過治法,
我會!我能治!求求你幫幫我,讓我進(jìn)宮,這是我救爹的唯一機(jī)會了。
”賈食其被緹縈眼中那股不顧一切的火焰灼燙了一下。長公主的病,太醫(yī)署早已傳遍,
確實兇險異常,太醫(yī)令周昌及幾位太醫(yī)丞親診后均束手無策,已有幾位侍醫(yī)因懼禍稱病不出。
這巨大的風(fēng)險讓他倒吸一口涼氣。然而,眼前是恩重如山的老師的性命,
是師妹眼中那燃燒著的最后一絲希冀之光。他深知緹縈的天賦,
幼時便顯現(xiàn)出過人的記性和細(xì)致,常在藥房幫忙,金針手法也得淳于師真?zhèn)?,只是她能行嗎?/p>
這不僅是醫(yī)術(shù)的搏殺,更是權(quán)力的絞索。一旦失手,不僅老師救不了,
他們師兄妹二人也必死無疑。時間分秒流逝,長樂宮內(nèi)不斷有快馬飛出,形勢越發(fā)危急。
賈食其的目光在緹縈那清瘦卻異常堅毅的臉上 在她懷里那熟悉的舊藥囊上定了定。
他猛地一握拳,目光變得沉靜而果斷。“緹縈妹妹,你信我!也請你務(wù)必相信自己!
”賈食其低聲道,“憑我的身份無法帶你直接入內(nèi)宮,但或可一試。你隨我來,緊跟我身后,
不要說話?!辟Z食其領(lǐng)著緹縈快步走向他方才等候的宮門側(cè)門,
這是內(nèi)宮宦官采買出入的非正式通道,相對盤查略松一些。
守衛(wèi)的長樂宮侍衛(wèi)隊長認(rèn)得這位謙和的賈太醫(yī),
但看到賈食其身后衣衫襤褸、滿身塵土的女孩時,警惕地攔住了去路?!百Z太醫(yī)留步。
這位是?”賈食其神色自若,拱手行禮,聲音清晰平穩(wěn):“馮隊率辛苦了。
這位是我醫(yī)家藥童,剛被詔獄那邊的污穢沖撞了,驚了魂魄。長公主殿下病體垂危,
太醫(yī)令著我火速去尋些引藥。此藥須新鮮配制,非她相助不可。性命攸關(guān),遲恐不及。
”他說話間,不動聲色地將一枚沉甸甸的五銖錢塞入馮隊率手中,“還望隊率體恤,
行個方便?!瘪T隊率掂了掂手中的錢,
又看向賈食其沉穩(wěn)懇切的面容和身后那渾身臟污卻緊咬嘴唇,眼神執(zhí)拗的女孩。
長公主病危的消息宮中都傳遍了,太醫(yī)署上下如臨大敵。馮隊率猶豫片刻,
終究不愿擔(dān)這延誤的干系,低聲道:“賈太醫(yī)速去速回,莫要聲張。
”隨即讓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賈食其一把拉住緹縈冰涼的手腕:“走!
”兩人在朱紅色的高墻夾道中疾步穿行。漢宮宏偉,亭臺樓閣,鱗次櫛比,
但此刻在緹縈眼中,只剩一條通往未知生死的漫長甬道。終于,在一處月洞門外,
賈食其停下腳步。他指著前方巍峨宮苑深處影影綽綽的飛檐:“前面就是長樂宮后宮區(qū)了,
守衛(wèi)重重。我只能送你到這里?,F(xiàn)在,往前直走,遇到第一道大宮門,
就在宮門外最高的臺階上跪下,高喊:‘民女緹縈,精通岐黃,愿為長公主診疾!
’聲音要響,要透,要讓里面的人聽見。這是最可能直接驚動里面主事者的方法。成與不成,
全看天意和你的決心了。我會在這附近打探消息,
隨時準(zhǔn)備”賈食其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保重,師妹。”緹縈深深吸了一口氣,
胸腔里充斥著苦澀、恐懼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她用力點了點頭,
那眼神亮得驚人:“伯謙哥哥,謝謝你?!闭f完,她緊了緊背上的藥囊,
如同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挺直了瘦弱的身軀,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氣勢,
踏進(jìn)了那象征著帝國最深權(quán)力的宮苑禁地。長樂宮后殿,椒房殿。椒房殿內(nèi)熏香濃郁,
卻蓋不住垂危的衰敗氣息。太醫(yī)令周昌滿頭大汗,面如死灰。
長公主劉嫖面無人色躺在錦榻深處,氣若游絲。老嬤嬤緊握她冰涼的手,老淚縱橫。
“周太醫(yī)令,公主如何了?”老嬤嬤顫聲問道,聲音里充滿了最后的哀求。
周昌艱難地收回診脈的手,沉重地嘆了口氣,
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道:“脈象兇險,
恐非人力能為”他身后的太醫(yī)們更是大氣不敢出,唯恐那口沉重的黑鍋落在自己頭上。
殿內(nèi)一片死寂,氣氛壓抑凝固,空氣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幕布。長公主若薨逝于此,
太醫(yī)署從上到下,將迎來一場可怕的清洗。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
一道高亢、尖利、帶著孤注一擲般凄厲和無限期望的呼喊,
穿透了層層宮闕的重重門戶和高墻,如同鋒利的針尖,刺破了殿內(nèi)凝固的空氣。
“民女淳于緹縈!略通岐黃!愿為長公主診疾!”殿內(nèi)所有人猛地一震。
太醫(yī)令周昌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何人竟敢在此危難時刻喧嘩?
那絕望的老嬤嬤眼中卻猛然閃過一絲波動。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